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妇只有一个女儿,已经嫁给同村的一个叫二牛的村人。平时女儿女婿也会三天两日回来探望他们。待到傍晚的时候,二牛夫妇又一次过来探望。他们发现家里多了一个陌生病人,十分惊奇。问明了事情原委以后,来到床边看过江裕。他们夫妇也是一对淳朴善良的人,见江裕虽然相貌丑陋,却无恶相,而且面色惨白,确实有病在身,也就放下心来。看在许多钱财的份上,自然也无话可说。
二牛夫妇在房门外和老村农夫妇说话,直接跟老夫妇谈论起新近听说到的徐州城那桩奇闻趣事,并将各种传言说法一一说给老夫妇听。老夫妇活了数十年,偌大年纪,却哪里听闻过这等荒诞离奇的事情。只听得张大了嘴巴,一再质疑地问道:“你瞎编的吧?是真的么?”
送走了女儿女婿之后,老两口回到房中探视江裕的状况,却见江裕不知何时似乎已经睡了,便又退出房来。
其实,他们没有发现,江裕并没有睡。刚才二牛夫妇和他们的谈话,江裕一字不漏地全部听在耳中,只听得他心中又惊又恼,又恨又痛。
江裕突然间感觉心神颓丧,意志消沉,浑身无力,除了在眼角中还流淌着眼泪,什么力气也没有了。现在的他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就这样静静地躺着,一直躺到死去。他觉得自己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弃,无尽的孤独、凄凉。自己曾经的存在,是那么悲哀,那么渺小,那么荒唐可笑。所谓哀莫大于心死,此时的江裕,已经完全枯死。
江裕一日之间经历死而复生,得知琴府的消息之后,又由大喜到大悲,人生骤然发生巨大波折变化,从此烙下心病。他自料武功低微,此生再也不能拥有希望,万念俱灰,自暴自弃。他每日静静躺在床上,连饮食起居的精神都没有了,对伤势也不关心。
江裕也不知道自己今后该上哪里去,虽然身体日见好转,精神却似乎一天比一天消沉,水暗轻给老夫妇留下的钱财,足够他们三人坐吃山空好几年的。老夫妇见江裕短时期内没有离开的意思,每日照常照料他的吃住,也不提他离去的事。
一个月之后,江裕伤势好得差不多了,已经能够行动如常。他虽然精神颓废,心里却清楚毕竟住在别人家里,总不能每天躺着,无所事事,叫人家两位老人如同伺候大爷一样伺候自己。于是,江裕时常主动帮助老夫妇干些农家活。渐渐的,家里家外的苦劳力工作全都被江裕一力承担下来。只是,江裕也从此变成了一个郁郁寡欢,不爱说话的人。
老夫妇年纪大了,家里突然多了一个好劳动力,心中也十分高兴。二牛夫妇眼见江裕连日的表现,虽然猜疑江裕的身份来历,但也不反感他和两位老人长住在一起。他们觉得江裕心地不错,跟父母住在一起有益无害,也就不想主动提江裕是否离去的事了。
这家人已然明晓江裕必然经历了很不幸的事情,所以心情不能开朗,江裕本人不愿提起往事,他们也就不问。
日子一天天过去,一切都那么安逸宁静。江裕和他们似乎成了一家人,似乎已经融入了这个家庭,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似乎江裕这辈子也就这样的进行下去了。只有江裕心中清楚,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总还是不自觉地回想起过去的一些人和事。
当然,江裕没想过要回琴府,也就是现已更名的三狂府,也没想过回朝阳会。
那天,水暗轻气恼之下忘了告诉琴书医等人救起江裕的事,便杳然离去,徐州分舵上下的人都以为江裕已经死了。只有琴韵心中还抱着一丝希望,偶尔会叮咛父亲继续派人寻找江裕尸身的下落。
因为孩子的出现,琴书医心结略开,生活内容中恢复了一些正经事,只是对朝阳会的事仍旧不闻不问,任由金城、林峰高等人给他挂着闲职。
而朝阳会大总管魏长星,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展露出一代枭雄的雄才本色,在朝阳会内外作为颇多,日渐彰显其不俗的才能。朝阳会声势大大超越从前,更上高峰。另外,在岚霞无意中的一句劝导之下,许是家有贤妻,兼之傲骨柔情的缘故,魏长星也不想做得过分,便放任徐州分舵成了实际上独立偏安的“小王国”。所以,琴书医的生活非常安逸,一天比一天祥和。
不知不觉中,又是大半年时间过去了,已是第二年的春天。
这一天,对于三狂府来说,是一个非常不寻常的日子。因为,那个突然出现的极为重要的小生命,在众人的期盼之下终于选择了这一天诞生于世。
三狂府的人从早上就开始了准备工作,里里外外忙活了一整天,孩子却一直没有降临。直到了晚上,一轮皎洁的圆月升上半空,才开始了瓜熟蒂落的过程。
琴书医此时心情非常激动,即有些兴奋,又有些慌张。他先是在女儿的产房门外来回踱步,听到产房里传出的声音,想了一想,走出了院子,躲到远远的一个凉亭中坐了下来。
那亭中有一张石桌,桌上摆着一把古琴,桌脚处摆着一个张开的玉匣,玉匣中却是少许的谷米。月光洒落下来,一切是那么寂静。
琴书医双手抚琴,不觉清清淡淡地弹奏起来。琴声非常舒柔,似乎在抑制着无尽的喜悦,不肯发出一点略高的声响。在这月圆之夜,琴声悠悠地传扬开去。忽然,一只黄莺飞进凉亭中来,落在桌脚的玉匣之上。这只鸟非常灵巧,身形转动之间,显得极为活泼可爱。
这只黄莺是半年前琴书医买给琴韵的宠物,为的是怕女儿心闷,给她精神上增添一些生活的乐趣。那时候,琴韵经常借由弹琴来舒心,于是,每天带着这只黄莺在这凉亭里弹琴。一连养了许多天,那日琴韵忽有感触,不想让这只可爱的小鸟一辈子困在笼子里,就把它放飞出去了。哪知,这只小鸟似乎通了灵性,又或者喜欢琴韵弹琴,从那以后,经常在琴韵弹琴的时候,飞回到这里。于是,这张桌子上也就多了那个小小玉匣。
琴书医没有停下手中的弹奏,冲那黄莺淡淡笑道:“你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