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一直没有任何反应的辰夜身上。
辰夜缓缓的开口道：“既然云庄主还了我昧谷清白，昧谷也自然会给归云山庄一个交代，全力追查杀害云老庄主又嫁祸给昧谷的人。”
辰夜清冷的声音在灵堂饶了一绕，虽然仍旧是不带任何感情，却不由得让人不禁汗毛直立起来。
左秋冰心中明白，既然此时辰夜仍旧可以面色如常的站在这里，想必便是薛傲天败给了辰夜，那么再这样纠缠下去也就没有了任何意义。说了几句场面上的话，武林人渐渐的也就散了去。灵堂中，唯有两个人直直的立着，隔着匆匆而去的人群直直的看着对方，没有丝毫移动的意思。
洛寞淡紫色的衣衫染了大片的血污，看在辰夜眼中格外刺眼。辰夜想走过去，将这个身形微晃的女子揽在怀中。可洛寞眼中彻骨的寒冷将他冻结在当地，竟迈不出一步向前。
“谷主既然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我答允？”洛寞眼神空洞的看着前方，虽然是看着辰夜的，却仿佛眼中没有他一丝一毫的影子。“我欠谷主的是命，不是心。你凭什么连我的心也一并拿了去，又随意践踏？”
“洛姑娘。”云少游送走了所有的人，回到灵堂看着濒于崩溃的洛寞，颇有些担忧。刚才武林人围攻她的时候用的几乎都是自己的成名武功，莫说是她一个刚出道的姑娘家，便是自己的父亲还在，也不能夸口说不受一点伤。
云少游的眼神落在洛寞的脚下，为了丧事而特地用白色大理石铺就的地上，已经有一大滩的血从洛寞的脚下蜿蜒而出。
“谷主，这样下去，她会失血而死的。”
辰夜不置可否，只是幽幽的叹了口气道：“青龙的沉寂就这点不好。你去包扎伤口吧，说累了她便会休息了。”
可是，洛寞并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木然的转过头去，目不斜视的向门口走去。
“洛姑娘。”
“去哪儿？”辰夜看着她的背影，不动声色的沉声问。心里却骤然一紧，仿佛就此便失了此生所珍爱的全部。
“回昧谷，去做一个武器该做的。”洛寞木然的回答。“是我错了。一把剑在对敌的时候怎么能希望会有隽夕挡在身前？我，奢望了。”
伴着最后一个字音落下，洛寞似乎被抽尽了全身力气，软软的倒了下去。
辰夜眼眸一紧，身形已经掠过去，恰恰将洛寞拥在怀里。随即口中一甜，血丝沿着嘴角滴落在洛寞满是血污的脸上。
“谷主。”
“无事。”辰夜用另一只手做了一个制止的动作。“薛傲天此次有备而来，武功内力都精进了不少。”
“无万分把握，少游不会贸然去找他报仇。”
辰夜点头，横抱着昏迷不醒的洛寞有些吃力的起身，转身顿了顿，道：“谢谢你救了她。”
云少游一怔，转而拱手道：“谷主昨晚既然带了家父的归云令而来，少游自当秉承父志，与昧谷齐心。”
“碧落云天断不会就此罢手，万事小心。”
“少游知道。”云少游的目光又落在辰夜怀中人的身上。“谷主与洛姑娘都身上有伤，不如在归云山庄将息几日再走？”
“不必。”辰夜淡淡的回答，径自离开了归云山庄。
云少游站在当地，看着辰夜渐行渐远的背影。孤傲如他竟为了洛寞对自己道一句谢谢。在辰夜心里，这女子极重吧？
洛寞缓缓的睁开眼睛时，周围已经是漆黑一片，在自己身边不远的地方，一簇火堆泛着温暖的光。
“醒了？”阴在阴影中的人开口问。
洛寞下意识将手握住身侧的天绝剑，起身转头看时，只见辰夜斜倚在柱子上，面颊在黑影中，看不清表情。
“嗯。”洛寞应了一声，打量了一下周围，竟然是她被蝎子伤的那个破庙。“这是在回去的路上？”
“看来没有完全神志不清。”辰夜懒懒的起身，走到洛寞身边，俯身将她的手腕放在手中，三指恰恰搭在尺寸关上。“沉寂的药性已经退了。”
“多谢谷主。”洛寞抽回手，垂下头道。身上的衣服已经换回了原本的黑色，辰夜雪白色的衣角就垂在自己身边。黑白之间，界限那般的分明，就像他与她。
蓦然手中一空，辰夜的心也跟着空了一下，继而淡笑了一声，温和的道：“可还记得你当时的话？”
当时的话？洛寞的心狠狠地痛了一下，一瞬间仿佛窒息。
“洛寞信口而言，冒犯谷主，请谷主恕罪。”
“你心里可也是那般想的？”辰夜背着火光，本就如墨的眼更加漆黑不见杂色。她说将她的心交给了自己，当真吗？
洛寞抬起头，静静的看着辰夜，不言语，亦没有任何躲闪，双眸之中坦然安静的不带一丝一毫的心绪。辰夜移开目光，起身道：“歇着吧。”
不必继续问了，她的回答辰夜已经了然于心。
“谷主。”在辰夜转身的那一刻，洛寞开口唤他。
辰夜没有转身，僵直的站住脚步。
“谷主曾说过，洛寞会是昧谷最好的一把刀，洛寞必不负谷主厚爱。”
“只有这些？”辰夜的眉紧紧地蹙在一起。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反问这样一句话。还应该有什么？或者说，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谷主屡次救洛寞与生死之间，欠了谷主的命，洛寞必会偿还。”
“哦？偿还？”
“是，偿还。”洛寞坚定的回答，却忍不住轻声咳起来。心撕裂一般的疼痛着，纠结着，可是她仍旧要忍着说清楚一切。她欠他的命，她会还。可是，却要拿回被他夺去的心。
辰夜安静的听完洛寞轻声咳嗽，脊背僵直着站在月光之下。清凉的月光在他身周镀上了一层霜雪一样的颜色。
“好，我等着看你如何偿还。”辰夜恢复了一贯懒懒的浑不在意的表情转头道。
接着月光，分明看得见洛寞的眼中盈盈的有着泪光。
“歇着吧，两个时辰之后换你守夜。”
“是。”洛寞躺回地上的草垫子上，看着辰夜的身影渐渐远离，最后消失在门口的夜色里。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但她知道，这场以心做赌注的游戏她输了，输得彻底却还想保存最后的尊严。那么，不得不离开吧。
可她不知道，黑夜中，辰夜一直站在阴影中，静静的看着她熟睡至天明。
自归云山庄回到昧谷，转眼半年过去。昧谷一如既往的接着各种刺杀的单子，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不同的是，江湖上渐渐的有了一个杀手的名号，她手中的利器便是天下人垂涎的天绝剑。
“去归云山庄究竟发生了什么？怎么回来之后你就变成这样了？”青龙放下手中的酒，看着注视棋盘的辰夜。自从半年之前从归云山庄带了一身的内伤回来之后，辰夜表面上虽然仍旧是原来那般，可是，青龙看得出，他骨子里多了一种叫做淡寞的情愫，以往的孤傲也带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没什么。”辰夜修长的手将黑子落下，头也不抬的回答。
“没什么？”青龙坐在辰夜对面的凳子上，将刚刚拆了泥封的酒递过去。“那你现在算怎么回事？洛寞又是怎么回事？”
“你话是不是多了点？”辰夜接过酒，就着酒坛子喝了一口。“这酒倒是烈，只不过，没什么回味。”
“这是洛寞去北边执行任务，在阳关带回来的烧刀子，自然讲究的就是烈。”青龙自己也拍开一坛，饮下一口。“说真的，你这一身的伤是不是因为洛寞？”
辰夜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一口气饮尽了坛子中的酒。
“现在她的确成了我们昧谷最好的一把刀。身价也是几个杀手中数一数二的。只不过……”
辰夜拿酒的手也因为青龙的话而顿了顿。从归云山庄回来到现在，他一直刻意回避着有关于洛寞的一切消息。不知道为什么，一旦提起这个人，这个名字，他的脑中便会闪现出那夜在破庙中她说过的话。她的话虽然并没有什么不对，却可以让他每每想起心里都刺痛。
“你担心她。不是和你说了，何妨一信？”青龙颇觉得头痛，明明是一番好意，本想着让两个人了解对方的心思，却不想弄成现在这个样子，简直是老死不相往来。要是朱雀在，又该说自己乱管闲事了。
“看来我该将百草堂改成媒婆院了。”辰夜幽幽的笑了一句，拍开第二坛酒喝了一口。烈酒入喉，从咽喉一路滚落在肚子里，直要将人由内而外的燃尽。
“就你这么个喝法，你身上的伤再有六个月也好不了。”青龙伸手去拦，辰夜不见身法如何动，便退后了三步，仍是坐在椅子上喝酒。
青龙摇头叹气，才要说什么，夜阑已经出现在亭子十步之内，手中握着一封信笺。
信笺封面的字，青龙再熟悉不过。
难道，朱雀出了什么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