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夏总……对不起。”雷子忙道。他有些恼怒蔚然的做法,这不是自断门路吗?夏总是一般的医药公司老总吗?他的智商、影响力是赵连生等辈无法比拟的。如果其他医药公司、医院的老总得知市医药公司的夏总惨遭蔚然戏耍威逼,今后有谁还敢与他们做生意?他们在嘉市的医药市场还能站稳脚跟吗?他们现已成型的进口药品销售网络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以夏总在医药领域中的实力,他不会报复吗?蔚然啊,太草率了吧?
夏总看向蔚然。她微笑着颔首道:“多谢夏总成全。”
夏总复打电话让财务处送来另外一张三万块的支票。待财务处的人离去,蔚然便伸手去接夏总手中的支票。他含笑摇首。蔚然醒悟,她从小录音机的卡盒中取出录音带交到他的手里。夏总盯了蔚然半晌才将支票慢慢地放到她的手心。他说:“先给我录音带,你不怕我反悔拒付支票?或者在你们转账前将账户里的钱提取一空?商场中随时都有反败为胜的可能。”
蔚然说:“您不会!因为您也不能确定我有没有将这盘录音带复制。您不会因为三万块货款冒这个险。正如您所说,市医药公司是国企,不是您个人的。所以没那个必要。”
“领教了领教了。孔老二的小人与女子论今天得以认证,老朽心服口服。不送!”
“夏总,临别我想送您一句话,不知是否愿闻?”蔚然道。
“请说,老朽洗耳恭听。”
“腐败,也是需要成本的。再会,夏总。”蔚然转身出门。
“再见,夏总。”雷子随即跟出。他自己都没发觉说出的“再见,夏总”四字是那样的理直气壮铿锵有力。
一个月的时光飞速而过,到了去市医院结款的日子,雷子、蔚然暗暗地捏把汗。青霉素无甚变化,该说说该笑笑,早餐的数量依然与体格不成正比。雷子说:“老青,你的心真大。”蔚然说:“那叫没心没肺。”青霉素说:“浪费粮食可耻。”雷子和蔚然屏住焦急的心情,耐心地等待青霉素餐毕侃谈吹嘘关于他的心理如何比常人健全、强硬、安定、稳如磐石的诸如此类的自夸话题。海阔天空,吹什么都行,只要别打退堂鼓。雷子此时最恐惧青霉素深情地对蔚然说:“然然,我决定了,还是你去市医院吧。”蔚然也催青霉素加快进餐速度,并且表示心理素质远不如青霉素的她无法承受凶多吉少的只言片语。
青霉素“优雅”地饱餐一顿,他用餐巾纸反复抹擦嘴巴子上的猪大油,还管蔚然借小镜子照,在端详自个儿尊容时发现一根菜丝塞在牙缝,他冲雷子飞了几下媚眼。雷子说:“吃眼睛里去了呀。”蔚然反应机敏,她撅折一根方便筷子,将有尖茬那段递到青霉素手里,他满意地点头,大力地抠着牙缝。
蔚然说:“老青,你再抠下去我和雷子非死这儿不可。雷子的手机昨晚关到现在,办事处那头不停气地狂打。你再瞅瞅他的传呼,全满了。咱这边再不回应,温和能顺电话线爬过来。行了,还抠,用不用借把钳子?那糟烂牙薅掉算了。说说,管仕那关咋过?你最近和他联系了吗?他有没有明示或暗示什么?你是不是真打算靠艳艳那双鞋的魅力去结算货款?如果管仕设障碍拖延付款时间怎么办?你想急死我是不是?你倒是表个态呀。”
“不和他废话,然然,咱走。”雷子起身道。
“哎、哎,我说你俩,有点风度行不行,这么和谐的气氛全破坏了。市医院,无须尔等跟随,洒家一人前往便可。”青霉素并起双指使出一式仙人指路。
“不说人话,削你。”雷子举起辣椒罐。
“用这个。”蔚然抬屁股献出板凳。大清早她也不怕凉,短裙、短衫、细高跟皮鞋。
“恶霸地主、地主婆的丑恶嘴脸啊!死刑犯临毙前还管顿饱饭、消停饭呢。然然,就你这身打扮还敢去见管仕?艳艳有和你一样的裙子吗?有她也不会再借我了。还是少添麻烦吧。发票呢,给我,你俩在家敬候佳音吧。”青霉素庄重道。
雷子与蔚然经过短瞬的迟疑,决定服从青霉素的分配部署。雷子手握发票微言大义道:“兄弟,一路珍重。”
近半个月,青霉素一直没闲着,每逢夜色降临,华灯闪烁,他便如鬼如魅般地消失于众人视野。雷子以为他交了女朋友。唐艳艳不赞同,她说谁家的女孩子深更半夜不睡陪在一个绿幽幽的“骷髅”旁边一定有病。蔚然说猜不如问,她抓住白天时机逼问青霉素夜晚的去向,青霉素说:“为共产主义事业而奋斗。”
嘉市的高级色情场所,以满江红为马首,青霉素判断,这类高消费,一棒子削你魂飞魄散的淫窝必是管仕、雷明等的常乐地儿。故此,他将目标设定在那些二三流的,遍布四处的中小型歌屋、发廊、洗浴、洗脚房等挂羊头卖人肉的暗门子。他相信,众里寻脚千百度,那双脚丫子一定藏在犄角旮旯处。
那日在酒桌上遭蔚然、唐艳艳二女痛骂,特别是蔚然流于言表的心伤忧愁与失望,怎不叫青霉素自惭形秽?他面壁思过半个月,终于认清自己的行为对蔚然的心理造成多么大的伤害。他深究根源,又用亲人做标尺,最后他得出结论:自己就是他妈的畜生。
欲打消管仕对蔚然的美脚及整个人的垂涎,最好的方法是转移分散他的注意力,怎么才能做到呢?在青霉素一筹莫展时,两只在路边争抢食物的流浪狗启发了他。原本因一小块骨头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同类中的一个突然放弃了撕咬,撒开四爪扑向两米开外,原来它发现了另一块路人丢弃的骨头,体积、附肉量是先前那块的两倍。观此景,青霉素狠批自己的冥顽不灵。他现学现用,一头扎进风月场,遍寻美人美脚。
后期青霉素总结出一条对雌性微含轻薄和侮辱的攻关技巧:女人在男人眼中于某些特定生理、心理周期需求下确如骨头。再后来他又发现他所归纳出并且实施的具有特色的攻关手法几千年前便已产生,而且行贿者获得的收益回报远远超过他的班门弄斧——一个国家,一个强盛的民族都可以因为女人而灭亡。
青霉素由简单的色贿联想到国家、民族的兴衰,他为自己的种群感到悲哀,他为雄性物种的无能无耻深感羞惭。他认为一个民族的发展如潜行在雌性物种的性器官中是件非常丢脸可怕和不可思议的事。想到最后他这样安慰自己道:“历史,由杂交而成。”
地毯式搜查不是办法,为了节省时间、成本,青霉素买通一家中型洗浴的妈妈桑联络了一批“小姐”。他在包房内筛选出十名皮肤、脸盘、身段上佳的本地、外地靓“鸡”,命她们脱去鞋子,在光滑的地板上来回行走数遍以展示腿型脚型。最终他用排除法艰难地精选出冠、亚、季军,又让这三位佳丽并排抬脚坐到沙发上,仔仔细细地检验比对每双嫩足的长处与短处。良久良久,直到小姐们喊累他才如释重负地批准三双横担在茶几上的肥瘦各异的美足放下。他称呼三位美眉为:阿麦、阿飘、阿畅。
中档色情场所的小姐的出台费官价是三百一次。青霉素给出的价格是八百,每位八百。他的要求是随传随到,即使是后半夜两点也要马不停歇、刻不容缓,不许找任何借口。
阿麦问出台日期,青霉素说最近几日,具体时间再议。阿飘问服务项目,青霉素冷冰冰地道:“客随主便。”说完又不放心地追问:“有什么服务方式是你们不能接受的吗?”阿畅回答说:“只要钱到位,命都可以拿去。”这下青霉素放心了。他记下三姐妹的传呼机号码,管妈妈桑借来照相机,从不同的角度拍下六只涂着鲜艳颜色指甲油的白润、丰软、细绵的靓足,接着又付给每人二百块订金。临别,青霉素用带有黑社会威胁色彩的口吻对妈妈桑道:“出来混要讲究江湖道义,放鸽子的后果会很严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记住,这是绿哥我说的。”他的“绿哥”的名号是临时根据自身服饰的颜色编起的。
妈妈桑一脸严肃相道:“请绿哥放心,我们的小姐上岗前都是经过严格职业操守、道德、技巧、礼义培训的,毕业时均颁发具有嫖客承认的资格证书和技术等级证明。还有就是每月,甚至每周进行的全身体检。”
青霉素面皮微跳,佯装思索后夸道:“竞争的核心力是什么?专业!你们做得很好。明天下午我来取照片。”
在三位小姐随着青霉素举拳喊出几句“时刻准备着”的口号后,他走了。
阿麦问妈妈桑:“您听说过绿哥吗?”
妈妈桑答曰:“好像略有耳闻,湖南帮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阿飘说:“是潮州帮,我在长安路见过他与人火并,当时也是绿色一团。”
阿畅说:“别管白菜帮还是鞋帮子,伺候好是福,伺候不好是祸。谁让咱们生就小姐的身子,婊子的命呢?”
青霉素怀揣三组艳脚照片去了市医院,那时离结款日还有一周的时间。在副院长办公室,青霉素掏出阿麦脚丫子的照片。雷明惊呼:“天生尤脚啊!”
“请转交管院长,说小姐随时恭候,任他老人家差遣。如果您也感兴趣,我可以另行安排。”青霉素道。
“呵呵,暂时还不需要。你为什么不直接去见管院长?”
“信任度不够,过于唐突,您送过去一举两得。”
“哦,哪两得?”
“其一,管院长会夸您办事得体得力,时刻为领导着想。其二,您能帮我解决蔚然的问题。”青霉素中肯地说道。
“我为什么要替蔚然打掩护呢?”雷明吩咐门外的文员沏了两杯绿茶。他越来越喜欢这个穿着“茶色”衣服的小伙子了。
“蔚然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朋友。相信您也有这样的红颜知己。”
“嗯,懂了。你拿来的那双高跟瓢鞋不是蔚然的吧?”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哈哈,好好。看来你是动了一番心思的。这年头赚钱靠的是脑力而不是体力,你若弃商从仕,再过几年我和管院长也非你的对手啦。哈哈。不必否认,我相信我的看人眼光。好吧,管院长那儿我会替你说几句好话,到期结款应不会出什么差头。”
“多谢雷院长成全,市医院您现在是财务一支笔,这我心里有数,两条烟不成敬意。”青霉素奉上软包中华。
“客气了客气了。我的烟轻,上回雷子送的还没抽完呢。”雷明拉开抽屉塞入香烟。
“那我就回去静候您的佳音和管院长的召唤了。”青霉素道。
青霉素离开,雷明径直去了管仕办公室。他正负手详观挂在墙壁上的一幅为官醒言:为政戒贪,贪利贪,贪名亦贪,勿骛声华忘政事;养廉唯俭,俭己俭,俭人非俭,还从宽大保廉隅。
心腹进门,管仕收回幽深的目光踱步到沙发处坐下,他问雷明是否能够全面领会贪与俭所蕴含的意思,不待雷明回答,他自问自答道:“爱因斯坦的相对论解析了一切。爱因斯坦是佛,是至高无上的睿者,他对因果关系的剖释尤胜于这个经那个法的注解之词。我不贪,你不贪,谁贪?你不俭,我不俭,谁俭?”
“大哥,为官之道,道亦可道,你就是道,谁敢争道!”雷明捧道。
“花非花,雾非雾,人世一遭,雾里观花徒悲,雾里摘花且乐。你我何乐而不为呢?”管仕道。
“还是大哥见解高深,小弟钦佩死了。大哥,‘花’来了。”雷明递上照片。
管仕称霸市医院,大权独揽,唯有天下独尊的架势。他上任初始,即将埋藏于心底的种子灌溉成蕊,他在行权的过程中抛弃了传统的缓冲,他对欲速则不达的理念极不赞同。根据多年的委曲求全、委屈求大同的经验,他认为欲速则达才是体现自身能力、价值的最佳途径。所以,他要求自己:在一年内收回成本。什么成本?当院长所花的费用啊。管仕量身设定了几条敛钱法则,其中最能使他快速致富的为卖官。这一点雷明配合得尽善尽美,因为他的位子按名次仅排正院长之后,因此价码最是昂贵。他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
一层压一层,层层捞资本,捞成本。在管仕掌权的数年中,市医院买官、卖官、跑官现象严重到为一顶乌纱不惜借债、贷款的程度。三江地区与医药沾边的领域,有几人不知管老爷只手遮天全盘操控市医院的人事任免章程。有好事者列出详尽对应官阶、职位的价码,排在末端的是护士一职,定价为六万元(随行就市,这是暂定价格)。直到九年后东窗事发,执法人员从银行、管仕家里、管仕的亲朋好友手中收缴到的赃款赃物折合人民币竟达两千五百万!上方震惊、同行震惊、百姓震惊!三江大地惊颤!法院庭审至尾端,一席庄严肃穆的判决前言由审判长口中发出: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不杀不足以显示国家法制的威严,不杀不足以警告那些徘徊游离在犯罪边缘的执迷不悟的当权者……
照片中的内容强烈地吸引触动了管仕的末梢神经系统,一股来自肛门与睾丸间的弹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夹紧裆部。他说:“人在哪里?”从只言片语的问询中不难品出雷明曾经为管院长的嗜好做出的贡献。
“泰升药业的青霉素孝敬您老的。他说小妞随叫随到。”
“小子,有点道行。老子这点喜好是不是尽人皆知了?”管仕道。他的眼珠一动未动地盯着照片中的脚丫子,他的嘴角溢出亮晶晶的汁液,他的两条大腿交错,脚尖下力地抿踩地板。他感觉浑身的汗毛孔喊着口号齐齐地绽开。他不需要雷明的回答。雷明也无法应答。他接着说道:“安排她们今晚见我。”
“好的。”雷明退了出去,留下管院长独自沉浸在照片中。
阿麦、阿飘、阿畅,连续三天被人开车接到位于近郊的别墅内为一名嗓音尖锐的男人服务。阿麦对阿飘、阿畅说:“自打从业以来,还是首次在享受中赚钱。钱,这么赚才对。”
“贱人贱人原来说的不是我们啊。”阿飘说。她的脚丫子还痒痒的呢。
“这样的男人越多越好。”阿畅说。
“美得你!”阿麦、阿飘一齐说道。
结款日,雷明向财务处发了话,青霉素结算到手的有支票也有现金。现金为偿付个人扣点所用。分发完手中的币子,青霉素如刚下生的牛犊子样,汗水涟涟地坐在门诊大楼的台阶上歇脚。一上午他也没得闲,分享扣点的人太多了。他掏出手机拨通旅店电话,他知道雷子和蔚然一定守在电话机旁。
“喂,老雷,我是老青,搞定。下个月的订单也拿到手,二十二万呢。累死我了。”
“哇!太好了,太牛了。老青,你真他妈万岁、万岁、万万岁!快点回来让我俩也沾沾喜气。”雷子在那头蹦起来。
蔚然抢过话筒兴奋道:“英雄,你老人家采取何等高超手段过关斩将的?管仕没提出,没提出……见我?”
“提了,提了不下五百回。可那又怎样?我们蔚然的脚是无价的,他配吗?十九万,连双鞋垫也买不去。也不是,我的才一块钱一副。嘿嘿,万般皆由命,万般皆由足。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啊!然然,我苦哇!我下辈子坚决不做男人了,我要做女人,我不仅要做女人,还要长双漂亮的脚丫子,就是那种自个儿看了都能美晕了的脚丫子。然然、然然……”青霉素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