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低头笑了笑,从脚边拿起一瓣递到我手中:“娘娘请看。”
我疑惑地将目光从她身上转向手中,花瓣静静地躺在手心,寒冬季节无处可寻鲜花,这花瓣也不过是绢做成的,只是与真的鲜花异常相似。不对,我又仔细地看了一下,然后将花瓣向空出一抛,在迎福的惊呼声将它收了回来。
原来它是极细的,常人不易看见的丝线连接而成,一回手间,花瓣便成遍地在我身边围绕起来。
“这可是个妙法子。”我将花瓣还于嬷嬷手中,能设置出这般奇巧的机关,并非易事,看来是个有七窍玲珑心之人。
“娘娘……”这声音似曾相识,我抬头看见离我不远,站在院子中央的女子。她是刚才那名最中心的舞姬,现在身上也只有几缕轻纱裹在身间,她神情倨傲地冷眼看着我,赤足立于雪地之上。
她没有随周围的人去着衣,而是一直站在原地等着我的一步一步接近,像是最艳丽斑斓的蜘蛛,织好了美丽的网在等着猎物一点一点掉到网的中心,她便可以张出她的獠牙朝我啃食过去。
“刘大小姐!”见我仍旧疑惑地看向她,她冷冷地笑了,然后咬牙切齿地叫了出来。
“你是……”我惊讶地看着她的面容,虽然长发散落,妆容不同,但我仍旧认出了她,苏晚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和苏宁安……”
“托您的福,所以我在这里。”她眼底的冷意未曾散去:“因为你的临时反悔,所以他没有银子阻止我爹让我嫁给王屠夫,我只能和他一同私奔,谁料想……”她的语气越来越悲凉,头却仍旧抬得很高:“谁料想到了京畿,盘缠用光了,他便将我卖入教坊。”
“他竟然将你卖了?”她与苏宁安同为苏家村人,我原以为苏宁安是会呵护我的人,没想到他的接近不过是想多筹集银子,好与他青梅竹马的苏晚晴双栖双飞。我不是临时反悔,约好的私奔因苏宁安的未到场而徒留下失贞的坏名声。而苏宁安当初不是信誓旦旦地在我面前说过,他最爱的人一直都是苏晚晴吗?没料到缺了银子便将她卖入教坊。
见我轻笑摇头,她眼中终于出现了怒火:“若不是因为你,我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吗?我定是与宁安好好地生活……”
“因为我?”我捏过她的下颚,与她对视:“若不是因为我,就凭苏宁安的性子,定是也会把你卖掉!”
她眼中露出一丝错愕,却仍然倔强地说道:“你得不到宁安的喜爱便来诋毁于他!你不过是从前的冷宫娘娘,我很快就会让你再次尝冷宫的滋味!”
“哦?”我用手掩过脸上的笑意,轻蔑地看向她:“你真有这么大的本领?你以为皇上一定会看上你?天女散花确实是个好点子,也不过是我这样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女子才喜欢的,你确定能赢得皇上的宠爱吗?”你又确定杜贵妃那些人会容下你吗?
她却不服气地朝我瞪视,我却不容她继续轻视于我,并非是为了苏宁安,而是因为这个人,从头到尾总是与我过不去,若是她真的攀上鈭谦,那么将来的我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嬷嬷,这就是你教出来的?”我看向身边的嬷嬷,心中隐隐不对,她是宫里的嬷嬷,苏晚晴的这番行为,按理说她应该出面教训,但她却一直袖手旁观。
听见我的诘问,她依旧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些的舞姬按惯例会赏赐给来朝的使者,现在是舞姬,以后便是主子,奴婢是按照主子的方式来教育她们的,莫输了我泱泱天朝的风范。”
倒是个好主意,难怪都这么诱惑人。
“尤其是这位苏姑娘,”嬷嬷加重了语气:“是杜贵妃特地挑选进宫的,是要献给皇上的。”
原来是杜贵妃为鈭谦准备的,难怪她苏晚晴这般有恃无恐。
余下几****便托口称病,不再前往国宴的准备小院,而是在锦华殿内养病。杜贵妃敷衍几句,眼角正带着笑意,怕是正称了她的意,而安后脸上的不舍也许是出自真心的,让我离去,就剩她一人孤军作战,就凭她那样的性子估计说不上两句话便让杜贵妃给堵得死死的。
称病果然是个很好的选择,当她们在小院内剑拔弩张的时候,我正悠闲地躺在钓鱼亭内,听得迎平为我弹奏乐曲,怀里揣了小暖炉,盖着厚厚的皮衾,无论是大雪纷飞还是冬日暖阳,我都能自得其乐。任她们闹得天翻地覆,我独自逍遥,莫怪安丞相当初也要告病远离纷争了。
只是那苏晚晴,那次见过之后便如鲠在喉,让我寝食难安。我自是知道,像她那般嚣张的女子,在深宫内怕是活不过几日,但她那双孤傲的双眼始终在我脑海里重复地出现。她说她落得今日都是怪我,她为人所卖,我却为人所骗,如何能怪我?我虽不爱苏宁安,只想利用他离家刘府,但我却打定主意想要做一个贤惠的妻子,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好好地为他操持家务,远离人世的纷争喧哗。我已不求他能考取功名,骑着高头大马来迎娶我过门,但这样的心愿在他看来不过是笑话一场。他约我同出兖州,我带上除却留给梅姨的全部身家,在他约定的地点等候,他却一直都没有出现,只留给我次日被众人耻笑。我从此成了兖州城内的失贞女子,受尽他人的白眼,而他竟然还添油加醋地四处诉说我的种种。
众人皆信他,何人会信我?
就像当初,明明是下人偷拿我的东西,我找她要回,却被她反咬一把,说我太刻薄自私,私打下人,于是我失去唯一关爱过我的董熠的目光,只剩下讽刺的笑意。他从此对我视而不见,再也不见那个会在月下送我莲饼的董熠表哥。
我以为这世上总有个人会懂我,怜我,却还是只剩我一个人在红尘里苦苦挣扎。
“怎么叹起气来?难道是在埋怨朕知道你病了也多日未曾来看你吗?”
怎么会是他?闻言,我立刻翻身下塌,朝他行礼,身子正欲向前倾时却被他扶住。
“病了就该好好地在屋里休养,怎么跑到外面来吹起风来。顾嬷嬷呢?叫她来,朕倒要好好问她,是怎么照顾你的!”他略带责问的语气,眼中自然流露出一丝担忧与……疼惜。
他竟然看我的目光中还有疼惜?我心中顿时惊讶,还没待我缓过神来,他便将我揽到他的怀中,在塌上坐定。
“皇上……”我欲挣开他,起身远离,却被他圈得更紧,他还拉过一旁的皮衾将我裹得像个粽子,被他抱在怀中。
“病了就好好休息,早知国宴会将你累病,朕定不会让你掺和其中的。”他温热的语气在耳边吹过,燥热了原本孤寂的心。刘平萱啊刘平萱,世人哪个会真心待你,只有长眠的风吟他才是真心的!
我收敛了心神,婉转地说道:“多谢皇上圣恩,臣妾只是偶染风寒,休息一段日子便可痊愈。”
他闻言,垂下眼露出一丝哀伤,良久才低声恳求道:“平萱为何不若从前般叫我子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