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的星期天上午,赵天虹美美地睡一觉后起床找东西吃,找遍了整个屋子,只找到一只失水的苹果和两盒过期方便面。“你的泪光柔弱中带伤,惨白的月弯弯固住了过往,夜太漫长凝结成了霜……”隔壁院子里传来菜头模仿周杰伦的歌声。这狗日的,学得还挺像。赵天虹心里嘀咕。
站在墙头,赵天虹却不忍打扰菜头孤影自怜的歌唱,看得有些发呆。菜头身边放着他刚刚刻成的图案,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翻唱周杰伦。菜头就是这样,做什么都全神贯注。
天微微亮你轻声的叹
一夜惆怅如此委婉
菊花灿烂地烧你的笑容已泛黄
花落人断肠我心事静静淌
北风乱也微摇
你的影子剪不断
独留我孤单在湖面成双
歌声渐渐饱满起来。菜头的表情也带出了七情六欲。赵天虹颓然靠在墙上,有种心乱如麻的感觉。
天虹你趴在墙头干什么?
想到你家来找点吃的。赵天虹翻墙而过。
菜头拿桂花糕给赵天虹吃。但赵天虹有些不乐意。这可是甜的东西,我吃过后还要减肥。她扁着嘴说。
你再胖一些才好看,菜头说,你看你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
说了会闲话,菜头忍不住劝赵天虹不要再到夜总会去跳舞了。他一直都弄不明白赵天虹为什么要这样作贱自己。
一提到夜总会,赵天虹没心没肺的本色又显出来了,她斜看菜头一眼,冷若冰霜地说,我长得这么漂亮,不到处秀秀我不是白活一场了?
又来了不是?每当赵天虹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菜头的心里就发堵,总以为是自己造成的。
斯诺不错的,他喜欢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考虑一下他?菜头说。
他是哑巴,跟了他我可是吃老大的哑巴亏,不行。
菜头又说,你明知道斯诺不是哑巴的。菜头说,斯诺,你,还有我,我们三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大家像自己的亲人一样生活了这么多年……
打住,打住,赵天虹打断了菜头的追忆,说,菜头你不要再拿咸丰年间的事情来说了,烦。
菜头更认真地说,斯诺前些时候来跟我商量,看有什么办法能让你不要到那里去跳舞,他说如果你缺钱花,他借给你,白给也无所谓。
他凭什么要对我这么好?赵天虹瞪着眼睛说,小哑巴,我不上他的当。
斯诺还是像小时候那么很单纯的,他对我们好,什么时候要求过回报了?
那好,赵天虹说,让他把钱给我吧,反正他也花不了什么钱。但是,我还是要到那里去跳舞。谁嫌钱多?我只是跳舞,又不是做妓女。
赵天虹发现菜头刚才刻的是飞天舞女。也真难为他了,那么细腻。彩云环绕,彩带飞扬。赵天虹的心“咯吱”一声收缩了一下,那舞女的神态怎么这么熟悉,竟有几分像自己!
你这个要卖多少钱?赵天虹问。
这个不卖钱,专门剪来送给你。菜头说,等我装好镜框再给你拿过去。
赵天虹搬来一张躺椅,在菜头身边躺着,看菜头拿着刻刀在红纸上转来转去,转出美妙的图形,又开始发呆。赵天虹从小就喜欢看菜头剪纸、画画。菜头这人没什么长处,就是手巧,画张小画,编个竹篮子,能让少女时代的赵天虹欢喜上老半天。
赵天虹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如果这个时候方艳玲回到家里看到这场景,不气得吐血才怪。赵天虹的睡衣让她酥胸半露,菜头身穿着背心短裤坐在一旁凝神运刀。
浓郁的桂花香,似有催眠作用。菜头、斯诺和赵天虹,从小就喜欢在这桂花树下睡觉。
中学时的某天,赵天虹练功完后看到斯诺和菜头两个脑袋凑一起看一本书,一边看还一边古怪地笑。赵天虹悄悄走近,把书抢过去。但书在她手中只保留了一秒钟就被斯诺抢了回去。斯诺把书扔给菜头,自己狠狠地把赵天虹双手反剪,让菜头去把书藏好。赵天虹又喊又叫,但诺斯就是不松手。事后,赵天虹不停地追问,但斯诺守口如瓶,不管赵天虹威迫利诱,还是美色引诱,甚至拿棒子打他,他都意志坚定地三缄其口。赵天虹只好转去攻菜头,假装伤心,把清凉油抹眼睛里,挤出几滴眼睛后,菜头就忍不住把实情说出来了。那是一本在当时还算稀罕的人体摄影。赵天虹扫了一眼就羞红了脸逃跑掉了。
斯诺从不让步,妥协的向来都是菜头。久而久之,赵天虹的心就偏在菜头身上了。
赵天虹一觉醒来看到可爱的菜头睡得口水都淌下来了,还有动听的小鼻鼾。桂花的香味更浓了。赵天虹慵慵懒懒地靠不想动。菜头的脸上沾满了桂花。花都落到他身上了。
赵天虹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这样的场景,这么熟悉,又是这么的遥远。
菜头猛地惊醒,喊,我又梦到爷爷了。最近,他总是梦到爷爷。这一次,他的梦有些不同,爷爷用剪刀在铰桂花树。菜头说爷爷一个人在地下可能有些孤单,想让这棵树到下面去陪他。
但一棵树要怎样做才能运到地下去呢?赵天虹问。
等爷爷下次上来的时候我问问他。菜头说。
刚说完,菜头要坐起来,但摔倒了。狼狈得很,脸在地上擦了一下,血都擦出来了。还好,剪刀在他摔倒前就脱手而飞。这一次,菜头又是毫无预兆地变成一个没有骨头的人了,病情似乎又加重了,不仅双腿无法站立,双手也变得软弱无力。
赵天虹把菜头背回家,像母亲从外面背着沉睡的儿子回家一样。
在菜头的指示下,赵天虹把他爷爷生前用过的刻刀拿出来。刀是铜的,长满了绿色的锈。
赵天虹要把菜头送到医院去的,菜头不肯。菜头不愿意再花那冤枉钱,而且他也折腾不出什么钱来给自己看病了。
菜头的身体动不了,脑子却转得快。他突然想起睡前跟赵天虹谈论过的话题,他再度请求赵天虹好好爱惜自己,不要再留恋夜总会那种危险的地方。
赵天虹都被说得不耐烦,说,你再啰里啰嗦的,我就让你像斯诺那样变成哑巴!
斯诺不是哑巴!
人家斯诺从来就不管我做什么,我就算是拿刀子去杀人,他也不会拦我,就你个烂菜头,婆婆妈妈的招人烦。
菜头望着赵天虹,很认真地说,在你杀了人以后,诺斯会替你冒领杀人死罪!
赵天虹半天说不出话来。
片刻,菜头打破沉默说,你知道,我是孤儿,我三个一起长大,一家人似的,我已经病成这个样子了……天虹,不瞒你说,我怀疑自己很快就要去见马克思了,所以我希望你能答应我,好好珍惜自己,不要再作贱自己了……
赵天虹噙着泪水进躲到厨房去给菜头准备午餐。有一个声音,异常响亮地在她耳边怒吼:我要把菜头带到北京去治病,我一定要治好菜头的病!北京治不了就去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