我只好死命地咬着唇,撇着嘴,任泪水不断滑落也要尽力止住哭泣,然后便抽噎地说道:“我,我没有哭了,你,你也不许死,你听到没有?”
他缓缓地抬起手,抚着我的脸,凝神地看着我,半眯的眼眸竟在黑暗中闪烁着熠熠的蓝光,然后他开口道:“文儿……下辈子……嫁给我好吗?”
我泪如泉涌,心如刀割,哽咽难言,只拼命地点着头又拼命地摇着头,最后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只要,不死,我……这辈子……就嫁给你!”
我感觉他在笑,就感到他的手缓缓滑下,我连忙凑近他,抚着他的脸急切地喊道:“颢予!颢予!”就听他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道:“文儿……我爱你!”霎时,我泪飞顿作倾盆雨,对他哭喊道:“我也爱你呀,颢予!”
他不住地喘息着,然后用尽全力地又吐出一句话:“文儿……吻我一次……好吗?”我咬着唇,尽力抑制住悲恸,说:“好!”随即,我便双手捧住他的脸,颤抖着双唇吻向他,在感受到我的唇后,他微张开嘴,伸出舌头柔柔地接应着我,与我的唇舌轻柔交织缠绵着,虽然他吻得有些虚弱无力,虽然我们的吻中带着咸咸的泪水,但这个吻却让我感到无比幸福与甜蜜,到此时,我才发现,原来他给的我感觉是那么与众不同,与他相识的这段缘对我来说早已是刻骨铭心的了!
就在我闭上眼睛,想要深吻下去时,却感到他的唇舌瞬间一软,没了反应……
霎时间,我犹如坠入冰窖,一股刺骨的冰寒之感灌注全身,头脑中一片空白,呼吸骤然停止,我全身颤抖着,呆呆地抚着颢予平静的脸,过了半晌,死寂无声、幽深黑暗的山谷中突然回荡起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嚎,我只觉得整个世界在一瞬间轰然倒塌,我的心也四分五裂,三魂七魄皆被抽空,我无力地倒伏在颢予的身上,抱着他嚎啕大哭道:“颢予!颢予!你给我醒过来呀!你不能死啊!你不能死啊——”你明明刚刚还在对我说话,你明明昨夜还在拥抱着我,你明明昨日还在对我开怀大笑,你怎么可以在此时此刻就离我而去啊?!
一种肝肠寸断,痛彻心扉之感袭遍全身,为什么?为什么上天要这样捉弄于我?!当我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爱情做出选择,当我生平第一次想要随心而走不再顾忌其它,当我生平第一次想要敞开心扉接纳一份感情时,却要让我面临生死离别,两处茫茫的结局!为什么啊?!
与颢予相识、相知到相许的整个过程历历在目,他媚惑的眼神,戏谑的表情,纵情的大笑,还有那流露的真情,点点滴滴记录在心,此刻也一点点噬咬着的我心,让我痛不欲生!在这一刻,整个世界陷入无边的黑暗与冰冷,山谷中回响着我一声声凄惨的哀哭之声……
就在我伏在颢予身上痛哭之时,听到周围传来许多脚步声,接着一堆火把就照亮了我和颢予所在的位置。我泪眼迷离地撑起身子转头一看,就见洛霈泽正带着一些侍卫围拢过来。我一见,立即想要站起来,脚踝却支撑不住,我只好一把抱住颢予的身体,发疯般地叫道:“你们不许过来,不许伤害颢予,否则我就咬舌自尽!”
洛霈泽顿了一下,对周围的侍卫命令道:“停下!”随即他就要走上前来,我立即转身展开双臂挡住他,喊道:“洛将军!我跟你回去!但是你要答应我不把颢予带到南容暮桓那去!你要送他回若阳!否则我一定会死给你看!而且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他有些犹豫,眉头紧蹙地看了看颢予,又看了看我,便又走上前来一步。就在他走上前之时,我突然看到他后面有个人被一个侍卫搀着,头上缠着一圈白布,委琐地向这边探着身子,观望着。
霎时间,我歇斯底里地尖叫了一声:“罗泰!还颢予的命来!”便怒不可遏,不顾一切地撑着身子一下站起来,向他扑去。却在还未到洛霈泽面前时,因胸抑郁气,头脑一懵,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上……
“文儿,我爱你……下辈子……嫁给我好吗?”颢予的声音响彻脑海,眼前全是颢予那无比憔悴的面容和周围无尽的黑暗。我的心好痛好痛,痛得我全身抽搐,无法呼吸,我捂住胸口不住地呻吟着,辗转着,哀泣着,只觉得自己似在承受着极致的酷刑折磨,痛不欲生。
就听到旁边有各种人语声和纷乱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就感到有人一把搂起我,拍着我的脸,低声唤道:“醒醒,快醒醒!”我抽泣着缓缓睁开眼睛,就对上一双深邃冷冽的眼眸,我一惊,眨了眨眼,才发现竟然是南容暮桓!此刻他正用幽深的双目紧盯着我,似要将我看透。
我有些茫然地向四周看了看,我正躺在一张宽大的挂着紫鸾鹊锦帐的紫檀木床上,身着蓝白相间的丫鬟裙,我轻哼了一声,这才明白我又被抓了回来。就听南容暮桓对我冷声道:“你终于醒了。”我淡然地看向他幽黑无底的眼眸,之前对他的种种惧怕都不见了,如今只有一种万念俱灰,生死何惧之感,心中甚至希望他能早日将我处决了,我也好得超脱,不再承受这样生不如死的疼痛。
脑海中又浮现出颢予那日抱着我跳下山崖时决绝的样子和他震撼心扉的大喊之声,我闭上双眼,泪水又顺着脸颊缓缓流下。就听南容暮桓冷哼道:“别以为在我面前装可怜,我就可以放过你!你的帐我还没好好算呢!”我淡淡一笑,睁开泪眼看着他道:“随便你。”随即我便挣脱开他的双臂,躺到床上,蜷着身子背对向他,闭上眼睛,不愿再理会他。
突然,他一把拽住我的右臂将我拉起,让我面对着他冰冷的眼光,他有些恨恨地对我说:“既然你都醒了,就给本王干活去!别在本王的床上赖着!”说罢,他站起身,一用力便将我“扑嗵”一下拉下床,我禁不住痛吟起来,只觉得浑身都痛,尤其是右边脚踝更是剧痛无比!就听他冷笑一声道:“给本王做奴婢可不是让你来享福的!来人,把她带下去!”不一会儿,两名丫鬟便应声而至,将趴在地上无法动弹的我架出了房间。
在被两个丫鬟带至丫鬟房的一张小床上以后,我才发现自己身上到处都缠着棉纱,右脚踝更是高肿起一块,稍动即痛,我知道这定是那天落下悬崖后摔伤的。颢予的样子又呈现在眼前,我禁不住绝望地伏在床上又痛哭起来,哭了一阵突然想起那晚我昏厥之后就不知洛霈泽将颢予如何处置了。
我心里一紧,连忙撑起身子,看到一个丫鬟走进房来,我便赶紧问道:“我是什么时候被带回来的?”那丫鬟看着我,狠狠地瞪了我一下,冷冷地说:“两天前。”我一惊,又问:“我已经昏迷了两天?”她不耐烦地应道:“对,我们都以为你要死了呢!”“是谁把我带回来的?”我又问。“洛将军,你还有完没完了?把太子殿下的皇宫给烧了,你该庆幸太子还没杀你呢!哼!”说罢,她一转身,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间。
我凄然一笑,心想他杀了我倒还好些。又想到颢予,他到底在哪里?洛霈泽把他怎样了?忽然又想起刚才南容暮桓似乎并未提到颢予的事,他到底知不知道呢?不行,我一定要找到洛霈泽问明白,不过在那之前,我还需要探探南容暮桓的口风。
正在思忖间,刚才那个丫鬟又走进来,直接丢给我一把扫帚,命令道:“去打扫庭院!”我缓缓地撑起身子,因为右脚根本没法用力,我便一边拄着扫帚一边用左脚半跳着忍着疼痛一步步向屋外挪去。
来到庭院中,我才发现这里又是另外一处宫殿,庭院比之前那座宫殿大得多,庭院中除了花草树木之外,还有一汪清池与一座穹顶凉亭,朱红色的大院门口守着八名侍卫。我不屑地扫视着这一切,甚至连宫殿上的匾额也懒得细瞅。如今的我,已没有任何心思再去思考这是哪里以及如何逃离这里了,因为对我来说逃与不逃,生存与死亡已没有任何区别!
外面强烈刺眼的阳光仿佛是一道道利箭刺痛着我的双眼,整个世界看起来是如此明亮,但在我心中却是如此黑暗。颢予,我好想你!我埋着头,一点点费力地扫着地面,泪珠也一滴滴不断落下,砸在地上,碎溅开去,犹如我的心一般。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只有一片迷茫。
恍惚间,听到前面传来脚步声与侍卫低声的称呼:“殿下。”我缓缓抬起头,眨眨眼,看到南容暮桓正背着手站在院中,冷冷地斜睨着我,他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我微微垂首道:“殿下。”就听他一声冷哼,道:“奴儿,这么快就忘了如何行下跪礼吗?!”
我咬了咬唇,松开扫帚,便努力撑着身子向地上跪去,却因为右脚的剧痛和无力,一下跌坐在地上,我不禁痛吟了一声,但还是尽力撑住身子,两腿并拢跪好,然后忍着疼痛道:“太子殿下。”他则视若无睹地向着殿门走去。就在他进殿门的同时,我忽然想起什么,便大喊道:“太子殿下!”他停住脚步,背对着我。我便继续说道:“殿下,奴儿想请求您一件事。”他转过身来,盯着我,不吭声。我又开口道:“殿下,奴儿自知罪孽深重,死不足惜,随殿下如何责罚,奴儿皆甘愿领罪。但请殿下不要连累到无辜之人。”他双眼一眯,道:“无辜之人?”“对!就是在奴儿逃跑期间救助过奴儿的人,请殿下放过他们,他们皆是因奴儿才受连累的。”我垂首应道。“哼,除了你这个罪魁祸首以外,本王还没那么多闲功夫去理会别人!”说罢,他一拂袖便转身进了殿。
我一听,心中一跳,这么说,他还不知道颢予的事?可是,可是颢予到底怎么样了呢?我心里又是一片慌乱。颢予,难道洛将军将你一人丢在那深山密林之中吗?不要,不要,我不要你到最后连自己的国家都不能回啊!我手足无措地看着四周,我要找洛将军,我一定要找到洛将军问个明白!说着,我又借助扫帚强撑起来,一直跳到院门口,向外张望着,可是一直到用过晚膳也不见洛将军的身影。
夜幕降临,蛙鼓虫鸣,满天的星斗在遥远的夜空中闪着凄寒的光,仿佛是滴滴泪珠凝在空中,倾诉着无尽的伤痛。我坐在庭院的小亭中,面对着那汪幽蓝的映着点点星光的池水独自哀伤着。人生最断肠事,莫过于到黄泉碧落阴阳两路之时,才知心之所属!我只觉得自己好傻好傻,颢予曾经对我的表白字字句句映现在心中,你说你不想让自己再次后悔莫及所以对我做了表白。可是事到如今,我却饱尝后知后觉,后悔莫及的苦果与哀痛!
之前因为翼佑和展大哥的感情,我一直无法厘清自己的心绪,也从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一份什么样的感情,只是不断地因为恩情而接受和付出。而在面对颢予时,我也只能隐忍内心感受,不让自己流露真情。想起每次与颢予在一起时,我总是那么开心,到如今我才明白那份开心就是真情的流露,不含任何其它成分,乃是真正因心而发的情!我好恨我自己,我不该让你来救我呀,颢予,是我害了你!我到底是个什么祸害呀!先害两个国家交战,又害自己真正心爱的人死去!我才是罪该万死呀!
我斜靠着亭柱无声地流着泪,心如刀绞,痛不能言。忽然听到院门口的侍卫称道:“洛将军。”就看到一个笔挺的身影大步跨进院门。我一下扶着亭柱,撑起身子,急切地冲他喊道:“洛将军!”他迅即转头,看到我,怔了一下。我刚要准备跳步过去时,他冲我一抬手,然后警惕地看了看殿门,便向亭边走来。看着他走到我面前,我双唇发颤地轻声问道:“他……在哪里?”他凝视着我,低声道:“在我安排的地方。念及旧日恩情,我已经命人将他入棺了。但现在不能送他回去,只有等日后大战结束了,才有可能。”
我脑中“嗡”得一声,身体一晃,就要倒下。洛霈泽连忙伸手扶住我。我一把抓住他,哽咽道:“我想再去见他一面,可以吗?”就见他眼神一凝,他稍一用力,扶着我坐下,然后,他低声严肃地说道:“奴儿姑娘,本官未将此事报知于太子殿下已经是罪过了,本官对你对他都仁至义尽了,而且你现在是若阳国的人质,本官劝你不要再做它想,以免节外生枝,给你我都带来麻烦。告辞!”说罢,他便一转身向大步宫殿中走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只有一种心如死灰的感觉,颢予,就让我跟你一起去了吧!我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孤单徘徊?我怎么能丢下你独自苟活在世间啊?我突然想起刚刚与颢予认识时,他曾经发出的感叹: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现在,我终于深刻体会了你那时的感受与内心的痛苦,颢予,如今却是我辜负了你的心意还害死了你呀!那时,你是因为要替家人洗刷冤情和恢复国家安宁才坚持活了下来,如今我又该如何活下去呢?
又想起了颢予要我答应他的条件,我苦笑了一下,颢予,如今我也只能为这两个条件而活了。不过第二个条件我恐怕是不能做到了,因为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至于第一个条件我会努力去做的,我会尽我所能不让两个国家陷入战乱,不让南容暮桓的奸计得逞,我也会尽我所能让你尽早回到若阳,而且我也会向展大哥谢罪,向翼佑谢罪的!我仰望幽蓝的夜空,似乎是在凝视着颢予幽蓝的眼眸,在抹去两行泪水后,我凄然一笑,暗自下定了决心。
第二天午后,我正一瘸一拐地与另外两名丫鬟一起擦拭着正殿中的家俱摆设。就听见背后传来一个女子挖苦的话语:“哟,这下毒放火的奴儿又回来了呀?”我转头一看,就见韩羽熹身着彩绣百花曳地裙,手拿一张丝绢扇着风,脸上挂着一抹嘲讽的笑容不知何时走进了正殿,就站在我身后。我眨了下眼,默不吭声地回转身继续擦拭面前一方摆着一只白瓷大鹏鸟的檀香木几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