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魂谷,景帝城。
雁当空前往蜮城那晚,风老便请白炎到密室详谈。禁室为教主所有,密室则是风老之地。待白炎到得密室,只见密室只摆着一张小几,小几旁靠着一根金灿灿的黄金拐杖。风老使了个眼色,三五随从便退了下去,密室之中唯余两人。
白炎开门见山道:“风老,是否右使断手之中藏有玄机?”风老吃了一惊,面露喜色,道:“教主英明。老朽请教主前来,便是想恳请教主准许在下亲验右使断手,只不过枯冥鬼手须右使输以真气方克一展神奇,此时已成断手,强行逼验,只怕灰飞烟灭,如此一来,右使躯壳便再无一片留我天瞑。兹事体大,是以未得教主恩准,老朽不敢造次。”
白炎并未答话,沉吟半晌,黯然道:“风老,你懂得占卜之术,右使行前,是否为他卜过一卦?”风老神色渐变,默然不语。白炎道:“风老,你只需从实道来。”
风老叹了口气,道:“其实不在右使临行前,而是在计议商定后我便为他算了一卦,却见卦象显示凶险异常,右使此行九死一生。我便用通天算法为右使算命,谁知右使命格本就死相环生,人生注定遭逢三劫。”白炎道:“难道这次便是第三劫?”风老道:“这次是第五劫。”白炎面露惊愕,不待他开口,风老便道:“教主且听我说。右使一生三劫,第一劫为‘兽劫’,想是右使少时曾出入荒山,险些葬身虎口,但此劫却被化去,老朽却也不知其故。第二劫为‘魂劫’,右使曾言,自己夜探剑宗禁地,被神力所伤,三魂七魄被去了一魂一魄,后幸得仙神救治才活了过来,这只怕便是第二劫了。第三劫为‘朽劫’,便是当年右使被种‘天殇枯蛊’之劫,此劫又因老朽之故,助右使练成‘枯冥鬼手’神功而化去。”
白炎道:“如此说来,右使命定三劫,岂非尽数避过,又怎会生出四劫、五劫?”风老道:“教主说的不错,若按常理,右使此生应是再无劫难,平安终老才是,可惜,当年第二劫时,右使因的神力而活,逆天改命,天尤不容,故而第四劫‘战劫’便是十八年前死地大战之劫,当时右使本因战死,却因前教主之神力而活,‘战劫’便引渡到了前教主身上,可以说,前教主是代他而死。如此一来,右使历经四劫未死,第五劫便为‘死劫’,必死无疑,是以此行右使以身殉教已是命中注定。”说完,长长吁了口气。
白炎默然半晌,忽然神情严肃的看着风老,森然道:“只怕此行右使并非非死不可,而是风老怕右使又将劫难引渡,一来二去,引发更大伤亡,甚至危及本座性命,这才设计,让右使独行,是不是?”风老神色黯然,静默半晌,才道:“殿下身负复国大业,若有闪失,叫老奴如何担待得起?”白炎怒道:“风老,我说过了,在教中,你须称我教主才是!那件事,我自由分寸。”风老只暗叹一声,低头不语。
白炎定了定神色,道:“右使一事,还有别的吗?”风老道:“右使临行前曾问老朽生死之数,老朽暗示凶多吉少。”白炎道:“也就是说,右使早就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返。”风老道:“正是。”白炎道:“那么他就算定自己必然死于敌手,若是他在死前便已得到什么消息,他一定会想办法传达给我们。江湖人言:‘山鬼逢枯木,冥魂葬我手’,一直认为右使右手,乃魔鬼之物,不祥之物。右使此去,若是认定自己有去无回,那必定是要死于剑宗人之手,而剑宗为震慑我教,杀他以后,必然会送来右使随身之物,不二之选,便是枯冥鬼手了!”风老道:“正是。老朽也是如此思虑,才恳请教主准许老朽查验右使之手。”白炎道:“可惜如此一来,右使身躯再无一片留在幽魂谷,我有如何对得起他。”说罢,神色黯然。风老劝道:“教主,右使一心为教,此节早已考虑于心,我等若不探知右使以性命相送换来的消息,恐怕右使在黄泉下也难安,还请教主思量。再者,右使生性豪爽,喜好游历天下,总是死后,有怎肯安于幽魂谷,倒不如让他身躯随风而走,浪迹天涯,与右使来讲,未必不是美事。”白炎惨然一笑,看着风老道:“风老,何人死后不愿安枕于地,倒要漂泊无依?当年若是柳姑娘没死,那腹中胎儿也能保得,右使有何肯再留天瞑,只怕早已归隐,躬耕陇亩,乐享天伦了。”风老自知失言,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正待再劝,却见白炎转身,道:“验吧。”风老精神一震,道:“是!”
得了教主许可,风老随即走到密室内的小几旁,放上盛着断手的匣子,打开盖子,双手裹着白布小心翼翼将那断手取出,置于一旁。风老看着断手,双手合十道:“右使,一路走好。”然后从自己怀中掏出个白色瓷瓶,打开瓶塞,瓶口朝下,慢慢爬出来一直肥厚的蠕虫,通体雪白。只见那蠕虫慢慢爬上断手,蠕动到小臂中间,一阵扭动,浑身慢慢散出白雾。片刻后,只见一只身躯窄小,六条腿却异常粗壮的黑色小虫从断手的掌心爬出,头上触角一与白雾接触后,便迅速爬向白色蠕虫,六条腿死死勾住白色蠕虫,一口咬下,白色蠕虫瞬间化作一滩白水,黑色小虫却僵死过去。
黑色小虫一死,那断手便快速剥落,若朽木,似枯叶,轻轻一触,便化作粉尘,四散飞舞。只听风老道一声:“教主,好了。”白炎便转过身去,只见桌上碎屑一堆,还有一摊白水,和一只小虫。白炎近前,双手合十鞠了一躬,轻轻扫开那堆碎屑,却见两封信,一份写着:白教主亲启。另一封写着:袁冽吾弟亲启。白炎心下明了,一封是剑宗密信,另一封则是陈罡绝笔。
白炎拆了陈罡的绝笔信,上面写道:
白炎教主:
教主如见此信,属下便已殉教,未能尽忠,深感抱歉。属下自幼父母双亡,十五岁起,便入长恩谷,后幸得前教主血龙王垂青,纳入麾下,八方征战,又有风老相助,非但救我性命,更是助我练成神功。白炎教主掌教后,以礼相待,青眼相加,私下以叔相称,属下愧不敢当,终日惶恐,大恩大德,感激涕零。属下此生犬马天瞑,虽死无憾,唯有一事,还敢烦请教主相助。
属下有一胞弟,名曰逆,少时患有眼疾,自此二目俱盲,十五岁时遭遇强人,至今下落不明。属下斗胆,恳请教主寻弟下落,若其在世,望教主许以薄财,终其余生;若其过世,还望教主择其衣钵,葬于属下墓旁。如此,属下纵在九泉之下,亦有颜面对父母亡魂了。
教主大恩,属下来世再报。
陈罡
白炎看完,半晌无语,只是默默将信收入怀中。风老不知信中所言,见白炎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多问,指着另一封信,道:“教主,这怕是剑宗密信了。”白炎道:“你打开看吧。”风老道一声“是”便打开看了起来。片刻后,却听风老带着微颤的声音道:“请教主即刻下令,出谷东征!”白炎一惊,不知风老何意,便接过信件看了起来。原来信中所载,竟是天瞑教进攻剑宗的消息,按信中所言,剑宗已然致书金鹏山梵香寺了灯方丈与碎玉湖莲音洞提篮大师协助剑宗共同御敌,此外,还附有一份青阳山详细地形图,一些险要通道,还想请袁冽炼制鬼兵驻守,同时,还提到一句速速将玉佩送回。白炎读完此信,大惊之余,不免思索:剑宗如何得知我教行动,莫非出了奸细?但随即又自我否定:不对,天瞑上下万众一心,自义父掌教以来,虽有内斗,但绝无叛投剑宗之人。那这消息又是如何走漏的呢?
白炎百思不得其解,便转头望向风老。风老见白炎面露疑色,略一思索,便知白炎疑虑,道:“教主,天瞑教众上下一心,绝无叛徒,此事必有蹊跷。”白炎道:“这点我知道。只是不知这消息如何走漏,始终难安。”风老也知事体重大,不敢多言,思考着其中缘由。
突然,风老灵光一现,“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白炎知他出了主意,便看向他,等他说出答案。风老道:“教主,此事……此事怕便是右使传出的!”白炎惊道:“不可能!”随即一想,突解其意,道:“你的意思是,右使既然早已算准自己将死,便有意将消息泄露出去,叫那剑宗认定我教一月后进攻剑宗。实则自己殉教,遗体送回,我教得此密信,便提前进攻,杀他个措手不及。”风老道:“正是!”随即又叹了口气,道:“右使深明大义,心思缜密,老朽佩服已极,殿下若得此人,何愁天下……”话未说完,便听白炎怒道:“风老!”风老一惊,便即住口,只是不住叹气。
白炎将青阳山地形图摊在几上,道:“风老,你有何主意?”风老看了地图半晌,道:“青阳山地形险要,门户双子峰面临清江,地势险要,路途遥远,不宜强攻。西北角定华山与南天柱所夹为阳关口,面朝死地,乃大军行进最佳道路,当年前教主便是率教在此处与剑宗大战的。不过这次,老朽认为,另有一处,可做奇谋……”说着,便移动手指,指向地图。谁知白炎突然将手指向一处,接上风老的话道:“若能取得此处,便可直入青阳山内部,覆灭剑宗。”风老顺着白炎的手指看去,那是一处唤作“鱼肠道”的地方,也是自己想指给白炎看的地方。
风老喜道:“教主英明,老朽也是这个意思。此处地势险要,山脉复杂,虽不可大军前行,但若能派上一队精英通过此地,便能直捣黄龙。且鱼肠道地形极度险峻,想必剑宗倚此天险,不会设有强大防守,突破此地可谓易如反掌。”白炎道:“不错。风老,依你之见,当派何人前往?”风老道:“雁左使,四鬼将,三旗营将军等江湖上早已成名的人物当与教主一同在阳关口与剑宗开战,鱼肠道奇袭,当派身手不凡,但江湖上又鲜有人知的好手前往,教主意下如何?”白炎道:“我有主意了。黑旗营下有熊国森、熊国林两兄弟,虽然年纪尚轻,但身手不凡,还有辛冶刀,此人轻功为左使亲传,功夫了得,且为人低调,江湖上鲜有人知。赤旗营下郦采人、蒋寒从教多年,江湖上也少有走动。白旗营有沙满江、南宫卓、郭越都是新晋弟子中的佼佼者。有此七人,必能拿下鱼肠道,一举攻陷剑宗!”说罢,望向风老,似是询其意见。
风老突然跪伏在地,颤声道:“教主,老朽该死,尚有一事,未曾禀明教主。”白炎见此情形,知道此事必然非同小可,忙问道:“何事?”风老仍是伏地不起,言语已然不清,只听他道:“圣女……圣女……”白炎忽然面露惊恐之色,大声道:“止月怎么了!”风老被白炎一惊,更是不敢说话。白炎强作镇定,道:“你好好说,我不怪罪你便了。”风老道:“圣女已经失踪十日之久,老朽派了辛冶刀去寻找,可……可似乎圣女已经出谷,辛冶刀并未在谷中发现圣女行踪。”白炎怒道:“冯太医!你可知圣女身份?她是我大周现在唯一的公主,此等大事,你也敢瞒我?你这是叛国之罪,罪至欺君!”风老仍是不敢抬头看白炎,只是伏在地上不动。白炎强抑怒气,道:“罢了,止月生性孤僻,便是我这兄长她也从来不愿和我多说话。此次离谷,怕是在书上又看到什么奇花异草,要去寻它,这种事情,五年前便有了,是我太大意了,对她太疏远了。你把辛冶刀唤回来,这七人不变。令派十名黑旗营弟子出去寻她,就算翻遍整个中原,也要把她找回来。”说罢,白炎长吁一口气,双手后背,又续道:“传令下去,明日正午天瞑教上下在正殿前演兵场集结。”言讫,便大步向们走去。
风老仍伏在地上,头也不抬地朗声道:“教主,此次若是圣女有任何闪失,老朽必以死谢罪!”
“砰”,只听大门一声紧闭,白炎的脚步声渐渐远离。
次日正午。
幽魂谷,演兵场。
赤旗将军黄梁虬髯茂盛,眉若卧蚕,目若铜铃,鼻若狮虎,右侧脸颊有道可怖的疤痕,头戴黄金盔,顶上一缕红穗迎风飘扬。身着金纹红甲,披赤色披风,手提九丈狂龙刀,胯下一匹金甲战马,好不威风。身后赤旗营教众,身披红甲,左手执盾,右手捉刀,神色肃穆,二十五行,二十列,共五百人。赤旗营左边白旗营一千六百人列四十队而立,通身白甲,手执长枪,神色凛凛,白旗将军李洞面若冠玉,剑眉星目,长发束起,神色傲然,一袭银白盔甲,白色披风飘飘,双手执辔,腰间配着长剑,胯下白马时有长嘶。最右边黑旗营包括黑旗将军马钰在内三百人皆是一袭黑色夜行衣,面带黑色面罩包住口鼻,除马钰外尽皆单膝跪地,似是听候差遣。马钰双手环抱胸前,昂首而立,神色凌厉,肩头停着一只雄隼,突然一声长鸣,双翅张开,几欲振翅高飞,但终究停了下来,一双鹰眼死死地注视着前方。三旗将军身后,各有一掌旗大将,旗上均纹有一只闭着的眼睛,不同的是白旗营白底青纹,赤旗营红底黑纹,黑旗营黑底金纹。
众人看去,只见白炎骑着炼狱鬼蟾,头戴凤翎战盔,一双长翎向后舒展及腰,身着蚩尤魔甲,手提劫火修罗刀,威风凛凛,霸气外露。那鬼蟾身似蟾蜍,通体朱红,背似山岩,目若墨玉,口喷火焰,恐怖至极,令人望而生畏。白炎身后,风老手执金杖,骑着一匹猴面,鹿角,马身,鹰爪的四不像缓缓而来,停于白炎身旁。另有四人,身着红花银甲,立于风老身后。
白炎高声道:“三旗将军,行军礼!”
黄梁率先转身,高声道:“举刀!”赤旗营教众横刀胸前。黄梁道:“祭血!”赤旗营教众挥手一刀,便在自己的右边脸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刀痕。黄梁又道:“饮忠!”赤旗营教众便一口将刀口的鲜血舐尽。黄梁转身向白炎朗声道:“赤旗营,礼毕!”
黄梁言罢,李洞随即转身,高声道:“行礼!”只见白旗营教众将长枪往地上一挺,左手抹过枪头,将鲜血抹在脸上,模样可怖。三百七十七名教众齐声道:“血浸吾颜,为教逆天!”李洞打马转身,朗声道:“白旗营,礼毕!”
马钰转身,左手一挥,肩头雄隼登时飞起,在他掌心啄了一口,霎时鲜血泯泯。马钰神色不变,将血手按在心口,雄隼停回肩头。黑旗营教众抽出匕首,刺向左手手心,而后按于心口。马钰随即转身,向白炎点头示意。
白炎点了点头,而后大声道:“十八年前,我天瞑前教主血龙王率教东征,与剑宗、梵香寺、莲音洞于死地大战。战况惨烈,旷古未见。仅此一战,我教教主殉教,镇教神兵龙心剑被夺,四鬼将中三人战死,前右使萧撼岳阵亡,三旗营教众死伤无数!”众人闻得此言,不禁骇然,却听白炎续道:“但你们可知道剑宗结果?剑宗掌门赤阳子当场毙命,四大长老全部战死,参战的门人弟子几乎死伤殆尽,正道之首,一败涂地!”此语一出,天瞑教教众无不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又听白炎道:“天战以来,以剑宗为首的一方,自诩正道,蛊惑世人,将我教视为妖邪。本座记起前教主曾言:‘世上本无正邪,无非胜者,可以定义正邪。’我教被当了那么多年的邪魔外道,此次东征,本座就要改写世人的看法,逆正邪,正视听,所谓邪不压正,如若我教灭了剑宗,那么我教便是正义!”三旗营教众登时人声鼎沸,白炎待其稍静,续道:“本座要你们记着,此次东征,无关正邪,这是战争!唯有胜者,可以定义战争的本质!可以左右世人的眼光!这个世界,并非光明,而我天瞑教,便是要祛除世上所有的阴霾,让苍天开眼,让世人知道,谁才能拯救这个世界!”说罢,群情激奋,天瞑教众尽皆高声道:“苍天瞑目!大地已死!唯我圣教!长存于世!”
白炎高声道:“出发!”马钰肩头的雄隼一声长嘶,翱翔天际,注视着这一路大军,扬起阵阵风沙,缓缓向东挺进。
习武之人,本就脚力极佳,何况天瞑教众均是修习玄功之辈,是以仅仅四日,天瞑教大军便在通往蜮城的大道——逐日大道上行了近一半的路程,到了一个十字路口,左侧通往北周,右侧便是南周。白炎骑着鬼蟾,远远望见路口处似有人影,行到近处,却发现竟是前朝的老百姓,人数竟有千人之多,一见白炎,便即拜倒在地。
白炎从鬼蟾上跃下,疾步上前,扶起最前的一个老人,同时对老人身后的百姓道:“大家请起吧。”众人见老人缓缓被白炎扶起,便也慢慢起身,但眼光始终不敢在白炎身上逗留。
白炎识得眼前老人,姓俞,是北周夕觞城内一名十分有名望的长者。老人被扶起后,对白炎道:“殿下,月前黄将军驻兵突然撤回谷中,老朽猜测是殿下要图谋一番大事了,直到前天城中有人外出打猎,远远望去,见有部队前行,特来告知老朽,老朽便知是殿下出谷东征,以成复国大业。是以老朽特携城中老少,前来为殿下践行,略备干粮,以充军资,还望殿下笑纳。”说着往后一指,竟是十车粮草。白炎心下感动,但面露微笑,道:“俞老丈心意本王心领了,不过我辈修习仙法之人,虽然不能辟谷,但也无需这许多粮草,城中尚有老幼需要照顾,老丈还是将那粮食运回城中吧。”
俞老丈突然面露惊恐,赶忙跪下,道:“殿下是不是嫌弃粮草太少?老朽这就命人尽快准备,还请殿下恕罪。”白炎心想:原来这俞老丈还道我说的是反话,要降罪于他。念及至此,便双手将俞老爹托起,笑道:“俞老丈说的哪里话,本王若真要这些粮草,管他十车二十车,一并照单全收便是。”俞老丈闻言,心下顿觉宽慰,忽又面露难色,道:“殿下,这点粮草,实是大家的一点心意,殿下若是不收,叫老朽如何面对城中父老呢?”白炎道:“这有什么打紧,只是大军一走,城中屏障减弱,只盼这几日莫要有匪人才好。”俞老丈道:“殿下大战在即,还为我们打算,有此贤君,实是大周之福啊。”说罢,竟老泪纵横。
白炎刚要出言宽慰,却见俞老丈身边出来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一张圆脸上嵌着一双闪闪的大眼睛,脸色粉嫩,好似一个陶瓷娃娃。只听这小女孩对俞老丈道:“爷爷,您别哭啦,叫人看了还不开心。您在这样,只怕要误了殿下的时辰了。”说罢,看向白炎,眨巴着两只大眼睛,煞是可爱。俞老丈却惊怒交集,对那小女孩道:“呸呸呸,什么误了时辰,口无遮拦,快给殿下赔罪!”又向白炎跪拜道:“殿下,阿彩年纪小,不懂事,还请殿下息怒。”白炎又一次扶起俞老丈,道:“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再者,你这小孙女也没说错,俞老丈要是再如此盛情,只怕真要误了时辰了。”俞老丈听完,又要下跪,却被白炎生生拦住。阿彩粲然一笑,道:“殿下你人真好,我可以不可以叫你白炎哥哥?”俞老丈听了又是一阵惊惶,刚要呵责,却被白炎抢道:“好啊,阿彩妹妹。”阿彩听得白炎呼自己妹妹,更是喜不自胜。白炎转头对俞老丈道:“俞老丈,时辰已到,本王也当动身了。”随即对前方的百姓大声道:“众位乡亲,你们的心意本王心领了,这些粮食还请代为收藏,酿成好酒,待我军凯旋之时,再与众位乡亲同庆!”白炎说话,灌注真气,是以音调不高,却清清楚楚的传入每个人的耳中。众人闻言,登时人声鼎沸,喝彩之声不绝于耳。
白炎翻身骑上鬼蟾,作别了俞老丈与众位乡亲,便再行上路。众位相亲直直立在原地,目送大军向东方行进,直到在那一路扬起的滚滚风尘中,再也看不清他们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