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兰画好了一幅,他便拿起来欣赏。这是一幅《兰竹图》,在画风上显得分外秀逸自然,潇洒清新,用笔流畅而秀挺,简朴而纤美。所画兰草,叶叶飞舞,生动有姿,兰叶用笔,刚柔相济,苍润劲挺,笔笔有功力,疏密有节奏。画上还有几句小诗:“秋兰兮清清,绿叶兮紫茎,满堂兮美人。”绳头小楷是那样地工整和娟秀。
大约过了2个多时辰,梦杨中父女一共画了八幅画。梦兰把所有的字画都包了起来,递给了那个年轻公子,他后面的一个随从马上就接了过来。
“公子,你是我们这个画摊开张以来最大的一个买主,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想再送公子一画。”梦兰说完,又铺开了宣纸。
年轻公子默首含笑,看着梦兰执笔的手在那白色的宣纸上挥洒,这本身也是一种享受。
梦兰的画功实在了得,廖廖数笔便勾勒出一个女子曼妙的身影,只是这个女子微眯着眼睛,似睡非睡。她的身后隔着一条江,江对岸的远处,一朵兰花若隐若现。画完这一切,梦兰便收了笔。
这幅画没有题目,他不明白此画的意思,一幅连题目都没有的画,算不上是一幅完整的画。
梦兰把它卷了起来,递给了他,他亲手接了过来。
“姑娘,你的这幅画好像还没有画完吧。”他还是心存疑惑。
“公子,这幅画虽然我没有写题目,可实则已经画出来了。难道您没发觉吗?
“是吗?在下一时眼拙,还真没看出来。”
“那公子回去再看吧。”
梦兰边说边和父亲收拾了画摊,准备回家了。
“谢谢公子,今天可以让我们这么早回家去。”
“我也要谢谢姑娘,今天可让我大饱眼福了。”
两人不经意间的一次相遇,却在彼此的心中种下了情种,也注定了一辈子的恩怨缠绕。
第二天,年轻公子又出现在了梦兰的画摊。
梦兰看见他,颔首一笑,说道:“公子是否又是来买画的?”
“噢,是啊!因为在下喜欢收藏字画,所以我想多买一些,姑娘的这些画,比起我的那些收藏,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公子,您是在取笑我吧,我们父女无以为生,只是靠卖这些字画糊口而已。怎么比得了公子家那些大师的名作呢。”
“我是说真的,姑娘的画技确实了得。”
“谢谢公子!只是公子昨天已经买了许多,字画只在精,不在多。今天就不卖给公子了。”
“姑娘此话差矣。我喜欢字画,当然希望自己喜欢的东西是越多越好,难道姑娘不想做我的生意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是靠此为生的,公子有生意给我们做,我们是求之不得,只是……”
梦扬中见此情景,便打断了梦兰的话:“闺女啊,难得这个公子喜欢我们的字画,我们哪有不卖给他的道理,看得出公子也是一个喜欢文墨的人,断然不会糟蹋这些东西。”
年轻公子听梦扬中如此说,便又从衣袖里掏出了十两银子,说道:“既然如此,那这些字画我都买下了,请问老伯十两银子可够否?”
“公子给多了,我们虽然穷,可做生意也是按实论价的。今天的字画不多,您给一两已经绰绰有余了。只是公子不要在意小女,她就这脾气,就怕别人糟蹋了她的画,她说她的画只卖给有识之人,所以有时候我们一整天都卖不了一幅。”
“爹。”梦兰叫了他一声,梦扬中当然明白梦兰的心思,便对年轻公子笑了笑,“公子别见怪啊!”就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她说得没错,卖给了那些不懂得欣赏的人,也只是白白糟蹋了自己的心血,宁可不卖。”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始终停留在梦兰的身上,这是一个怎样的女子,她的心性就如同她画上的兰花一样,高贵而圣洁;她的容貌和才情,更是世间难求。他的眼神在瞬间变得无限温柔起来,她应该是自己这么多年以来苦苦寻觅的良人啊!
第三天,他又来了。
既然两人已经相识,就应该知道彼此的姓名,他可不想每次见面都“公子,姑娘”的叫。她应该有一个和她人一样美的名字吧。
可是当他问她姓名的时候,她却笑而不答。只是对他说:“其实,公子第一天来买画的时候,我就已经把名字告诉公子了。”
“姑娘什么时候告诉我了?”
“公子难道忘了我送你的那幅画?”
说到那幅画,他一下子就想起来了,那幅画没有题目,也没有题任何的诗。
“莫非那幅画的题目就是姑娘的名字?”
“正是。”
“我说呢,姑娘怎么送了一幅没有完成的画给我,原来是给了我这么大的一个谜啊!”
“既然我已经把名字告诉公子了,那我也不能吃亏,公子也应该把名字告诉我啊!”
“是啊!你可不能吃亏。”说完,他自然地拉起了梦兰的手,“跟我来。”
“公子带我去哪里?”
“告诉你我的名字啊!”
他拉着梦兰来到了古玩店,进门就说:“老板,给我一块墨。”
古玩店老板看了看他,说道:“公子怕是走错地方了吧,我这里是卖古董的。您要买墨,该去那文房四宝店才对。”
“啊,对不起,老板,是我走错地方了。”他又拉起梦兰走出了古玩店。
“好了,我也把名字告诉你了,那我们以后见面就直呼对方的名字,好不好?”
“公子何以见得我就一定猜得出你的名字?”
“姑娘兰心惠质,这个自然难不倒姑娘,我还怕自己猜不透那幅画的意思呢。”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回到客栈以后,他细细地看起了那幅画,一个似睡非睡的女子,一条江,一朵兰花,什么意思呢?梦里的女子、江水、兰花;还是女子的梦里有水有花?这里是淮州,江水、淮水。他冥思苦想,在房间里不停地来回踱步。忽然,灵光一闪,朱耷的一首诗就跃入了脑海中,“南北宗开无法说,画图一向泼云烟。如何七十光年纪,梦得兰花淮水边。”
“对,就是这一句‘梦得兰花淮水边’。”
他异常兴奋,提笔疾书,写完以后,便郑重其事地写下了这幅画的题目《梦兰》。
“梦兰,梦兰,这个真是你的名字吗?”他喃喃地念着这个名字,来回地看着挂满一房间的画。
“你画兰画得如此精湛,想必是个爱兰之人。兰花高贵、美丽而又坚贞。如果有一天,当你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你会介意吗?”
他不知道会怎么样,他想起了自己家里的莺莺燕燕,那些整日里只知道争宠吃醋的女人们,没有一个能同眼前的这个人相比。这些年来,他从来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就连他的结发妻子也不曾。可是现在,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已经喜欢上了这个如兰般的女人。
他要她,不管有多困难,他决不会轻易放手。
一整晚,梦兰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那个眉如卧蚕、脸若冠玉的男子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她的心里。他微笑的样子,如同午后阳光般温暖和煦;他拉手的时候,她可以感觉到他掌心里传来的柔柔情意。他拉着她上古玩店买墨,让她猜名字。其实她很快就猜了出来,古玩店卖古董,古董表示陈旧的意思,公子买墨,省去几个字,不就是陈子墨吗。
“陈子墨,好一个文气的名字,陈子墨,他姓陈。”梦兰突然想到,陈是本朝的国姓,看他的穿衣打扮、行事作风,便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会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自己出身寒微,他(她)们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呢?梦兰啊梦兰,你不要再想了。
可怎么老是睡不着啊……
第四天,他(她)们又见面了。
两人几乎同时喊出了对方的名字,“梦兰。”
“陈子墨。”
可当梦兰问及他的姓数时,他却一时语塞了,他可不敢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只能骗她说:“我家在京城,只是个做绸布生意的买卖人,京城国姓人家众多,哪能个个都是皇亲国戚啊!”而梦兰也相信了。
可他的真实身份却是当朝的太子爷。2个多月以前,带着几个随从一路南下视察民情而来的。
身为当今太子爷,身边早已有了众多妻妾,他怎么能把这些事情告诉梦兰呢。接下来,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接下来的日子,是幸福、甜蜜而又温馨的。
梦兰眼里的子墨,没有一点生意人的市侩,却学识渊博,高雅风趣,与自己惺惺相惜。
子墨眼里的梦兰,虽在贫苦中长大,却知书达理,一点不逊于那些大家闺秀,而且还多了那份率真和善良。
两人都被对方深深地吸引,这份情也许这一辈子都无法再割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