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十丈庙的后面,是一大片篱笆巨石围成的空地,与小庙相接的道路两旁,立着两座成人高的佛塔,十多个穿着统一制式袈裟的僧人,正在神情激烈地谈论着刚才出现的一声牛鸣。
“你说这方圆百里,为何只是我们这十丈庙周围频频出现火兽,莫不是欺我佛门慈悲?”
“说不准,先是火焰鸟,火焰鸡,后来是青火狼,月余前出现了黑炎虎,刚才的那声牛鸣应该蛮火牛吧”
“十几年前,十丈庙建立之初,山林安安静静,如今到底是何故?这样下去,这山下香客不敢上山来,这小庙恐怕也不好维系了”
鱼上和胡真儿寻着讨论声到了议事大院,一名红脸僧人见到赶过来的鱼上,很亲切地喊了一声:“鱼上,快些过来”,周围的僧人本来在激烈地讨论,听到这声喊声,全部往鱼上这边望了过来。
“咦,是鱼上师弟,他的一双耳朵可是了不得,只有他才能领着我们寻兽”一名瘦小的僧人略喜地赞叹道。
胡真儿听到了这句话,略微疑惑地看向了身旁的鱼上,而鱼上却仿佛没有听到瘦小僧人的赞叹,只是依然面色凝重地不知道在思量着什么。
因为天瞎,他的耳朵、鼻子甚至知觉都要比常人敏感太多,也正因为这样,他能听到妖兽鸣叫的方向,能闻到淡淡的妖兽气息,依靠身体传递过来的信息,他可以很轻易地找到躲藏的妖兽。
“蛮火牛在后山东南十余里”鱼上对着先前喊他的红脸僧人说道:“觉一师叔,这次恐怕要多带些人过去,我有不好的预感”
觉一面色一凝,看了一眼后山方向,眼睛微眯,“哦?这孽畜离我们这么近,佛门清净地,岂容这等孽畜嚣张!”
鱼上叹了一口气,在听见牛鸣之后心里总有一股压抑的感觉,微微摇了摇头:“师叔,我们遇到的火兽恐怕没那么简单,上次围杀黑炎虎,清水师弟便受了重伤,这蛮火牛恐怕更不好对付,如今师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他该是听到了牛鸣才是”
觉一正要张嘴说什么,却被一个胖子僧人打断:“邪不胜正,我们这院里的人过去一大半,还怕压不住那畜生,再说,这山道上香客这么多,万一有人在那后山上走,拖一刻钟便有可能出人命啊”
四周僧人一听,纷纷点头,虽说后山人烟稀少,但是总有些头脑发热的男女、诗人,要在那后山去做些有情调的事情,十丈庙庙小僧少,当然阻止不了,只是如今那片出现了蛮火牛,便有些急人了。
鱼上皱着眉头犹豫了片刻,转身对着觉一说道:“师叔,那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出发”他再次转身,对着一众的僧人说道:“清字辈的师弟留在庙内接待香客,其他人随和我师叔一起下山去”
鱼上在十丈庙的声望很高,不单单在于云山对他的照料,单是十岁修出禅焰,这院里的众人便没有一个人能做到,何况他还有寻兽的本事,所以他的话一说完,院里的僧人便纷纷应服。
算下来,鱼上既不属于清子辈,也不属于觉字辈,云山单独给他取了一个法号“鱼上”,鱼上曾经问过云山,为何给他取名鱼上,是否告诫他常修木鱼之上?云山只是笑笑,说天机不可泄露,于是后来鱼上干脆便把它当成天机了。
没有辈分,庙里的僧人便按照年纪来称呼他,所以即使他是十丈庙的修佛天才,却仍然有一大批后来的便宜师叔师兄。
胡真儿本就一个胆大的主,不然也不会逃婚到这里来。看到鱼上要到后山去,自然地便要跟着前去,鱼上当然不能让她一个俗世女子冒险,几番苦劝,奈何胡真儿本来就不是庙里的人,又怎么会被庙里的规矩束缚,而且在她看来,本小姐强行要去,你总不能把我打回去不是?
鱼上很无奈,怪不得师父说女人猛于虎,强大如黑炎虎都能被众人合力度化,可是却拿这个柔弱的女人没有丝毫办法,苦劝无果之后只能与胡真儿约法三章——一是不能离自己五丈远,二是不准在妖兽活动范围内笑闹,三是假如情况不对先行撤离。
鱼上话还没说完,胡真儿便满不在乎地不住点头,还很不耐烦地瞟了鱼上一眼,心想和尚就是和尚,经念多了说话就跟念经一眼,本小姐可是吃过火鸡的人,她突然想到今早吃的滑嫩的火鸡,眼珠子咕噜一转,拍了鱼上的脑袋一下:“小和尚,你说杀了那啥牛,我们今天能吃火牛肉不?”
假如鱼上不是瞎子,肯定会对着面前的这位女施主翻个白眼,度化妖兽是一件多危险的事情,这人竟然想着吃,他突然想拿起敲木鱼的犍稚在面前的少女头上再敲一下,他记得师父曾经在他头上敲过,说是能开悟。
一众人带着各种佛器往后山赶去。
愈临近后山,空气愈发炎热,天上并没有烈日,鱼上却感觉空气中有热气扑面而来,并且热度还在不断地增加,胡真儿本就是贵家千金,更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背上的衣裙更是湿了一大块,露出了背后诱人的胸带,只是这里本来就全是一群不解风情的和尚,当然不会注意到这种美妙的风光,他们更关心的是如何度化后山外的蛮火牛。
鱼上感受着耳边传来的喘息声和空气里的热度,取下了手腕上戴着的佛珠,寻着热气的来源递了过去,“真儿施主,这串佛珠是寒玉制成,你戴上会少受些这热气困苦”
胡真儿撑着一根木棍,极其疲乏地吞了一口唾液,转头看了这佛珠几秒,便伸出手接住了,感受着手里传递过来的冰凉,她不由得展颜一笑,对着鱼上说道:“这佛珠可真是好宝贝,比我家死老爹珍藏的玉还好,要不你送我得了”
“真儿施主莫说笑,这佛珠与你无缘”鱼上双手合十,认真地说道。
胡真儿听见鱼上的话,气不打一处来,眉毛一竖说道:“嘿…我说你们这些和尚,整天有缘没缘地说个没停,烦不烦啊”说着她也学着鱼上双手合十:“佛曰:有缘没缘,全在一念之间。本小姐就说这佛珠与我有缘!”
胡真儿说完,还得意洋洋地瞧了鱼上一眼,却发现他神情呆滞地不知道在干嘛,气骂道:“喂,小和尚你傻了呢?”
“嘘…”鱼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四周的僧人纷纷停了下来。他感受着空气里热量的变化,鼻子抽动了几下,面色凝重地说道:“蛮火牛在移动,在东南方往北走,北面是十丈庙的后山小路,我们得加快赶过去。”
众僧闻言面色大变,立刻直接变道往东面快速行进。胡真儿银牙紧咬的跟着,疲倦得快要哭出来了,自己要求要跟来,本来以为很好玩的一件事,没想到这样累。
…
…
十丈庙的后山小路,平时的人迹罕至,只是如今初夏季节,虫语禅鸣,难得清静,于是偶尔有贪图清幽景致的人在十丈庙前十叩九叩之后想从后山下去,如今这后山小道上便有这样两个香客。
一男一女,男的头戴朱冠,手拿折扇,一副翩翩书生模样,女的面目含羞,在这小路上走着即使说话也是小手捏着衣角,偶尔眼睛看向男子,面上放佛有绯红色浸过。
“花儿,你对我心意到底如何?我龙山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是我有考取功名之志,若有幸…若有幸…”朱冠男子欲言又止,几番张口,却似乎不好意思说出话来。
被叫做花儿的女子面色更加通红,偷偷瞟了龙三一眼,不由得轻轻一笑,反而神态放开了来,昂起小脸,眼睛直直地看着龙山:“若有幸…如何?”
龙山挠挠头,在书院论古谈今侃侃而谈,如今却像个害羞小姑娘一样不敢开口,半晌之后,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向了花儿:“若我龙三有幸能与花儿结为连理,我定…我定…”
花儿红着脸掩嘴一笑,笑骂到:“我定你个头,瞧你那傻样”她挠了挠额前的秀发,低着头继续说道:“龙山,此次下山,你便来我家提亲吧”
龙山眼睛瞬间充满了神采,脸上笑开了花,一把抱住了花儿。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眼看就要来一场水泽缠润,花儿却突然眉头一皱,“龙山,你有没有感觉到…很热”,花儿抬头看向了天空,发现天空并没有烈日,为何在这山间幽径里,突然有被被暴晒的感觉。
龙山之前一直沉浸在两人的缠绵里,此刻静下心来,感受着周身的灼热之感,担忧地说道,“我听城里那些人说,十丈庙月余前度化了一只黑炎虎,这里温度反常,不会还有一只吧?”
花儿弱弱地看了四周一眼,只感觉空气越来越热,抓着龙三的手也冒出了汗,“龙三,我们赶紧回山上去,我感觉有什么事情发生”
两人随即就要返回山上,只是在他们转身的一瞬,两人心脏均猛地一缩,在他们面前出现了一个满身火焰的牛状怪物,头生双角,鼻子里不住地喷着热气,身上肌肉虬结,毛皮呈现青后交替之色,它脚下的红土都被烧成了黑灰之色,一股强烈的热气以它为中心蔓延开来。
“花儿,快跑”龙三一把推开了身旁的花儿,哆嗦地盯着二十余米开外的蛮火牛,看了一眼手里的折扇,又看了一眼四周,似乎找不到可以提高自己勇气的武器,干脆扔掉了手里的折扇,捡起了地下的一块大石子,猛地朝蛮火牛丢了过去,大吼道:“畜生,你走开!”
蛮火牛本来冒着热气的鼻子一停,冷冷地朝龙三看了过来,脚步慢慢地移动,牛蹄踏得地面滴答滴答,“哞!~”一声牛鸣,蛮火牛的前蹄在地上连续轻踏几下,猛地往龙三冲了过来。
一头蛮兽,掀起一阵尘土如雾,热火如烟。
龙三吓得瘫在了地上,“龙郎,花儿陪你一起死”,本来跑开不远的花儿见龙三是要去与这怪物决斗,立刻折返回来,誓死要和爱人死在一起。
“花儿~”“龙郎~”
“哞!”
“佛盾!”
一片佛陀虚影从天而降,护住了抱在一起的两人,蛮火牛的犄角撞在佛像虚影之上,爆出一阵金铁击鸣之声,一击不中,蛮火牛甩了甩头,退出了十几米远,似乎明白眼前的蒙眼少年不好惹。
一行僧人随后赶到,看到了面前的蛮火牛,面色凝重,吩咐佛盾里的两人赶紧下山之后,缓缓移步围住了蛮火牛。
“小心,这蛮火牛皮色泛青,有返祖征兆,大家谨慎应付”觉一看着眼前的蛮火牛,忧虑地说道。
鱼上寻着热气和声音赶来,与蛮火牛对拼了一记,自然也感觉到了蛮火牛的不寻常,当即盘膝坐下,对着四方僧人喝道:“十丈庙,十方经!”
僧人听到大吼,立即双手合十,禅定,经起。
“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婆娑呵…”经文起,众僧宝象庄严,身上圣洁之气自然流露,身上子各自浮现一尊佛陀虚影,僧人念经,佛影亦在念经,空气里渐渐出现声音的金色波纹,金色的波纹就仿佛有形的丝线,相互交缠起来,构筑成一个金色的笼子,盖住了中心的蛮火牛。
“度化经!”
“嘛哈嘎啦…格哩吽…吽吽呸”囚笼的上方出现了一个虚幻的巨大经筒,其中有各种复杂难明其意的经文字符脱离经筒而出,对着蛮火牛撞击而上,“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笼子里的蛮火牛越来越暴躁,四蹄不住地踢踏,似乎在酝酿力量。
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的胡真儿咬了咬嘴唇,看着越来越暴躁的蛮火牛,自语道:“一群傻和尚,这不是对牛念经嘛,它都听不懂,还度化呢!”
胡真儿的话放佛说中了事实,蛮火牛在不住地踢踏地面之后,四肢猛地一用力,以犄角为尖刀,身体为助力,“砰“地一声冲破了经文囚笼,却余力不消,它的身体在余力的作用下弹射到空中,在空中停顿了下来。
四周的僧人随着蛮火牛冲破囚笼,大多口吐鲜血震退开来。
鱼上重新坐直了禅,耳朵微微抖动,感受这上空越积越厚的压力,对着四周吼道:“都散开,这畜生要拼命了!”
半空中的蛮火牛在略微的停顿之后,身体燃起了更大的火焰,红色火焰里竟然有青色在跳跃,他的前蹄和后蹄缩在身子中间,牛头也弯了下来,整个牛身,变成了近乎圆形,加上全身的火焰,像极了一个燃着火焰的欲要从天而降的陨石。
“蛮牛陨!鱼上,小心!”,觉一看着蓄势的蛮火牛,对着鱼上大喊道,鱼上虽然年纪最轻,却因为修出了禅焰,反而是他们中最强大的一个人,这蛮牛比他想象得要难缠得多,他只能寄希望于鱼上,不然他们今天全部要死在这里。
觉一的话还没说完,半空中的蛮火牛便朝着鱼上坠落下来,在很短的距离不可思议地加速,甚至牛身与空气产生了刺耳的音爆,还未落到地下来,它所携带的气势便掀起了地面上的尘土飞扬。
“禅火起,不动金刚身!”
鱼上身边凭空冒起了熊熊大火,一如十岁那年的突然火起。火焰很快包围住了正在禅坐的鱼上,却不烧一丝衣襟,火势极速蔓延,在鱼上四周画地为圈,形成了一块变幻的火焰钵。
火焰钵形成的一瞬,蛮火牛携带着陨石坠落之势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