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淮州回来以后,陈子墨一刻都没有消停过。
先是太宗皇帝驾崩,举国大丧。国丧之后,便是新皇登基、改年号以及一系列的册封大典。陈子墨每天就像是一个上了弦的陀螺一样,连着轴转,也根本让他无暇顾及其他的事情。
陈子墨的原配妻子萧娥,是太宗朝一品宰相萧桂青的掌上明珠。在陈子墨还是宜王的时候,被娉来当了宜王妃。
南朝立太子有个规矩:有嫡立嫡,无嫡立长。在嫡长子陈子玄意外去世之后,太子的人选就迟迟未能定下来。
当时太宗皇帝的心目中有两个人选,一个是皇三子陈子文,他的母亲是正三品慧贵嫔刘氏。一个是皇八子陈子墨,他的母亲是从一品静淑妃李氏。两位皇子无论学识、人品、相貌都不相上下,论长为陈子文,论贵为陈子墨。
太宗皇帝一时也决定不了立谁为皇太子,朝中大臣分成了两派,立长者和立贵者人数相当。唯有一人保持中立,那就是宰相萧桂青。当时的萧桂青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朝堂上是个说一不二的人物。众臣问他的意见,他笑而不答,令众臣无法揣摩他心里面真实的想法。
其实萧桂青有自己的如意小算盘,在嫡长子意外离世后,这个小算盘就已经打得啪啪响了。
他有一个女儿,长得十分丑陋,身材臃肿短小,肤色黝黑,性情多嫉而凶悍,如同贾南风转世。他们夫妇俩本来不会生育,有一个江湖相士不知道从哪弄来了一大堆的药,据说能助宰相夫人受孕。吃了半年多,还真的有孕了,结果就生出了这么一个一点都不像他们夫妇俩的女儿。说来也怪,自从生了这个女儿后,宰相夫人就一直没有再孕。
萧桂青老年得女,志得意满。虽说女儿容貌丑陋,但依他在朝中的地位,为女儿谋一个好的出路是没有问题的。他的小算盘越打越精,心思居然动到了皇后的宝座上。但是他谋而不动,自然会有人找上门来。
陈子墨的母亲,静淑妃李氏,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物。她的出身并不好,在朝中也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但是她却一步一步地从一个正七品的才人爬到了从一品的淑妃,这其中有多少的心酸、心计;多少的委屈和泪水,怕是无人知晓了。
深宫之中,要想长获帝王宠爱,谈何容易;而能长获帝王宠爱,又能独善其身的,更是廖廖无几,而静淑妃就是其中的一个。
太宗皇帝已老矣,自己下半生要依靠的就是唯一的儿子陈子墨。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让自己的儿子当太子、做皇帝。那么将来她就是皇太后,只有到了那一天,她才算是真正地熬出了头。
深宫中多少女人拼得你死我活,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而自己离这一天其实也只有咫尺天涯。不管花多大代价,她都要成功。
审时度势,她把目光盯在了萧桂青的身上。
那天,她乔装打扮,冒着风险出宫去了宰相府,她要萧桂青助她儿子登上帝位。而萧桂青也愿意帮她。但他有个要求,就是要陈子墨娶他女儿为妻,将来立她为后。
她来之前就已想好了,要萧桂青无条件地帮她,那是不可能的。他身为宰相,对官职已无多大兴趣,唯一的条件当然就是他的女儿萧娥。
萧娥,这个被大家公认为南朝第一丑女的人,却要自己的儿子娶她。她忽然就莫名地心疼起来,自己的儿子一表人才、风度翩翩,他的妻子也应该是国色天香、知书达理。可是……有一瞬间,她差点就放弃了。可一想到放弃以后的命运,她就不寒而栗。慧贵嫔不是一个心胸宽大的人,如果让她得了势,自己将会永无出头之日。
她咬牙答应了,慧贵嫔不是一个毫无心计的人,既然自己能想到萧桂青,那她又何尝不是呢?她已经冒死出来了,就不能无功而返,也不能让慧贵嫔捷足先登。
接下来,她就要费尽心思劝儿子娶萧娥了。
那一晚,母子俩促膝长谈。
“皇儿,我知道你有满腔的抱负,只要给你这个机会,你一定会让南朝的江山更加地繁荣昌盛。但是,现在有一件事是你必须要做的,那就是娶宰相之女萧娥为妻。”
“母妃,您在说什么话,您又不是不知道萧娥是一个怎样的人。要儿臣娶她,儿臣宁愿不要这个江山。”
“糊涂,你不娶萧娥,自然会有人娶她。可是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我和慧贵嫔共侍一夫这么多年,也斗了这么多年。她的性情没有人比我更了解。虽说她比不了汉朝吕雉的英明,可她的狠毒决不在吕雉之下。如果让她的儿子当了皇帝,我们母子俩恐怕……”
“母妃,恐怕是您多虑了。”子默打断了他母亲的话:“儿臣怎么也不觉得慧贵嫔是一个会制造‘人彘’惨案的人。”
“皇儿,知人知面难知心啊!”
“母妃,儿臣……”
“子墨,算娘求你了,你就答应了吧。为娘要保全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命,还有皇儿你啊!你只是给萧娥一个名分,仅仅是一个名分而已。难道她的丑陋足以让你放弃这么多年来的心愿吗?难道你忍心看着为娘我斗了大半生,到头来却落得一个凄惨的下场吗?”
静淑妃抬头望着自己养育了二十年的儿子,她的眼里泪光闪闪,却充满了期盼。
子墨看着他母亲这个样子,那张刚毅的脸庞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儿啊!难道真要为娘跪下来求你吗?”静淑妃说完,真得要跪了下去。
“不要,娘,不要……儿臣,儿臣答应就是了。”
静淑妃听到这话,长长地嘘了一口气。
“好,好。娘这就给你准备去,过些日子你就高高兴兴地当新郎官吧。”虽然她看见了儿子眼中的落莫与无奈,可她也顾不了这些了。
她所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天开始,两人亲密无间地母子关系悄悄地有了些许隔膜。
看着娘离去的背影,陈子墨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从小他就没有拂过娘的意愿,他知道,娘怀胎十月生下自己不容易;在到处充满了阴谋,一不小心就会人头落地的深宫中把自己养这么大,就更不容易。
他知道,娘这么做,全是为了自己,为了帮自己登上帝位,不就娶个丑女吗?就算她是贾南风又怎么样?他陈子默认了。
三天后,宜王府的聘礼送到了宰相府,两人迅速合了生辰八字。到了日子,就风风光光地把萧娥娶进了门。
新婚当晚,陈子墨喝得铭钉大醉,被人架着抬进了新房,不省人事的度过了自己的新婚之夜。从此,他就没有再踏进萧娥的房间半步。本就多嫉凶悍的萧娥怎么受得了如此冷落,在家时,她可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但是她也明白,她现在还只是个宜王妃,根基未稳,凡事都要忍,忍,再忍。
自从陈子墨和萧娥成亲以后,情况就急转而下,朝中对峙的局面渐渐地有了明显的分化,立陈子默为太子的呼声越来越高。谁都明白,八皇子成了宰相的女婿,不拥护他又拥护谁呢。
在众大臣纷纷上表立陈子墨为太子时,萧桂青的表书却姗姗来迟。他只字不提立太子的事,却一再劝太宗皇帝立新后,表书写得其意诚诚,甚是感人。
在萧桂青的多方努力下,首先静淑妃被封为后,母亲成了皇后,陈子墨就成了嫡子,立为太子更加名正言顺。
果不其然,三个月后,陈子墨就成了太子,萧娥成了太子妃。他身边的女人也渐渐地多了起来,而且一个比一个漂亮。可李皇后不明白的是,儿子似乎对身边的女人兴趣索然。不管是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还是温柔娴淑、妖艳娇作的,从没见哪个女人受宠,更别说有人替子默怀个一儿半女的。
这可急坏了李皇后,未来皇帝的子嗣怎么能够如此单薄。可她除了继续为儿子物色女人外,也想不出其他的办法了。
连陈子墨自己都不明白,潜意识里他已经开始排斥母亲为他选的这些所谓的大家闺秀。自从娶了萧娥之后,他几乎成了一个不近女色之人。
而这恰恰是萧娥所欣喜的,尽管自己受到了冷落,可那些比自己长得漂亮的不照样独守空房吗?自己好歹有个名份,将来可是皇后,那些女人算什么呀!看来问题出在子墨身上。这样也好,省得她费尽心思地想要除去这些女人。皇后挑各色各样的名门闺秀,随她挑去。反正子墨也不会喜欢上她们。
这个时候,陈子墨奉父命南下微服私访,随着这次出宫,他尘封多年的感情之门终于打开了。随之而来的,却是让一个柔弱的女子卷入了无休止的后宫争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