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浩接过韩知州手里的冥纸轻轻擦拭墓碑时,看见韩悦颇不耐烦地站在一边,不住地用脚踢着供品。奇怪的是艾柳并不责怪,只是轻轻把韩悦拉到一边算是阻止。
“我们去把这些烧了,那里烟尘大,你和悦悦往门口走吧,记得别回头。”艾柳摆完供品,对陈浩说道。
“我帮你们拿过去。”陈浩去提地上装着冥币、元宝、蜡烛、香的大袋子。
“不用了,也不重。”韩知州摆摆手,指指女儿道:“你们去门口吧,别让她自己在这,不好。”
“等等。”韩悦却站着不动,看父母走远不见了背影,回头蹲下身子一把拔去香炉里刚刚燃起的香。
“悦悦……”陈浩见韩悦狠狠地把香扔在地上踩熄,又要去动那些供品,不禁惊诧,忙地拉住她:“你干什么?”
“放开。”韩悦面无表情地看着陈浩抓住自己的手,冷冷说道:“不然我会翻脸。”
“悦悦,这里是你爷爷奶奶!”陈浩呵斥道。
“我说放开我,听到没有?”韩悦并不理会,固执地说道。
“好了,我要松手了,你别向后挣。”她开始挣扎,怕她受伤,陈浩不得不妥协。
他一放手,她就走过去卷起所有供品扔进一旁的排水沟,然后盯着墓碑上的字良久,才缓缓吐出个‘对不起’。
“你该说对不起的人不是我。”墓园的最高处,风已经很大,陈浩伸手抱住她瘦弱的肩膀:“明明不是个不通人情世故的人,为什么这样?”
“这座合葬墓里,”韩悦轻轻说道:“没有我奶奶。”
“什么?可墓碑上是两个人的名字啊。”
“奶奶先去世,然后是他,”陈浩能清楚地感受到韩悦说出那两个称谓时情感的不同:“合葬前一天,取了奶奶骨灰去老房子,刚进客厅,玄关的一面镜子就掉下来打破了,我们发现镜子后面竟然有一封遗嘱。奶奶说,要是在下葬前被人看到,就是天意,她要葬去父母坟边,不随爷爷合葬。”
“有这样的事?为什么不愿意合葬?”
“恨他喽!”韩悦依旧盯着墓碑,故作轻松地说道:“这个人气管不好,死时面孔狰狞无比。我从来没见过死相那么难看的人,越是害怕看,越是忍不住去看。人人看到我掀起那张明黄的单子时都吓得劝我别把眼泪留在他身上,真是好笑,我哪有眼泪?当时我不停地想,这个冷酷、自私的暴君终于滚出我们的人生。”
“你太偏激了,毕竟他是你爷爷,还留了他全部身家给你。”
韩悦不屑地说道:“那是他还没来得及修改和我奶奶一起立的遗嘱,奶奶去世后他兴奋得什么病都没了,哪里会想到自己死那么快!没错,他是长辈、亲人,那就要无条件地宽容?这样的孝道真是可笑。我记得有部电影,一个人说他父亲搬离那条街时,整条街的人开派对庆祝,他笑称自己的父亲是老混蛋,还说那天的派对上他赢了一根鱼竿。我欣赏这样的人,即使流着共同的血液,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人要活得分明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