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院里三五成群的众人按照管家的安排坐定位置后,家丁便开始上酒上菜。
主人家办喜事,家丁也跟着高兴,小伙子们排着队神采奕奕的端着一盘盘佳肴送到酒席上。一袋烟的功夫,半丈宽的大圆桌上就摆满了各式菜肴,有蒸香鸡,溜醋鱼,肥而不腻的红烧肘子和冒着热气的四喜大肉丸子等等,菜品多到一层摆不下,又往上堆了一层。
忽然门外一阵鞭炮声大作,噼里啪啦震天响,好一会儿才结束,众人纷纷捂起耳朵,叽叽喳喳的大声讨论:
“这喜庆鞭炮,怎么也得大几千响的啊!”
“就是说啊!鲍家不愧是真土豪,够敞亮!”
“还有这满满一桌子喜宴,全是硬菜啊!”
“……”
待鞭炮声结束,只见主人家的一个长辈自内院走出,清嗓子讲了几句客气话,邀着众人一起干了一杯酒,喜宴才正式开始。
喜宴着实丰盛,平常人家就是过年也不舍得弄这么多菜,查山宇此刻早就把黑衣人的事情抛在脑后,眼中只有面前这满满一桌大餐,不等贾分卫同意,查山宇已然甩开膀子狂吃起来。贾分卫见状,只好无奈的摇摇头,笑了笑。
有小半个时辰功夫,管家又从内院出来,示意大伙静一下,高声说道:
“感谢各位亲朋好友赏光,前来参加我家少爷大婚之喜!喜酒不醉人,今天大伙都敞开了喝!下面请新郎和新娘为各位敬酒!”
“好!”
“新郎新娘终于出场了!”
“哈哈哈!”
院中众人纷纷起哄,叫好声喝彩声不绝于耳,今天的主角终于要出场了!
只见管家身后的内院门打开,走出两人。新郎英姿飒爽,容颜俊美,鼻峰挺拔,眉宇间有股英气勃发之感。新娘面容姣好,黛眉红唇,眼含微笑,小巧挺鼻,俯首间还略带羞涩。此时已是午后,一对新人早前已经拜了天地,现在身穿大红敬酒礼服,更显得潇洒利落。
管家平端一个红绸拖盘,红绸上有两个精致的白色骨瓷酒杯,新郎新娘各端一杯。新郎高高举起手中酒杯,面朝院中前来贺喜众人,高声道:
“承蒙各位亲友赏光!今日,我鲍绝尘跟马家姑娘结为夫妻,从此与奇城各位父老乡亲就是一家人了!来,咱们共同举杯,干了这杯酒!”
院中众人纷纷起身举杯,跟着新郎一起将杯中美酒一仰而尽。新郎和新娘干了一杯酒,又把酒杯放回红绸拖盘上,冲大伙深鞠一躬后又进了内院,管家则留下继续招呼院子里众人吃喝。
贾分卫微微一笑,冲查山宇说道:
“只知道主人家姓鲍,原来新郎叫鲍绝尘啊!他俩倒也算郎才女貌。”
查山宇此刻正专心的剥着一只大虾。矿城身在内陆,远离江河湖海,平时鲜见各种海鲜河鲜,个头这么大的虾他还是第一次吃到,一边往嘴里塞虾一边道:
“四哥,听说他们鲍家,在漠北很有势力啊?”
贾分卫看着眼前一桌子菜,并不急于吃,慢慢说道:
“岂止是很有,漠北无数豪门大派,据说没有敢不给鲍家面子的。不过我听说这个鲍绝尘鲍少爷,并不是家族的嫡系,而是旁枝,不然也不会送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经营家族产业吧!”
一会儿工夫查山宇又剥好一只大虾,塞到嘴里,含糊道:
“哦……那马城主还舍得搭个姑娘给他,真是下血本啊!”
贾分卫赶紧瞪了查山宇一眼,好在周围人多,有些吵闹,他俩声音又小,没人注意他们窃窃私语。
又过一会儿,贾分卫已经吃好,无聊的四处打量,准备离开,这时从内院走出数个家丁打扮的人,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个精致的酒壶,在院中穿梭,给众人倒酒。
这几人看似给宾客倒酒,但眼神却是四处扫视,分明是在寻找什么东西。这些“家丁”步伐颇为稳健,贾分卫一眼就看出这些人并不是什么寻常家丁,都是一等一的高手。
“表弟,先别吃了!你看这几个人,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查山宇放下手里的一只酱鸭掌,随着贾分卫眼神看过去,几个家丁正在给院中众人斟酒,但看他们生硬的动作和表情,却一点不像是寻常家丁。
查山宇眼珠一转,靠近贾分卫,低声道:
“四哥,难道跟刚才咱俩撞到那黑衣人有关?看来今天真有热闹看了。”
贾分卫摇摇头:“不好说,今天是鲍家少爷大喜之日,就算有什么事,恐怕也不会大张旗鼓。再看那边内院门口的三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查山宇早就注意到内院和外院连通的台阶上,正站着三个家丁打扮的武士,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院子里上百号人,只是不知道在看什么。先前去敬酒的几人回来后,这三人也跟着一同回了内院,显然他们并没有发现想要寻找的东西。
“四哥,咱们赶紧吃完撤吧,我忽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贾分卫看了一眼左手拿着筷子,筷子里夹着整块鲜鱼肉,右手握着汤勺,汤勺里还有颗肉丸的查山宇,轻咳一声说道:
“那你就赶紧吃啊!”
“唔唔,好!”
“不过咱们不急,等别人先离席,咱们再跟着走,不当出头鸟。”
查山宇正心疼这些美味佳肴,既然贾分卫开口说不着急走,他又赶紧抄起筷子大吃大喝。毕竟这是喜宴,四哥绝对允许自己吃完再打包带走,太掉价,所以他只能尽量把这些菜装进肚子里。
正火急火燎的吃着,查山宇抬头看见刚进到内院的那几个家丁打扮的武士,此刻又从内院出来,来到外院大门口,分立两侧。有吃好的客人开始陆续离席,管家在大门口满脸堆笑,送他们离开。那几个武士则把出门的客人一个个从头看到脚,虽然脸上也扯出生硬的微笑,冲客人抱拳送行,但气氛显然已有些古怪。
贾分卫冲查山宇使了使眼色,二人起身往大门走,意欲离开。那管家老远的就看到贾分卫,冲他抱拳笑道:
“哎呀招待不周招待不周,欢迎少爷多来敝宅做客,您慢走!”
贾分卫略一点头,冲管家抱抱拳,便带着查山宇目不斜视的出了大门。
那几个武士仿佛没有看出什么异常,目送贾分卫二人离开鲍宅。贾分卫虽有疑惑,不知新郎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却也只好作罢,不再多想。
走在挂满红绸的街道上,贾分卫冲查山宇吩咐道:
“表弟,我先回客栈换衣服,一会儿去公馆拜访下王伦,顺便去汇报下这次在奇城卖货的情况,他今天也在奇城。你再跑一趟,给莉莉重新买一套过年的行头,然后直接回客栈等我。”
查山宇点点头道:“好的四哥,那我去啦!”
“嗯。”
查山宇心想今天真是有趣得很,跟着四哥逛逛街,还平生第一次赶上这么高档的喜宴,真是不枉这次奇城之行啊!他越想心里越美,一边逛,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天色渐暗,奇城繁华的大街上已有商家挂起了灯笼。逛到第三条街,查山宇一抬头,面前是一家武馆。
说是武馆,其实也就两间堂屋,门梁上挂一个匾,匾上刻“老牛武馆”四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如今世道不安宁,但凡家中有闲钱的人家都喜欢让孩子学点功夫防身,所以规模大一些的城中都有几家武馆。会点功夫的武师靠收几个徒弟赚点银子,倒也算是一门正经营生。
查山宇盯着这武馆,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这武馆能学到真本事不,四哥花钱请来那几个武师就挺厉害,要是哪天撺掇他们来踢个馆砸个场子……岂不热闹?嘿嘿!”
心里琢磨着坏事,查山宇目光从牌匾上挪到武馆门口,只见一个老头正舒坦的半躺在摇椅上,两脚搭在摇椅前方一个小方凳上,悠闲的抽着烟袋。查山宇往门口瞄去,正好与这老头看了个对眼。
“哎?”
查山宇这一看不要紧,先是觉得有点怪异的感觉,仿佛这目光在哪里见过。那老头也是一时迟疑,随即一双浑浊的眼中射出了摄人心魄的寒光!
查山宇猛的后脖颈一凉,冷汗立时冒出来!
这熟悉的眼神!我一定见过这老头!
查山宇当时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双大手死死的按在原地,身子动弹不得,鬓角的冷汗已经顺着脸庞滑下,他却不敢抬手擦掉,任由汗珠滑到了下巴上,滴在了领口。
这老头难道就是那个黑衣人?天呐我怎么这么倒霉!没事我逛什么街啊我!难道今天我就要栽这里了?
查山宇内心已几近崩溃,周围街道上的熙熙攘攘仿佛已经跟自己分处两个不同世界,此时他的眼里只有这个懒洋洋半躺着抽烟的老头。而这瘦削到弱不禁风的老头,在查山宇眼里仿佛就是催命鬼一般的恐怖。
查山宇腿肚子已经开始哆嗦,那老头却突然扭开了头,用左手压低帽檐,不再看查山宇。查山宇感觉身上压力瞬间消失,顾不得其他,拔腿就走,只想赶紧离开这里,可是又不敢走太快,心里那叫一个别扭。
查山宇低着脑袋,憋着气快步走到街角,一扭头拐进了另一条街。那一瞬间他偷偷用眼角余光瞅了武馆一眼,武馆门前还是一如既往的熙攘,只是那张躺椅上却已是空空如也。
查山宇咽了口唾沫,头也不回的跑起来,以最快的速度买了头饰和衣服,又飞奔回了客栈。临进客栈前他还往四周打量了一圈,唯恐那老头跟来。这一路跑回来,他只感觉那双锐利的眼睛就在身后紧紧的盯着他,吓得他浑身冷汗。
直到走进客栈,查山宇还是感觉心慌,赶紧洗了把脸冷静下来,这才推开门去隔壁房间,找矿城的兄弟们闲聊。这会儿他只感觉人越多心情才能越平静,屋里几个早早吃过饭的兄弟正在玩牌,他站在一边装模作样的看着,还跟着傻笑几声,其实满脑子里都是那个目光犀利的老头。
转眼半个时辰过去,贾分卫回到客栈,推开房门看大伙正在玩牌,扫视一圈,冲查山宇招招手,便回头走开。查山宇会意,赶紧跟上,进了贾分卫的房间。
查山宇关上房门,贾分卫坐在椅子上,凝重道:
“表弟,事情果然大条了。”
查山宇愣道:“什么事情大条了?”
贾分卫看查山宇有点恍惚,无奈的摇摇头,端起茶壶倒了两杯茶。
“这次马城主嫁女可真是下血本,据说把‘凝霜’作为嫁妆送给了鲍绝尘。”
查山宇听到“凝霜”二字,当即呆住:“我的天!四哥,你说的是‘凝霜’剑么?”
贾分卫喝了一口茶,点头道:“没错。凝霜剑是早年间名震大陆的宝物,后来拥有它的老剑客仙逝,这把宝剑也没了踪迹。这次马城主宣布马家的嫁妆就是消失已久的凝霜剑时,不知道有多少人都惊掉下巴,原来宝剑最终落到马城主的手里。大家纷纷感叹马城主果然是舍得下本,这等宝物也舍得作为嫁妆送出去。”
查山宇接过四哥递过来的茶杯,抿了一口。看着杯子口袅袅冒出的热气,心里不禁一丝颤动,忽然抬头道:
“四哥,你说的事情大条了,难道是说,那把剑……”
“被人盗走了,就在今天婚礼的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