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脱了鞋,顾雨从冰箱里拿出牛奶预备加热。
她进卧室把衣服换了,穿着黑色长袖在家里到处晃荡,要找什么。
“中学相册我应该没扔呀…”独自一人嘟嘟囔囔。
翻箱倒柜后,顾雨还是没有找着,她决定不找了,自己实在太困。房里一片狼藉,她也没力气收拾了,先滚上床休息了再说。
林裕今天下午前往机场。
他今天自己开车,低调的黑色商务车被他开着,似乎也沾染上贵族气息。他和付子恒一样,偏爱卫衣,而今天也穿着黑色卫衣,站在等候区。
林裕没有等多久,林简的航班抵达。
他不急,矗立在原地静静等待着,那一双眼眸漆黑无比,你望不见他眼里的任何波澜,就连一丝戾气仿佛都不存在。林简身边有照顾他的人,这,是父亲特别嘱咐的。
航班客人渐渐涌了出来,这趟航班乘坐的人很多,不一会儿,现场宛若开洪泄闸一般,人群涌现。
林裕还是规矩地站得笔直,他的身躯投射出来的影子,倒影在明亮光洁的走廊之中。
林裕的眼珠在转动,他寂静地看着出口,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
不过,他手上拿着灰色披肩,而他的手却在悄悄紧握。
一顷,林裕的表情变了,身躯也晃荡起来,“林简。”温润清透的声音贯穿走廊,而刚刚才从出口走出来的一位高中生模样的男孩,听见以后,愉快的笑了。
护工瞧见林裕,不假思索地推着轮椅慢慢地向林裕走来。
看着眼前的面庞不断变大,林裕的笑容也在渐渐变大。
“阿简,欢迎回家。”林裕摸着轮椅上小青年的脑袋,饱含亲昵地说道。
“哥。”林简不抗拒他哥哥的摸头杀,咧着嘴呵呵地笑着。
轮椅上的小青年,瘦弱,白净。他似初冬的白雪,一尘不染。但仔细看,会发现小青年的气色并不好,无一丝血色的脸颊,总令人害怕他下一刻就昏迷不醒。
也许是坐飞机累了。
林裕将手里的披肩放在林简的肩膀上,他用力握了握林简的肩膀,手里的触感不是很好,薄弱单薄,似乎只剩骨头
。
这让林裕眉宇间有一丝质问:“你在日本没吃饭?”他又捏了捏,“这小肩膀,恐怕连苍蝇都打不过。”
林简认为他哥哥简直莫名其妙,不由得搭腔道:“哥,我吃,但他不长。”小青年,也很无奈。
林裕让护工推行李,而他自己来推林简。从机场出来,温度也跟着下降。
“哥,g市比我想象的要大。”
林裕边推边打趣道:“比日本确实要大。”
“哥,你真的帮我找了老师?”青年似乎还是不相信。“可你不是让我回国上高中吗?”
“这不冲突。”林裕简洁地答道。
说话的时间里,也到林裕的车子跟前了。
林裕将阿简搀扶上了后座,护工也跟着上去,而自己将轮椅收拾好放入后备箱后,上了车。
车平稳地行驶起来。
开车时,林裕并不喜欢说话,他做事一向专注认真。但林简不是,孩子心性的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哥哥。
林简伸直脖子,在林裕身后探出头来,一脸好奇地问:“哥,你帮我找的老师,她日语好吗?”
“好。”林裕目不斜视,声音平静如水。
“可是哥,我的国语还是很好的,你真的要请老师专门给我上课吗?”
“不是。”
林裕面无表情的嘴角不知何时微微勾起,又再次开口答道,“你不能恼她。”
“哦。”林简觉得哥哥已经下定决心了,看来自己再反对也没作用。
于是,他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视野前方,欣赏着沿途景色。
几十分钟后,林简到家了。
林裕这处小洋房,是他自己一个人住的,父亲给他在市里买的屋子太大,对他来说,十分不习惯。他搞学术研究,对房子没有特别要求,但那么大的房子令他颇为不自在,于是便自己找了一处。
小洋房年代有些久了,不过外观上倒不怎么看得出。小小的院子里有茂密的忍冬,这几天下雨,它们的叶子也被打落不少。含苞待放的忍冬花,在凉凉的天气里,依旧娉婷曼妙,一簇一簇的,期盼绽放。
没进院子,但已映入眼帘的,便是门院右角上的大树,繁茂的枝叶勾勒它的岁月,而那参差不齐的枝桠,不经意间不断地向上攀爬着,似有冲破天际的欲望。
这是一颗樱花树。
这幢小屋曾是一日本妇人的家,也许是背井离乡,思乡心切的她无法再忍耐,便在院子里种上这么一颗樱花树。
如今,树上的花苞正蓄势待发,就等着开放的那一天。
林裕下车,把轮椅拿了出来,他推到林简面前,扶着他坐下后,又上车,开车停进车库。
待林裕走到门口,林简已经拿着钥匙进屋了。
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止步在门口。
他抬头毫无顾忌地望着家里的樱花树,手插在裤兜里,状态轻松但腰还是笔直地立着。眼里有什么东西正在涌动。望了一段时间后,他默默地说道:
“我也期待着。”
起身进屋。
林裕打开家里的窗户,没有下雨了,也该让风进来,吹吹家里的湿气。
林简一进屋,就让护工带他去看自己的房间,小孩子心性的林简,让家里显得更小了。
“哥,我房间里没有棋盘!”林简自己推着轮椅来到林裕的书房问道。
林裕在泡茶,家里没有门槛,林简直接推着轮椅进到书房。
“哥,你给我买棋盘吧。”林简撒娇地要求道。
“我这里有,晚上拿给你。”林裕继续不慌不忙地泡着茶,一缕缕轻烟缓缓飘起眨眼间又消失在空气之中。
“林简。”
林简:“嗯?”
林裕:“明天你老师会过来见你,你准备一下。”
林裕给自己倒了杯茶接着道:“她往后会和你讲解古文。学校里不懂的,回来可以问她。”
林简好奇地问:“那我去哪所学校上学?”
林裕:“当地的一中。”他走到书桌,在桌后的书架里摸出一盒棋。
“这个给你,现在没上课,你拿这个解解乏。”
林裕收拾桌上的纸笔,看着林简“往后你在这个房间学习,棋也在这下。”
“那哥你呢?”林简纳闷,“你去哪儿工作?”
林裕:“这书房本身也是练字学习的地方,工作我在公司做完,不带回家。”
他还在收拾书架上零零散散的纸卷,桌子上已经堆砌起一座小山了。
“太久没清,居然积了这么多。”
书房里的物件清理,林裕一向不假手于人。这次回国,虽然忙,但家里的家务林裕也还是自己在做。
小时候养成的习惯,大了也改变不了。外公对他的影响,深入骨髓。
“你晚餐想吃什么?”打扫中的林裕问道。
“哥你给我做吗?”林简喜欢他哥做的。
“可以。”
林简:“那哥你给我做,酿酒团子和糖醋肉!”林简很馋这两样菜。
收拾的手一顿。有的时候,悲伤就是这么突然找上门的。
林裕又恢复面无表情,但却散发出的,难以名状的心绪。
“好。”回答完林简,林裕起步走出书房,将那一摞字卷整理起来放入仓库。
林简的IQ很高,虽然不能行走,但他却十分喜爱篮球,对于篮球赛事通常一期不落地看。
除此之外,他也喜欢下棋,在日本读书时,他的棋艺已可以媲美职业选手。可以说,在业余棋手里,他乃顶尖的棋手。有职业选手与林简打过交道,对他的评价都是令人惊异。落子极快,不留后路,一般情况下,运筹帷幄的本事成熟老道,不见本人,实在难以想象他才16岁。
曾经有日职业棋社抛出橄榄枝,不过都被林简拒绝了。
这只是爱好,他没有想要以此为生。
傍晚时分,落日西斜,夕阳余辉仍在广阔的天空中占领席位,晕晕洒洒的金黄色彩一时之间难以消散。
顾雨就在这时起来。
她翻身坐起,眼神迷茫,眼睛暂时没有焦距,一副没睡醒的模样。
门铃响了。
顾雨愣了片刻,起身开门。
何颖恩解决完骚包的事情立刻就过来找顾雨。
只是她不知道,顾雨居然老老实的,在睡觉。
何颖恩:“你刚睡醒。”
顾雨开了门没理小胖子,转身往里走。
“这种天气你还开暖气阿”何颖恩对顾雨这种浪费钱的行为很有意见。
“冷。”背对着何颖恩,顾雨答道。
她牛奶拿出来忘了喝,如今温度刚好,温温的,适合入口。顾雨倚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喝起来。
“你的事情解决了?”顾雨问道。
“甭提了,老娘我给坑了。”何颖恩一副生无可恋。
顾雨:“坑?”
“遇到一个暴发户破骚包,把我画给买走了?”何颖恩躺在沙发上伤感地答道。
“哪幅?”
“唉,就是今早和你说的那幅《鲸》,被撞我车的那骚包买了。”
何颖恩还在抱怨:“你说她怎么那么有眼光,我最爱的画,一眼就被他看中了。”
“你可以不卖的。”顾雨善意提醒。
何颖恩气得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这就是我烦的地方,我当时急着走,签了个条。现在,不卖也得卖了。”
“对方既然能一眼看中,他应该也是爱画之人。”顾雨接着说道:“如此,你也就不用那么生气,懂画的买了总比不懂画的买了好。”
“可是他人品有问题!”何颖恩义愤填膺答道。
“你见过撞了别人车还那么傲慢的吗?他居然喊我大姐,喊我矮冬瓜!老娘我也不丑不胖不矮好么!”
顾雨:“。。。。。。”
何颖恩看顾雨没给出她想象中的反应,一脸怀疑地问道:“难道不是么!?”
顾雨:“恩,你的确不丑。”
何颖恩:“就是……”
“但矮。”顾雨补充道。
何颖恩:“。。。。。。”
画面省略,太血腥。
第二天一早,顾雨给自己做了三明治,配杯牛奶,早餐就解决了。
顾雨想着:今天要去见学生,既然还没给他补课,那就穿得随意些吧,太严肃,孩子可能会不喜欢。
从衣柜里拿出白色体恤和黑色小西裤,上衣套个开衫,看起来随意又温和。
她今天带戴着眼镜。虽然度数不深,但戴上总是比较安全的。
早上轻轻凉凉的,太阳还没完全苏醒,绿化丛上的露珠还未蒸发,顾雨轻盈地跳着阶梯下楼,浑身细胞都很愉悦。
出门叫的士,顾雨直接将林裕给的地址和司机说了后,便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起来。
目的地车程一小时,她想休息一下。
林裕很早就起了。
他昨晚回公司忙到很晚,重要的文件都已批阅,没什么大事发生,今早他便没打算过去公司。
林裕自己洗了个澡,不急不慢地穿着浴衣。
走出浴室,他看着墙上的挂钟,推算顾雨应该也差不多该到了,于是起身前往林简的房间。
“咚咚。。”
门拧开。
“老师要到了,自己准备一下。”
房间里的林简,正在和自己下着棋。听到哥哥这么说,答道:“好,哥你推我出去吧。”
“自己推。”林裕直接下了楼,没理林简。
林简委屈:“……”
果然,昨天的哥哥是最温柔体贴的。
一个小时是很快过去的,当顾雨睡醒一觉后,林裕所说的地方也快到了。
没过多久,顾雨下了车,按照地址上的位置一路找过去。
这其实算一小区,只不过都是小洋楼,但却比别墅更有生气,房子也没别墅大,和乡下的民房十分相似。
一路走过去,小小柏油路上人很少,路道被昨天的雨洗得透彻。
终于,顾雨停在一家种着樱花树的家院门口。
“应该是这儿。”顾雨认为。
她拨通林裕的电话,一会儿,对方接起。
“您好,林总,我已经到了。”
林裕:“好。”
接着,顾雨就看见,那即将被忍冬攀爬上的门,缓缓打开。
风就是恰时吹起,树上的滴滴水露飘向地面,同时,也飘向顾雨。
世间就是有那么一种人,清淡儒雅,透明如玉。林裕站在门口,看着十米外的人,他的脚步无声息地移动,一步,两步,只有五步的距离。
他拉开只到自身腰部的门栅,十指修长有力,他站直,凝望着眼前的女孩,眼里有什么东西,但却不为人知。
“请进吧。”
顾雨:“好。”
风悄无声息地打量着他们,扑簌簌的落叶飘荡在院里,樱花似乎也有苏醒的迹象。一切都一样,但是。
我们仿佛,
认识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