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不好了。”一个小厮边叫边匆匆跑进来。
端木衡淡然地握着书卷,“木允,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不对,多少年了?有话慢慢讲,别大呼小叫的。”
小厮讨好地笑,“公子恕罪,小的知错。”
端木衡颔首,翻到下一页,“这才对了。什么事儿?”
小厮瞧着端木衡的脸色,吞吞吐吐地说,“园子里那朵玫瑰花有干枯的迹象,可能,可能要死了。”
又来?端木衡痛苦地叹了口气。从三个月前这朵花长出来开始,已经疑似干枯了十四次。早知道它难养活,但他从来没想到世间竟有如此娇气的花儿。
现在他基本确定,这朵玫瑰花绝对是林潮生用来整他的。可恨当时年少轻狂地夸下海口,又下了赌注,现在反悔都来不及了。如果这朵花不能活过一年,他就要头戴绢花,脸涂水粉,唇描胭脂,大摇大摆地走过西街这个京城最繁华的地段。
这才过去了四个月,他就快熬不下去了。
小厮小心翼翼地问,“公子要不要去看看?”
端木衡丢下书,气恼地说,“去啊,你们这群不中用的废物,本公子还能指望你们什么啊?”
小厮在身后小声辩解,“奴才们也不会抚琴啊。”
说来也怪,那玫瑰花第一次枯萎时,端木衡看花凋零,顿觉伤怀,就坐在一旁抚了首曲子,没想到一夜后,那花恢复了生机。
之后再枯萎时,也有略懂琴艺的小厮依样救治,皆没甚效果。唯有端木衡之琴声能令其起死回生。一时之间,京城传的纷纷扬扬,更有人前来拜访,只为一睹此番奇观,亲眼所见后众口相传,皆啧啧称奇。
林潮生也前来看过,绕着端木衡走了一圈后说,“此花果然与文卿甚是有缘,你且好好养着,一年之期,还早的很呐。”
端木衡抬起头冷冷瞥了他一眼,林潮生拍拍他的肩膀,“古有对牛弹琴,今有文卿对花弹琴。都是佳话,佳话。哈哈哈哈………”
林潮生笑着扬长而去,留下青筋暴起的端木衡无奈地望着那朵娇贵又无辜的玫瑰花。
当然,也有修道之人断言,不同寻常,必为异数,恐生祸端,当尽早铲除。但端木衡向来不信鬼神妖孽之说,故不为所动,只嘱咐下人悉心照料,万不可叫其枯死了去。要不,到时丢了端木王府的人,非被老头子扒一层皮不可。
端木衡边抚琴边想着,林潮生,你等着,看到时谁打扮成女子走街串巷,丢自家老头儿的脸。
“三公子,王爷回来了,命奴才前来,请您去书房叙话。”
端木衡草率地收了最后一个音,抬眼看,是老头子身边的木城。
“可有说什么事?”
木城俯身恭敬答道,“奴才不知。”
端木衡招手,木允过来,端木衡交待他将琴抱回去,派人给玫瑰花浇点水等琐事云云。临行前又觉得老头子单独找他,准没什么好事。就加了句,如果午时他还未回来,请王妃亲自去书房请王爷移步用膳。
去书房见了父亲,才知父亲江南巡视回来,即刻就入朝面圣,述完职才刚刚进门。
“听说为父不在的日子,你是名声大噪啊。”
端木衡心里一惊,小心回话,“儿子不敢。”
“哼,我刚进城,就听到有人议论,端木王府三公子琴声能令枯木逢春。你在这些闲事上真是越发出息了。”
端木衡赶紧解释,“传言多为添油加醋之说,不足为信,父亲明察。儿子铭记父亲临行教诲,勤于诗书,不敢荒废。”
“那便最好,若是叫我知道你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你就去端木家的祠堂前跪上个几天几夜,看你长不长记性。”
“儿子不敢。”
“嗯。”端木王爷喝了一口茶,才缓缓道,“我这次叫你来还有一件事儿。”
端木衡笔直地站着,腿都酸了,却不敢表现出疲惫之态,父亲最厌恶男子娇弱不堪一击,“父亲请讲。”
“坐吧。”
端木衡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谢父亲。”
“陛下听说你于乐理舞蹈方面造诣颇高,闻说你十四岁为长姐排出的《春风误》让桐儿在京城淑女大赛中艳冠群芳,里面的莲花步至今仍然是贵族女子崇尚的经典舞步。”
说着皱眉看着端木衡,“你如何在这些吟风弄月的事上如此长进?如何不学学你的哥哥们在文韬武略上用些功夫?”
端木衡赶紧站起来赔礼,“父亲垂训,儿子不敢狡辩。但儿子生来天赋如此,不像磊哥武术奇才,昕哥文采斐然。让父亲操心伤怀,是儿子不是,请父亲恕罪。”
说完长身一躬。
端木王爷倒也不为难他,“罢了罢了,你坐吧。没有天资非你过错,你这些年的用功,父亲也看在眼里。父亲四个儿子,也不能强求你们个个闻达诸侯,只求你们不要忝列门墙,给下面的弟弟妹妹做个好的表率。”
端木衡端端正正地坐下,听父亲接着说,“西域传来奏呈,宝媱公主携带舞姬乐手上京面圣,一个月后抵达。到时会为陛下献舞奏乐,一展异域风情。”
端木衡听父亲停下来,就接了句,“儿子也久仰宝媱公主大名,传言其是西域国宝,其舞姿倾国倾城风华绝代。”
端木王爷接着说,“是啊,陛下自然也听过这种说法,但陛下好面子,又认为西域乃蛮夷之地,不愿让夷人沾得光彩,瞧不起我东土泱泱大国。所以陛下授意为父传命于你,让你想办法杀一杀夷人的威风,保全国威。”
端木衡皱眉,“这也太仓促了。短短一个月时间,我如何排出压过宝媱公主的舞?而且当年之事,是桐姐于舞蹈方面天赋异禀又与我朝夕相处,理解我之所思,才能步步生莲,达到惊才绝艳之果。如今桐姐居于深宫多年未见,我到哪里找这样的舞者?”
“为父也不知如何是好,你且回去想想办法。能顺利解决自是最好,若是不能,陛下怪罪下来,为父也会帮你打点开脱。”
端木衡只得应下来,“是,父亲。”
有小厮敲门进来,“王爷,王妃来了,请您去方圆阁用膳。”
“知道了。”
端木衡不自觉抿了一下嘴角,起身说,“那儿子先回去了。”
端木王爷一眼识破了他的小聪明,“你叫你母亲过来的?不肖子,走一步赶紧找人把你母亲叫过来是要干什么?老子会吃了你不成?”
端木衡没有说话。
端木王爷无奈地说,“回去吧。一天少惹事。”
“是,父亲。”
端木衡如释重负地往回走,又觉得甚是烦闷。果然人不能太出风头,揽下这种差事,真是要命。
短短一个半时辰,园子里的玫瑰花已经有好转的迹象,真是一朵有灵性的花儿啊。端木衡惆怅地俯身看着它,自语,“玫瑰花儿,你能听得懂我的琴声,那你能不能懂我的心事呢?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玫瑰花朵随风动了动,似乎真听懂了。端木衡伸手怜惜地抚了抚它的花瓣。
“哥哥!你在和一朵花讲话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端木衡一跳,手不小心碰到了花杆上的刺,血溢出来顺着花杆流下去。
刺痛感让端木衡略略皱眉,收回手站起来看来人,原来是他妹妹端木月,三月未见,小丫头又长高了一些。
端木衡登时笑意温柔,轻唤,“月儿。”
端木月扑到他怀里,撒娇道,“月儿随父亲从江南回来,进门给王妃与母妃请过安就过来看望哥哥了。阿允说你被父亲叫走了,月儿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呢。”
端木衡伸手抚着她的发,“月儿一路辛苦。”
端木月哽咽道,“哥哥,我想你了。”
“好了好了,哥哥不是好好的嘛。日头毒辣,咱们先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