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真的可以选择，没有相遇总好过相杀的结局。洛寞坐在高台之上，看着被缚在阶下的辰夜。他恐怕这辈子都不曾如此狼狈，却不想此生最狼狈的一幕是自己最爱的女人给予的。
“这是昧谷谷主薛辰夜。”洛寞僵直着身子对在座的众人说。“在座的将军都是起身于江湖，想必认得昧谷的谷主，真伪之间我也就不多说了。今日以薛辰夜项上人头祭旗出师，愿诸位将军努力向前，复我王朝。”
“我等誓死效忠。”在高阶之下坐着的各位王朝旧部的后人都起身向着高台之上的那个年轻的女子拱手致礼。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当真是不一般的吧。彼时作为昧谷杀手的时候就是名扬江湖一等一的刺客，而今回归碧落云天又能生擒了号称天下第一修罗刀的薛辰夜。看来，王朝此番一定会复兴了。
薛辰夜只是环绕了一下四周的众人，眉眼之间只是一股子孤高绝傲的神态，看不出慌张，从容得仿佛下一刻被杀来祭旗的不会是他薛辰夜，而是这一群上座之人。
洛天成在一旁看着，总觉得似乎什么地方不对，可是究竟哪里不对呢？洛寞为了自保而擒住辰夜，王朝各部都聚集在碧落云天准备兴师起义，而陨碧上师也在南诏打点好了一切回归碧落云天坐镇。究竟是哪里不对？如此顺遂的出师究竟哪里不对？
“洛将军，你不觉得此事过于顺遂吗？”陨碧在一旁低声问。心里总是觉得有些忐忑不安，却无法感知这不安的来源。
“不错，是过于顺利了些。”
“未免夜长梦多，还是早点动手的好。”薛傲天起身拔剑，走近被缚着的辰夜。
嗜血的光晃过众人的眼睛，瞬间阳光顺着冷冷的刀锋流转下来，而顺着刀锋的另一面，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落在石阶之上。
薛傲天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口上嫣红的一片血迹，刺入胸口的刀他再熟悉不过，而那双修长的手他也再熟悉不过。
“修罗刀！”不知是谁蓦然喊了一句，众人哗然起身，一时间方才还在安坐的每一个人都成了惊弓之鸟，生怕那刺入薛傲天胸口的刀下一刻就会隔断了自己的脖子。
“你并没有失了武功？”
“若非受制于你们，如何能这般简单的置你于死地？”辰夜冷冷的收回刀，血色在空中扬了一个颇为温和的弧度，而那血色线的终点，薛傲天已经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原本以薛傲天的武功即便是辰夜偷袭，也未必就能一击即中。然而，先时薛傲天以为辰夜失去武功，虽然不足以全信，但心中多少防备少了几分，而后辰夜又被洛寞制住了道，更加助长了薛傲天的轻敌之心。更何况，辰夜现在的武功较之从前又精进不少。所以，一击之下薛傲天自然不是对手。
面对如此惊变，洛天成惊讶之间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原委，不等众人回过神来，已经出手向洛寞命门袭击。只要洛寞还在他们手里，薛辰夜定然不敢乱来。
“洛天成，你以下犯上吗？”洛寞早已经暗自防备，洛天成出手之时，洛寞已经纵起昧谷踏雪无痕的轻功，退后了几步，一面断声喝道。
“你勾结外人，出卖王朝，洛寞，你不配王朝的血脉。”
“难道你配？洛天成，我洛寞不过是你召集王朝旧部的傀儡，说什么复兴王朝，不过是你有逐鹿中原之心，借着王朝旗号招兵买马罢了。”洛寞足尖点在石阶旁的栏杆顶上，冷声笑道。
“好，果然是好计。”一直没有说话的陨碧上师蓦然抚掌大笑了起来。而后起身，缓步走向栏杆之上的洛寞。他的每一步都走得异常平和，平和得让人觉得到一种压抑的而且迫人的从容。
洛寞的心里猛然腾起一阵恐惧，晃神之间只觉得腰间一紧，一个白色的身影落在眼中，瞬间消弭了那种让人产生恐惧的气势。
辰夜揽住洛寞，翻身依旧落在石阶之下的空阔地上，嘴角微微扬起着，似乎在等着一场旷古绝今的好戏。
“陨碧上师，这大概是你我最后一次交手了。”
“也会是你此生最后一次动隽夕。”陨碧的声音依旧是温和而且不骄不躁，听不出任何的情绪，却反而让人心中有着一种遭受雷霆震怒一般的恐惧与骇然。
辰夜没有回答，只是动了动嘴角，依旧是那个弧度，清傲从容。
“报，山下有两路不明来历的人马混战。”一个浑身是血的传令兵匆匆跑进来跪在地上道。
“两路？”洛天成蹙眉重复了一遍，而后看向陨碧上师。显然，陨碧上师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微微吃惊。
这两路人马之中，其中一路是他自南诏皇室手中借调出的兵马。陨碧在离开碧落云天之前就已经预料到辰夜必然会尽起昧谷之力与碧落云天来一场一决生死的战争。所以，他早有准备，打算将辰夜和他手下昧谷的精英斩杀于碧落云天。如此，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让昧谷落于颓唐之事，而后乘乱起兵借南诏之路进攻大殷。
可是，这两路中的另一路人马是哪里来的？据碧落云天的探子回报，晋王的兵马在上一次的战役中损失不少，按说绝不会跋山涉水悄声潜伏在碧落云天的周围。况且，如此大的动作他们怎么会没有察觉？莫非是经过长期的分批潜入？
“看陨碧上师的样子，似乎很好奇那另一路的军马？”辰夜清朗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冷笑。
“原来靖王并不是中立的。”陨碧点头道。“薛辰夜，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不过是吃一堑长一智罢了。”
洛寞在辰夜的怀中静静的听着他们的对话，却恍惚之间猛然在心里腾起一阵杀气来。那杀气来的猛烈而无缘由，骤然袭来只是为了让她变得嗜血而疯狂，让她不顾一切的杀死所有能够看见的人。
似乎察觉到洛寞的不对，辰夜微低了低头，低声道：“怎么了？”
“杀气，快，封了我的道。辰夜，快。”话说到最后，洛寞几乎是喊了出来。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瞬间充斥了血色，那一双瞳孔中再映不进光，只是一片杀戮所带来的黑暗。
也不及多想，辰夜转手封了洛寞的道。
然而，彼时高手对阵，哪里容得半点分神。就在辰夜出手封洛寞道之时，陨碧与洛天成已然出手。分别向着辰夜上三面与下三面而去。
周围众人见形势蓦然逆转，忽然也各自执了自己手中利刃向前。这场厮杀中也顾不得辰夜怀中还有他们刚刚尊称的少主。
所有人都明白，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打斗。若是他们杀了辰夜，那么日后封王拜爵都不是做梦。然而若是他们今日输了，便与昧谷结下了天大的梁子，想要安生在江湖上活着却是做梦了。
洛天成的剑正对着洛寞扫过来，明明是诱敌，辰夜看得清楚此时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右手一转将洛寞整个人护在怀中，生生的用右肩挡了一剑，运气之下虽然只是皮肉之伤，却也已经深可见骨。
“辰夜？”因为陨碧现在全力对付辰夜，此时的洛寞就已经清醒。这一幕，生生将她的眼睛刺得流泪。
见辰夜露了软肋，众人的利刃纷纷开始向着洛寞而去。
“将少主给我。”蓦然一个声音在打斗的圈子之外响起。
“是陌尘？”
“他不至于伤你。”辰夜断言一句，转过身手臂骤然发力，猛地将洛寞抛起在空中。转手隽夕在空中长啸一声，辰夜已经用出了易水长吟，易水之别，一去不归。
陌尘趁着易水长吟的威力，稳稳的将洛寞接在怀中，后退几步将她放在凳子上。
与陌尘一起跃起进入打斗的圈子的，还有匆匆赶过来的青龙与夜阑。
“谷主，属下来迟。”夜阑劈开袭击人的头，转身对辰夜道。
“他还活着就说明咱们还没有来迟。”青龙手中鸣鸿刀扬起一段血色，而后稳稳的落在身侧。“你这一身伤，如今倒是还了洛寞为你受的。”
辰夜嘴角弯了弯，笑道：“山下如何？”
“云少游与朱雀在善后，昧谷那边自有玄武守着。”青龙与辰夜，夜阑背靠背站着，扬声笑道。
“倒是都到齐了，正好。”陨碧与洛天成站在与他们相距不远的地方，目光看也不看那些死在他们脚下的王朝旧部的将士。这些人的性命不过是一介浮尘，生与死都不在他心念之间。倒是青龙看了这满地的尸体，叹了口气。
“青龙明杀夜阑为辅，目标洛天成。”辰夜的声音中带着不可置疑。夜阑只是应了一声是，然而青龙忽然觉得仿佛又回到了当年他们几人一起出任务的情景。辰夜按照他们每一个人所擅长的分配任务，生死之间，性命相托，无论时光荏苒，有些东西永远不会改变。
辰夜话音才落，夜阑与青龙已然出手缠住洛天成。陨碧站在一旁，目光落在辰夜的身上。
“师妹有子如你，也该知足了。”
辰夜闻言，蓦然蹙眉，周身的杀气越来越浓重。他的母亲是死在碧落云天的，而唯一有能力而且可以杀了母亲的就是面前的这个人。
“看来，今日你是抱着复仇之心来的。”
“想要凭此激怒我？陨碧，你未免太小看昧谷了。”辰夜淡淡的说着，一面慢慢的调息着自己的气息，收敛起周身杀气。
越是实力强大的对手，每一招每一式越是没有半分杀气。因为，杀气是可以被人感知的，亦是可以用来揣测出手方位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