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0月12日，农历九月初四，临州市。
沉闷的雷声在天空的西南角滚来滚去，雪亮的电光不时从云层的间隙透露出来，为漫天的乌云镀上一层锋锐的银边。天闷热得没有一丝风，整座城市似乎都弥漫着一股焦躁不安的气息。
虽说在临州这个南方的沿海城市里，秋天里打雷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但现在已值深秋，旱天起雷也显得有些异乎寻常。
徐菩提却没有心思关心这些，他正被七八个混混围堵在一个荒废的学校操场上，与他一起打球的几个年轻人见情况不对，早已溜之大吉了。徐菩提被两个膀大腰圆的大汉挟在中间，却依然满不在乎地看着迎面走过来的一群混混。
领头的是个瘦高个青年，上身穿着范思哲的黑色印花T恤，下身是一条白色的休闲裤，脚上穿着一双黑色的鳄鱼纹皮鞋。青年留着个板寸头，右耳垂上的三颗耳钉明晃晃的，十分惹眼，脸上肤色黝黑，一双倒吊眼里不时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手里把玩着正是从徐菩提他们手里抢去的篮球，斜睨着眼上下打量着徐菩提，伸手招了招后面的马仔，立时走上来三个混混。
这三人都受了伤，其中一个最为瘦小，额头上缠着厚厚的一圈纱布；另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唇边胡子拉碴，一副猥琐大叔的模样，左手打着石膏，用纱布吊在脖子上；还有一个伤得最轻，只有右手包着纱布，不过脸上的淤伤还没褪去，青一块紫一块的，脸色十分精彩。瘦高个指着脑袋被纱布包得粽子似的瘦小马仔问道：“就是你小子打伤了榔头他们？”
徐菩提两手抄在裤兜里，歪着脑袋瞥了一眼这个马仔，这人个子不高，头上纱布包得厚实，使得他的头看起来几乎大了一圈，配上他瘦弱的跟竹竿一样的身材，果真有几分榔头的“气质”，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徐菩提仔细看了看他的脸，发现确实有些眼熟，右手不自禁地抓了抓下巴：“你说的就是他们几只弱鸡么？确实是我揍的！”
瘦高个想不到他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这样谈笑风生，不由微愣，旋而脸色一沉，从旁边的混混手里夺过一把匕首，狠狠地插在篮球上，篮球“噗”地一声，迅速干瘪下去。瘦高个抓着匕首狠狠一甩，将破掉的篮球甩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冷笑道：“小子有种，你不知道他们是我黑哥罩的么？”
徐菩提忽然“哎哎哎”地叫了起来，指着那个篮球一脸的痛惜表情：“你真扎啊，这可是Willson的Solution-NCAA原版比赛用球，花了我六百多块呢，你要赔我啊！”
黑哥脸色一变，咬牙道：“你说什么？”旁边榔头凑上来满脸激愤：“黑哥，这小子看不起你呢！”
黑哥脸色阴沉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冷然喝道：“哥几个还等什么？先给我好好招呼他，让这小子长长记性！”他的话音刚落，两边的大汉已一左一右抓住了徐菩提的胳膊。榔头见状，首先狞笑着冲上来，抡起拳头便捶在徐菩提的小腹上。
徐菩提嘿嘿一笑，不屑道：“说你是弱鸡了，就这么点力气给我搔痒都不够！”说话时诡异地冲他眨眨眼，榔头吃过一次苦头，立时知道不妙，急忙抽身后退，却见他光亮的额头在眼前极速放大，“砰”地一声巨响在耳边炸开，鼻子猛地传来一阵剧痛，眼泪哗地一下就止不住喷出来了。
榔头惨叫着捂住鼻子往后退去，其他的混混吃了一惊，纷纷冲了上来。旁边的两个大汉始料未及，有些恼羞成怒地想要按住徐菩提的头。徐菩提偏过头避开，默不作声地一肘撞在右边大汉的左肋上，别看他身材颀瘦，却是天生力气大，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肘，至少打断了大汉一根肋骨。大汉一声痛吼，捂着左肋便蹲在了地上。左边的大汉也是知机，见状急忙手上加力，想要把他的胳膊往后拧锁。徐菩提手臂一挣，甩开了钳制。大汉反应也是极快，迅速后退，想要拉开距离，哪知忽然下半身一凉，徐菩提的膝盖已悄无声息地撞在了他的要害上。剧痛如千万根钢针汇聚的洪流，在中枢神经中肆意冲撞，大汉索性一翻白眼，晕死过去。
徐菩提“嘁”了一声，抬脚从他的身上跨了过去，不屑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拍了拍手，一副十分不耐烦的架势：“赶紧地，打完了我好回家！”
剩下的混混面面相觑，很快便极有默契地抽出随身的匕首与钢管，好似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般，嘎嘎叫着冲了上来。
徐菩提面对利刃加身，依然显得游刃有余，如虎入羊群般，被他击中的混混无不是惨叫连连，躺在地上翻滚挺尸，丧失了全部战斗力，不过几分钟时间，混混们已全被打倒在地——除了黑哥！
黑哥此时已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双目圆睁，见了鬼似的瞪着徐菩提。徐菩提缓缓朝他走去，黑哥瑟缩着向后退，哆嗦着问道：“你……你……你想要干什么？我……我警告你啊，我……我可是刀爷……刀爷的手下，你……你如果敢……敢打我，就……就是不给刀……刀爷面子，刀……刀爷一定……一定不会放……放过你的！”
徐菩提不耐烦地伸手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提了起来，不怀好意地笑道：“我刚才的话你没听到吗？我的球被你扎坏了，快点赔钱！”
黑哥颤抖着从裤兜里掏出所有的钱，递了过去，哭丧着脸道：“我……我就这么多钱了！”徐菩提一把抢了过来，数了一下，发现加上零钱也不过两百多块，鄙夷地啐了他一口：“就你这样的穷鬼也敢出来带小弟，真是丢黑社会的脸！”
黑哥心里早将他的祖上问候了个遍，嘴上却只敢唯唯诺诺道：“是是是，你说的是！”徐菩提皱着眉头把钱塞进裤兜里，眼睛骨碌碌地在黑哥身上乱瞄，嘴巴里也嘀咕个不停：“亏死了！亏死了！老子半个月的生活费就这么没了！”看到黑哥身上的范思哲T恤，忽地眼睛一亮，奸笑道：“你这件衣服不错哦，也许能卖几个钱呢！”
黑哥吃了一惊，道上混的，最讲究的无非就是一个脸面，今天来替手下小弟找回场子反被逆袭，就已经颜面无存了，不过只要在场的小弟口风严些，也不用担心被别人知道了去。但是若连衣服都被扒了那可就真威信扫地了，到时候不但刀爷不会再用自己，自己也势必没脸在这临州城混了。可是他刚刚也见识了徐菩提的身手，不但出手迅捷，而且力量奇大，更重要的是他出手狠辣果断，看看自己哀鸿一片的手下就知道了——这根本不像一个身处象牙塔里的学生的手段。打架本来就不是他擅长的事情，如果让他去与徐菩提放对，他肯定做不到。
正暗自思量对策之时，徐菩提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右手一伸，便要自己动手。黑哥忽地急中生智，忙指着那些还躺在地上的马仔叫道：“别别别！他们身上有钱，他们身上有钱！”
徐菩提一想也是，递给他一个“算你走运”的眼神，有些遗憾地把他丢在地上，转身往那些马仔走去。那些马仔被他打得怕了，见状也不敢吱声。徐菩提笑嘻嘻地扫了他们一眼，问道：“哪位哥们自觉点，把钱交上来？”
榔头正双手捂着鼻子蹲在地上，闻言颤巍巍地腾出一只手来，自口袋里摸出一叠钱，递给他道：“我这里有！”徐菩提满意地赞道：“还是榔头够哥们！”伸手接过钱，数了八张后又递还过去，朝黑哥扬了扬手中的钞票道：“呐呐，我也不占你便宜，一个球七百块，剩下的三百就算是精神损失费了。你如果不服，欢迎再来啊，不过下次记得多带点钱哦！”说完，摇了摇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出了那个废弃的学校，徐菩提惬意地哼着小曲，故意转过几条幽深无人的小巷后，等确定后面没人跟着，才转身回家去。他的家在城东的烈士山脚下，其实离那所废弃的学校也只有两条街的距离。如果从市酒厂横穿过去，就更近了。徐菩提熟练地翻过酒厂的围墙，大摇大摆地往酒厂大门走去。
酒厂前面的空地上码放着密密麻麻的空瓷缸，看上去十分壮观。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浓浓的酒糟味，徐菩提因为不会喝酒，所以尽管这股味道闻了将近二十年，依然十分不习惯。习惯性地吸吸鼻子，徐菩提忽地皱了皱眉头，他在这股熟悉的味道中闻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这股味道就似腐烂发酵的海鱼又被太阳晒干后所发出来的味道，浓烈的腥味中夹杂着一缕陈腐的恶臭。徐菩提转头四顾，寻找着味道的源头。
蓦地，一阵强烈的阴风从东南方吹来，吹过空地上码放的空瓷缸，发出鬼哭一般的凄厉声响。徐菩提吃了一惊，凝目望去，一道巨大的虚影在瓷缸上奔跑纵跃，快如闪电。那道虚影似乎看到了徐菩提，奔跑中巨爪抓着缸口，旋身一荡，猛地往他扑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