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没路,走起来很累。
我这人方向感很差,走着走着鬼打墙了,迷路了,在山里像只无头苍蝇那样瞎转悠起来。
走得我浑身是汗,也没找到凤凰山的竹林斋。我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手机突然响了。山这么高,居然有信号,我接电话,“喂,你哪位?”
“我是陈水电,你到了吗?”
“没有!”但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迷路后狼狈不堪的样子,骗他说,“快到了,我看见竹林中的房子了。”
“那太好了!”陈水电乐起来,“你停住,不要往前走了,不要把策划书交给侯总了。”
“为什么?”我问。
“我要看!”陈水电说,“你把策划书拿回来,我要再看看,你干的活儿我不太放心,让领导挑出瑕疵,会影响你的形象的。”
这不是玩我吗?我快被气疯了,脱口而出地骂道,“你是最大的瑕疵!”
“不要歇斯底里嘛,肝火太盛防肠断!”陈水电有些兴灾乐祸地说,“嗷嗷大叫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社会主义的伟大事业是靠汗水建设起来的,不是嗷嗷大叫喊出来的,有些涵养好不好你!”
我被这厮耍弄了,他还说我没涵养,我真想掐断他的狗脖子!
我气呼呼地把手机关了。
玩老子,我还玩你呢。
我决定找到竹林斋,在侯总面前打他个小报告,把他开掉,要不然,我出不了那口恶气。
在我艰苦卓绝的寻找中,我找到了侯金钻的临时居所——凤凰山的竹林斋。
几间砖房,掩映在一片竹林之中。
一簇簇的竹子挺立着,细枝翠叶,风吹过来时,竹叶沙沙地响着。
我刚要上前敲那小木门,忽然听到屋里传来男女打情骂俏的声音,就住手了。
这时我才发现窗户是半开着的,不由心中暗乐。
房间的光线有些暗,但很干净,茶几上放着一盆昂贵的兰花,墙上挂一幅雅致的书法,字体线条流畅、俊美。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我离君天涯,君隔我海角。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我没想到两个粗俗不堪的人,竟然也有这分审美的雅兴,看样子艺术品是不认贫富贵贱的,雅士可以鉴赏玩味,地痞坏蛋也可以鉴赏玩味,我真为那幅好字悲哀。
侯金钻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一沓钞票递给斜躺在床上的女人,说,“这是你要的美元,看看有没有假钞?”
躺在床上的女人,把钞票抢在手里,嗲声嗲气地说:“你要给我假钞,我会让你在床上扫兴的。你给我真钞,我会让你舒服一些,钞票越多你会越舒服耶。”女人笑着,银白色的牙齿很好看。
侯金钻拍拍女人的臀部,学着女人娇滴滴的腔调说,“不管美元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的臀部是真的,像个大痰盂耶!”
今儿真是撞上桃花运了,碰上两桩大饱眼福的艳事儿,便宜捡大了。
我的心狂跳着,打开手机,想把他们爱的过程都录下来。
正在这时,我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为了怕有惊扰,我把手机调到震动档了。
这电话来得太不是时候了,我匆匆忙忙来到房后的竹林,十分不耐烦地接电话,“喂,你哪位?”
“我是陈水电,你到哪了?”
“快走到山下了。”我说。
“你还得回去,”陈水电说,“我想了想,你还是把策划书拿给侯总看。”
“你……”我气傻了,骂骂咧咧地说,“你他妈这不是玩我吗?!你以为山路是好走的吗?我的脚都快走肿了。”
“你嘴巴放干净些。”陈水电说,“工作就是要付出汗水。”
我急着去看好戏,没工夫跟他废话,说,“我的手机没电了。”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等我回去再看好事时,一切都成为历史了,让我很扫兴。
我想把策划书交给侯总,想想不是时候,他正在闹艳遇,这时最忌讳被人撞见。识时务者为俊杰,我还是走吧。想到这儿,我一拍大腿说,“有了!我去僵尸洞探险,权当一次旅游了,把损失补回来,给自己心理找个平衡。”
我的脸色晴朗起来。
我离开竹林斋,辨别了一下方向,然后义无反顾地向僵尸洞开拔。
僵尸洞位于凤凰山主峰东北面,从美丽湾后面上山,沿着古官道经过杨寮村遗址,僵尸洞就掩藏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这里山高林密,怪石嶙峋。抗日战争时期,这里曾是抗日游击队的宿营地和联络点。有一次,日本鬼子的一个小分队,追杀当地的抗日游击队钻进山洞里,山洞很深,他们没有追到游击队,游击队员们熟悉地形,早跑出来了。等鬼子们想出来时,洞口被游击队和当地村民用石头封死了,日本鬼子全被困在洞里。那些日本人没有水喝,没有饭吃,就杀同胞填肚皮,吃同胞的肉,喝同胞的血,惨无人道。
都这样了,鬼子还是死不投降,为了效忠天皇,不当俘虏,鬼子们都刨腹自杀了,声声惨叫,令人毛骨悚然……山洞里到处是横七竖八、面目狰狞的尸体。每到夜里或者阴雨天气,洞里就会传来鬼哭的声音。从那以后,人们就叫它僵尸洞。
民间也有人传说,僵尸洞里埋藏着鬼子们抢来的大量黄金,很多人为了发财,到僵尸洞寻找黄金,都无果而返。但至今人们寻找黄金的梦想没灭,很多想一晚暴富的人,还经常光顾僵尸洞。
也有人说,寻找黄金的人曾碰上恶鬼,命丧黄泉了。
我喜欢刺激,也不怕鬼,决定去僵尸洞探险,说不定走路跌个跟头,捡起来一看,绊倒我的是金砖,那多爽啊!
我路过杨寮村遗址不久,在一道山坡上发现了一片散乱的坟墓。
坟墓阴森恐怖,令我头皮一阵阵发麻。但我还是带着一种好奇的心境,徘徊在错落的坟墓之间,去看黑色墓碑上的那些留言。
欢迎光临,有事敲门。
恕我不起来迎客了。
谢谢你来看我,我会时常上去看你的。
如果可能,请把我叫醒……
我这里一缺三,就缺你了。
离我太近了,退后……退后……
看什么看?早晚你也和我一样!
墓碑上的留言虽然幽默,但没有给我带来欣赏的乐趣,让我感到周围的气温突然下降,浑身冷起来……
这些字拉近了我和死鬼们之间的距离,那些鬼好像随时都会从坟墓里跳出来,跟我来个热烈大拥抱,或者拉着我的手到他们那里去做客。我不想去做客,我觉得跟他们打成一片为时过早,看了一会儿,我就不敢看了,越看越害怕。
我要离开这片让我恐惧的地方,转身刚要逃走,吓得我突然一声尖叫……
我踩到了一条毒蛇的身上,软绵绵的感觉像踩一根儿肉肠。
我连忙说,“蛇兄,对不起,对不起……”
毒蛇根本不接受我的道歉,瞪着凶狠的眼睛,一扭脖子,嗖的一声,冲过来就是一口。它太不友好了,太没文化了。它也许没吃早餐,饿急了,要把我当早餐吃了。我不是汉堡包,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想成为蛇的早餐。
我本能地一闪,毒蛇没有咬到我,但我吓出一身冷汗。要是被咬到,就死定了。太可怕了!我跳开后,惊魂未定地喘息着。
那毒蛇长得很帅气,身上的黑花纹,色彩鲜美,是绝妙的彩绘,有很高的艺术欣赏价值,不知是哪位纹身师的杰作。毒蛇没有逃跑的意思,它仰起冷森森的头,瞪着圆而绿幽幽的眼,哧哧地吐着蛇信子,扭动着脖子,随时都会向我冲过来。我不敢惹这个魔鬼,也不敢动,我怕一动就会刺激它,它就会扑上来。
毒蛇像个久经沙场的勇敢战士,一点儿也不惊恐,跟我对峙一会儿,这才慢悠悠地爬着没入草丛,回家或找它的恋人去了。我后怕地长出一口气,悬着的心这才踏实下来。
跟毒蛇零距离接触是第一次,今天没被毒蛇吻死,算我福大命大。
上帝啊!请继续保佑我!
我走了很久,翻过几道坡,才在一片茂密的灌木丛中找到僵尸洞的入口。
我走近洞口,僵尸洞中传来阵阵阴冷的风,把我的头发吹得向后飘。我向洞口探探头,刚要进去,浑身打个冷战,又缩回来。黑森森的深洞,让我感到有些畏惧。
“歇一会儿再进洞,如果有个驴友就好了,最好是个女驴友,最好是个漂亮的女驴友。”我心里想着,后退几步,坐在一棵树下休息。
刚小坐一会儿,听到有响动,扭头一看,乐了。
是个刚才碰到的那个漂亮姑娘。
她脖子上戴着一个用野花编织成的漂亮花环,红的,蓝的,黄的,紫的花朵,五颜六色,使她那飘逸的长发越发的青春明媚,看见我时,脸一红,脚步停下来,动作很快地把头上的花环摘了,想扔掉,又没扔,随意地拿在手里。
她像不认识我一样,脸色平静。
“跟你认识很高兴,我叫莫小叹。”我说着向她伸出友谊之手。
“我可不想认识你。”她没理我,我的脸顿时臊得通红。
这时,有个年轻的妇女领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妇女拿着一把铮亮的手电筒。
小男孩死活不肯进洞,吵闹着,“我不要进!我不要进!洞里有鬼,我害怕。”
年轻妇女有些歉意地看看我和漂亮女孩,哄着小男孩,“瞎说,大白天哪儿来的鬼?都是你爸爸,整天给你讲鬼故事,你都听出毛病来了。你不是说要跟我考察僵尸洞写篇探险作文吗?怎么又变卦了?”
小男孩还是不进,死死扒着洞口的石头,“我不进,我怕鬼!我不写作文了,走!快走!”
在小男孩的哭闹声中,女孩子的手机响了,是在网上广泛流传的很好听的彩铃,这彩铃让我百听不厌,感觉也很亲切。
老公老公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
愿你有个好身体,健康有力气,老公老公我爱你,阿弥陀佛保佑你,愿你事事都如意,我们不分离……
女孩子并不急着接电话,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会儿美妙的彩铃,这才接听,“喂,你好!哪位呀?对对,我是毛宜静,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误不了场的,再说我们不是签约了吗?我这人遵纪守法,一切按合同办事儿,中国正在走向法治社会,我当然不能逍遥法外了。好好!听你的,一定,一定……拜!”
她打完电话,年轻妇女还没把小男孩弄进山洞,年轻妇女放弃了,拉着小男孩走了。
我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毛宜静,心里一个阴谋诡计也酝酿成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