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勾唇笑笑,慢悠悠地转过身来,对来人一笑,微微鞠躬,“在下不过区区一介无职在身的小仙,误打误撞,闯入此地,多有冒犯,也实在是不值当结交。”
“错了,相逢即是有缘,有怎会在意彼此的身份高低贵贱呢?”他的声音明亮清脆,带着一丝慵懒。
我直立身子默不作声地打量了一眼,那嬉笑的男子斜斜地倚在树上,白色的梅衬着墨色的袍子,墨色长发随意披散,倾泻而下,微微上挑的桃花眼似笑非笑地看过来,嘴角带着三分笑意。
我立刻低下头去,默念了三声美色误事,才抬起头,却看见一双放大的美眸。我惊地睁大眼睛,吓得后退两步,那男子直起身,哥俩好地搭着我的肩,靠着身高的优势,一只手揉了揉我的头顶。
有点像四哥的做法,我愣了愣,有片刻的失神,随后仰头气势汹汹地怒瞪着他。他一愣,随即便笑了。
“你笑什么?”
“笑你。”
他停止了笑,最后揉了揉我的头顶,便恋恋不舍地放下手。藏在袖口的指尖不自觉地勾了勾,似乎还带着刚才柔软的触感。
“不逗你了,”他抿嘴一笑,“我叫陌凰,你呢?”
陌凰?好女气的名字,我暗暗腹诽。面上不动声色地面带微笑:“司歌。”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阿爹将我保护得很好,除了天上那些个资历老些的神仙,大部分年轻的上仙或者上神都没听过我的名号。
他打量着我,在脸颊部位停留了一下视线,大概是因为喝了酒脸上带红,“就是那个罗里吧嗦的司命的小女?看你这样子一定是乐水的酒喝多了,来,让老三给你煮壶醒酒茶。”没等我出声阻止,陌凰便自来熟地拉着我来到紫藤下。
我这才发觉自己站了许久,陌凰口中的老三却一直端坐在紫藤下,如入无人之境,万物只余他一人的淡然。
我被拉着坐着他的对面,醉酒,胆子也大了许多,迷迷糊糊地睁大了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他。
不同与陌凰如桃花般明艳的美,一身雪衣,不染尘埃,不沾凡土,墨发高高束起,发丝随风舞动,眼眸半垂,睫毛半掩,从眼睛一路干净到了指尖。
此时脑海中只想到了一句话:他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袛。淡漠,高远,无情,绝爱。
“喂,你不是看傻了吧?”陌凰坐在一边,手肘抵着茶几,手支着脑袋,看过来,“告诉你,你们都被老三这副无欲无求地的外表给骗了,他……”
“陌凰。”帝华突然出声,“闭嘴喝茶。”
“得了得了,不说了。能喝到帝华上神的茶,是几世投胎修来的福分哦,喝,我喝。”陌凰端起杯盏,悠闲自在地饮了一口。
帝华,原来你就是帝华。
我怔怔地望着,突然想起上仙之间口口相传的故事,似乎大半是以帝华为背景的。
传说,帝华上神曾踏遍九州四海,收集世间月琉璃,却亲眼目睹帝姬云染身死。
传说,帝华上神曾断诛仙台,纵身跳下诛仙崖,却没能挽救帝姬云染魂灭。
传说……到底是太多传说,似乎都想不起来,心底淌过一滴泪水,不知是为帝姬云染的陨落而遗憾,还是为帝华上神的痴心而感动。
只是那周身的气息,好遥远。远得遥不可及,明明不到一尺的距离,却觉得他快要消逝在阳光之下。
“司歌上仙。”帝华轻启薄唇,“想必是司命的幺女。”
我愣神之间,他却没头没尾地说破了我的身份。“嗯?”
“帮我查查,她的命格。”帝华半垂眸子,食指指尖摩擦着桌面,写下一个名字。
姒央。
我有些好奇,想问这人是谁,却怕触了禁忌,默不作声地点头答应:“司歌一定尽力而为。”多半,也是和九重天上的那位有关系吧。
帝姬云染,天帝的幺妹,出生之时,九天紫霞,星辰齐耀,百鸟朝拜,万兽臣服。身司万物之灵,御千鬼之魂。
这么一位天之骄女,在最美的年华,遇到了最好的男子,却不幸地在最美的年华陨落。那最好的男子苦苦等待,用尽气力,寻找帝姬的转世,只愿一朝佳人归来。
帝姬的风姿没法目睹,奈何那时我还未降生,只能心留遗憾,靠仙人之间的口口传颂来想象。不过光看面前帝华上神,也大概可以了解一二。
陌凰自顾自地喝茶,沉默不语,眼尾一抹上挑的微笑,温暖而疏离。
帝华上神说完也默默低头煮茶沉默着,紫藤下萦绕着淡淡的茶香。
我本是好动的性子,酒醒了大半,也突然觉得这里氛围有些尴尬,又不好贸然开口,只好盯着面前的茶杯出神,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
突然后悔自己没头没尾地闯进来,冒冒失失地现在也不知该如何收场,只能把悲愤化进茶里,一口饮尽。
身边两个人似乎都进入了自己的世界,追忆着旧人和往事,我倒不好开口告辞。那便“舍命”陪君子罢,两位美男作陪,何乐而不为呢?
太阳西斜地厉害,余晖照在远处的山峦上,我正支着头昏昏欲睡,恍惚间似乎看到面前帝华开口说了句什么,想要凝神侧听,却发现不受控制地陷入黑暗。
陌凰放下杯盏,默默地看着睡过去的我,眼底深沉,不再是玩世不恭的样子,微微叹息:“夜幽,一定要这样吗?”
帝华垂眸注视着什么,不语。
“你这又是何苦?到底是为她好,还是害了她?”
“我自有我的用意,更不会害她。”
陌凰有些恼怒,将杯盏搁下,“夜幽!她是司歌,不是云染!你醒醒吧!云染已经身死,早已魂飞魄散了!”
帝华抬头与他对视,眼睛里带着不容置疑,“她是。”露出一丝微笑,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熟睡的人,“她就是云染。”
这些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觉自己睡了很久,睡着后的事情,还是后来在九华山上才了解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