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曜之这才回过神,凝视着我,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叹口气,说:“万幸,万幸,幸亏发现的早。”见我显出愈发困惑的表情,他理解地颌首道:“文心,我这就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只见他双眼微眯,缓缓讲道:“之前我一直怀疑黑衣人是某朝臣之女,尤其担心事情会与董宰相有关,必竟他是当朝重臣,如果真如此,那我就面临着很大的危机,所以我一直将搜查重点放在朝臣之中,但始终一无所获。直到那天我发现了一丝端倪,才对冯子晴起了疑心。你可还记得那****与她去赏梅的事?”我眨了眨眼,点点头。
他又说道:“那****在廊桥下看到那丫鬟的酒壶就要砸向冯子晴,若说一般女子在那种突然情况下是不可能躲开的,酒壶离她近在呎尺,但她异常灵巧甚至是不露痕迹地向后一跃,竟然躲开了,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她会轻功,而且底子还很好,这恰恰符合黑衣人的特征。”我有些犹疑地问:“她从未告诉过你她会武功?”他沉思状地点点头,说:“如果她会武功,她当初被山匪劫持时又怎不用轻功跑掉?为何会故意在我面前做出柔弱状?”他冷哼一声,道:“这只能说明从我遇见她开始所有这一切就是个骗局,如果不是那天与你一起时,她因为练武之人的本能反应露出了马脚,也许我到现在都还未怀疑她。”“然后呢?”我问道。
“但我并不能仅以此点来确定,我还需要佐证,我将她的事从头至尾思考了一下,发现她虽然说过其双亲被山匪所害,但她很少对我提起她的家人及过去的事,每当我想询问时,她总是做出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甚至她从未提到要为双亲祭拜守灵之类的事,与你相比就截然不同,这更让我怀疑。所以,我就将允儿和小雅找来,问她们冯子晴近来对你有何举动,因为她们是旁观者,看事情较为全面,而且她们除了是你的贴身丫鬟以外,还有一重身份,那就是暗影使者,她们看人看事的眼光就会更加敏锐与透彻些。”我这才明白过来,自语道:“怪不得我一直觉得她们与一般丫鬟有些不同,原来她们是暗影。”
展曜之点头道:“对。是我特意安排来保护你的。但我怕在未查出黑衣人之前,你知道她们的身份会表现不自然,引起黑衣人怀疑,所以一直未对你说,而她们负责的也只是在尽丫鬟的本分之余,留心观察周围的情况,有任何情况好报知于我。后来我便从她们口中得知冯子晴常常来找你闲谈,似乎有种故意与你攀交情的感觉。她还给你送了腊梅花茶来,虽然之前就知道她爱制茶,后宫的妃嫔们个个都喝过她制的茶,喝养颜茶在女子中也很常见,但事情关系到你,我就必须要更加谨慎小心。为了避免宫中的御医将事情传出,所以我让陆风将茶带出宫去找民间神医查验其是否有毒,同时让允儿和小雅不要再给你冲此茶喝。”我点着头,明白那天我问小雅此茶的事情时,她为何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我便问:“你手里的纸就是查验结果?”
展曜之看了下纸,脸色一沉,眼中闪过一道阴郁,道:“对。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蛇蝎毒妇果然在茶里下了毒!”“什么毒?之前听柳夫人说她都喝了有一年了,她也好好的呀。”我有些不解。他抬起眼看着我道:“这是一种会导致女子终身不孕的水蛇之毒。”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双眼圆瞪地看着他,道:“那……那就是说后宫中每位妃嫔都喝了此茶,我也喝了有一个多月。那我们都不能……”展曜之安抚地握住我的手道:“别担心,这位大宛神医已经写了只要服用此毒不超过半年,毒素就可慢慢清除,不影响怀孕的。你才服了一个多月,过段时间就会好了。”我稍微放心地喘了口气,同时又想到其她受害的妃嫔,便问:“可是,冯贵……冯子晴为什么要这样狠毒呢?为什么要害所有的妃嫔都不能怀孕呢?”
展曜之微眯了下眼,阴沉着脸道:“按你之前听到的黑衣人的对话来讲,她为了能当上皇后,她会灭掉其她妃嫔怀孕的一切可能,只让自己怀孕,这样到最后我也只能立她为后。或者说她与她的幕后之人根本就是想害我展氏血统不保,后继无人!”我无比震惊,怎么也想不到冯子晴竟然是这样狠毒之人!想想她那温柔婉媚的形像与这阴毒至极的手段,怎么也无法联系到一个人身上,我只觉得难以置信,不停地摇着头,自语道:“她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太不可思议了!”
我突然想到之前的晚宴,连忙问:“展大哥,你刚才说她在宴席上对我下药?”
展曜之看着我,道:“对。我看她是逼急了才会出此狠招的。”
“因为我当上了皇后,破坏了她的计划?”我急忙问。
他点点头,继续道:“除了允儿和小雅之外,我还安排了两名暗影在暗处跟踪她,主要目的是想查出藏在她背后的人。就在你们一干人等在锦辰宫中宴饮之时,那两人就在暗处观察。当你们所有人都因喝了有蒙汗药的酒而晕倒之时,她却站了起来,她将不省人事的你和几位妃嫔放到地上,又在你身上倒了不少酒,并将你身后的一盏纱灯座连同纱灯一起放倒在地,靠近你身边,再从纱灯处洒上引火粉一直延到你身上,同时她还在你身边放了董碧柔的玉佩,她的意图很明显,她想在对你下毒手后,嫁祸给董碧柔,而她则会装作与所有人一样晕倒,事后就可全身而退,这样不但除去了对她来说威胁最大的两人,也不会有人怀疑到她。”
我只觉得心跳几乎顿滞,呼吸几欲停止,这样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我身上,而我对此竟然完全不知情,如果不是展大哥安排了暗影,我定已是葬身火海!
展曜之盯着锦被,眼神犀利而冷冽,只听他又说道:“她在点火之前,还想要用锦带勒死你!不过就在那时,两名暗影飞身而出,让她措手不及,但同时间,这个恶毒妇人竟一脚将纱灯踢到你身上,火苗就燃了起来,暗影为了救你,最终还是让她逃出了锦辰宫。那时我正宴请完大宛国国王,在得知这一切后,迅即赶来看你。”说毕,他欣慰地看了看我,就伸出双臂将我搂至怀中,用下巴轻靠着我的头,上下抚着我,感慨地说:“幸亏你没事,允儿和小雅已经为你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因为营救及时,只有衣裙烧坏了,身体都安然无恙。后来,我就喂你喝了高太医开的药,一直等你苏醒到现在。”
我伏在他怀中,这才明白自己经历了怎样惊心动魄,命悬一线的局面。只是仍然不敢相信那看起来如此温柔善良的冯贵妃竟会对我做出这样可怕的事!我这才明白她为何会提议举办晚宴,为何会让所有丫鬟、太监都下去。我又想到什么,便问:“可是我们之前一直在喝那个酒,都没有事,怎么会突然全部晕倒的呢?”就听展曜之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料想她是在将所有丫鬟、太监遣退之后才下的药。”我点点头,恍然大悟地说:“怪不得她后来会主动提出联诗祝兴,并鼓动所有人来敬我酒,原来一切都在她的算计之中!”
“哼!她的确很聪明也很会隐藏,如果之前没有让我发现疑点,她的阴毒之计险些成功。不过,这就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吧,她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但却没有想到早已被我盯上,虽然今夜让她逃跑了,但我已要求全万辉城乃至光济城都戒严全力搜索了,应该不日就会有消息了。不要担心,文心,她再也不会伤害到你了。”展曜之抚着我的头说道。
我想了想,问道:“那如此说来,她与她的主子就是想要暗中破坏若阳的别国奸细?”
“嗯,的确如此。”他应道。
我又问:“那当初她和她的主子为何会设计那样一个与你相遇的局面呢?他们又是如何认定你会在那种情况下接纳她,封她为妃,甚至可能立她为后,以便祸乱内宫的呢?”
他沉默了一会儿,思忖着说道:“这一点我也不甚清楚,也许是之前只要有大臣提起立后之事时,我总是强调我不在乎皇后的身份背景,只在乎其才德与心性,而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一条可以利用的消息罢。”
第二天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已经是午时了。展曜之则因处理冯子晴的事情一夜未眠,到清晨时才躺下。此刻他正酣睡在我身边,眉头轻锁,睫毛微颤,鼻翼开翕,双唇紧抿,似乎仍在思考着所有的这一切。
我蜷伏在他的身侧,回想着他昨夜告诉我的事,只觉得心惊胆颤,背脊发寒,如果不是他之前早有准备,我昨夜就已经一命呜呼了!又想起冯子晴,想起她昨夜还那样情真意切地对我说着所谓的知心话,原来这是只她的障眼之法,她怎么能装得那么像?她的心到底有多深?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的伪装之术可说是到了登峰造极之境,否则怎会让展大哥如此明眼之人都被迷惑了?越想越觉得可怕,她到底是个多厉害的角色?
正在思忖间,就感觉展曜之转过身来,搂住我,呢喃着:“文心。”我看他双眼微睁,便问:“你醒了呀?”他微眨了下眼,便说:“身体感觉好些了吗?”我点点头,说:“好多了,已经不头晕了。展大哥,昨夜后来有什么发现吗?”
他睁开眼,凝眉思度了一下,道:“没有。看样子她应该是受过专门训练的探子,除了用来制毒的药草之类,她没有留下其它任何线索,连张可疑的纸片都没有。”“那还是不清楚她到底是哪国来的探子?”我问道。他微眯了下眼,说:“是的。不过,在她的暗箱中发现了金粉虺毒,这也更加确认了她黑衣人的身份。看来她是一位制毒高手。我已经让人将她的画像及特征以急报形式送至周边国家的暗影处和乌孙国国王那以助协查。我也让陆风给颢予发了密函,在回来参加立后大典之前,他会在郦朔那边帮我查的。”
提到颢予,我又隐隐地有些担心,听展曜之说上个月颢予回到丹安时曾经被翼佑单独宴请,翼佑还将那块玉拿给他看了,我知道翼佑这样做定是在试探他,虽然过后没有听说任何异常情况,但我知道翼佑一定是怀疑到什么才会这样做的。不知他接下来的打算又是如何呢?他会让颢予平安地回来参加立后大典吗?
用过午膳,展曜之便去处理国事。我在允儿和小雅的陪伴下回到了锦辰宫。一进正殿,发现一切照旧,没有任何变化,恍若昨夜只是一场梦而已。我细细地察看着殿内的每一处地方,想着昨夜冯子晴是如何布置整个局面的,看着我座位后方的纱灯,心跳不由地加快,握着小雅的手也更加用力,我险些就中了冯子晴的毒计呀!小雅关切地问道:“娘娘,你还好吧?”我淡笑一下,摇摇头,说:“没事。”
待允儿和小雅扶着我坐下来后,两人互看了一眼,便一同跪在我面前,垂首道:“娘娘,昨夜奴婢保护不周,让娘娘身临险境,还请娘娘恕罪。”我轻叹口气,应道:“不要这样子,快起来吧。谁都没有料到这件事情,再说本宫现在不也没事吗?好了,快告诉本宫昨夜后来的情形吧。”
两人才起身,允儿先开口道:“昨夜奴婢疏忽,以为有这么多人在场,不会有什么事,本想迅速用完膳就来保护娘娘,待我们吃完一进门就发现两名侍卫正护着已经晕过去的娘娘,娘娘的衣裙上还冒着烟,而其她妃嫔们皆不省人事,我们才知道出事了。后来,太监、宫女们都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幸亏皇上带着陆侍卫及时赶来,皇上就下令立即封锁宫门,捉拿冯贵妃,并且安排陈公公和汪公公指挥各宫太监们将其她娘娘们都带回去,又让丫鬟们去找太医。接着皇上就将娘娘送回了圣安殿,我和小雅更衣检查确认娘娘没事之后,就回来与几位公公一同把殿内收拾整理了一下一直到今天上午。事情就是这样的,娘娘。”我点点头,叹道:“但愿事情就能这样结束了罢!”
虽然展曜之要求所有人不得声张,但冯子晴的事还是震动了朝野,大家都没想到后宫之中竟有此等狠角色,纷纷主张除了全力缉拿冯子晴外,还要对后宫进行彻查。所以一连数日,我都只能在宫里待着,不能出宫。看着一队队侍卫、太监不分昼夜地在宫内巡查,就知道这件事的影响有多大。
直到十六日,也就是距立后大典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展曜之终于同意我出宫去祭拜双亲和看望欧家人。他说在之后的一个月里我就要全心准备立后大典,熟悉仪式与礼节,不宜再出宫,虽然我一再央求他不要再办立后大典了,抓乱国之贼比较重要,但他却说立后大典具有彰显君威,稳定民心,巩固国体的重要性,不能取消。无奈之下,我只好听从他的安排,让负责后宫事务的汪公公备置了一些礼品,便坐上卢致远驾驶的马车向欧家小院赶去。
隆冬时节,寒风凛冽,坐在车内都能听到风儿的阵阵呼啸之声。我掀开窗帘,就见外面雪花漫天飞舞,街道上白茫茫一片,除了偶尔出现的一队巡查侍卫以外,连个人影都没有,显出一派萧索凄清之景,让人徒生几分感伤与婉叹。
待马车终于停到欧家小院门口时,我的心情才转好些。卢致远帮我将礼品交给欧大娘和欧大爷之后,便到马车中等待。我则坐在烤着炭炉的堂屋中与欧大娘他们闲话家常。欧大娘拉着我的手,感叹地说:“月儿呀,你真是不一般哪,这就成高高在上的皇后了,咱们家都跟着沾光了。”我笑道:“大娘,这皇后可不好当呢,我呀,到现在心里还犯怵呢。”欧大爷点点头,说:“的确呀,皇后是后宫之首,是皇上的贤内助,责任可重啊,月儿,皇后要跟皇上一样要大度和大气,凡事不要太过计较,否则容易落下怨言啊。”“嗯,我记住了,大爷。”我听着欧大爷的话,竟觉得好像是爹爹在教导我一样,心里感到阵阵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