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道赵大人是后派,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朝上公开进言,称德睿皇后本是妇人,不应插手朝政之事。亲后一派听他这话,纷纷不待见于他,而亲帝派因其夫人备受皇后喜爱,早将其视为后派,更是不相往来。故今日满月酒,赵府中宾客却不甚多,皆是一些左右邻居及平手受过赵大人恩惠的小老百姓而已。
当德睿皇后携永王出现在赵府时,不出意外的引起一阵轰动。人们争相守在赵府门口,想一睹这位手握天下实权的皇后娘娘。
德睿皇后倒不甚计较,嘱咐赵梅香在庭院内多开出几桌酒席,让来看热闹的人们都进府喝小姐的满月酒。不过到底人多,遂令梅儿带鈭斋去了后院,赵府小姐的闺房。
它还在动,鈭斋趴在床边,看着床上用红缎子裹起来的物事,又好奇地伸手一戳。这次倒好,他的手还没伸到,肉团便“哇哇”大哭起来。
“小王爷!”梅儿无奈,对着他干瞪眼,转身将床上的肉团抱了起来,轻声地哄着。
无趣,鈭斋跟着转身,望向门外,纵使院深也隐约听到前院的喧哗。无知的小民,他才不要和他们那些人混在一起,吵吵嚷嚷,比见到鈭谦还烦人。
肉团仿佛是饿了,黑圆的双眼瞅着梅儿,一直“哇哇”地哭着,哭得过时还似乎喘不上气。梅儿担忧地看看前方,这个时辰刚开席,怕是夫人还来不及回来,偏偏小姐眼下是饿得厉害,教她如何是好?
“是饿了吗?”门外传来心急的问声,赵梅香算好时辰,怕是女儿饿了,本未料到德睿皇后会驾临,这招呼众人失了时间。急急忙忙地朝后院赶来,还未踏进门便听得婴儿的哭声,那一声声的哭闹,似用尽全部的力气,叫她做娘的心里哪里还忍得住。
顾不得礼仪,她匆忙入屋,将女儿接到自己怀里喂食。
鈭斋也不见怪,皇后担忧他的身体随母体受了损害,直到现在还留有乳母。
肉团在赵梅香的怀里,有了吃食便不再哭闹,眨巴眨巴着眼睛,好奇地东张西望,小手握成拳头摇摇晃晃。
鈭斋撇撇嘴,还以为赵夫人的女儿一定就像赵夫人那般美丽,谁料想会是这么个丑不拉几的皱着皮的小肉团。他应该去跟皇后娘娘说的,他不要娶这个丑肉团。
“谁又惹你这个小祖宗了?”德睿皇后跨入屋内,就看见这个小祖宗一直在摇头,按住心里的好笑,柔声问道。
鈭斋见皇后到来,顿时底气十足,转身指向赵梅香怀里的肉团说道:“梅儿说那个丑肉团就是我的王妃,娘娘,我不要那个丑肉团,它一点都不像赵夫人,我要赵夫人。”
“说什么胡话呢!”德睿皇后闻言不禁出言喝斥道。
梅儿听他的话,捂住嘴偷笑,就连给女儿喂食的赵梅香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鈭斋被皇后训斥,眼睛一红,委委屈屈地似要哭出来。皇后素来宠他,甚少这般训斥他。
“好了,”见他那般委屈模样,德睿皇后心中一软,轻抚着他,柔声说:“孩子刚出生都是这般模样,再等上十五年就会出落成赵夫人那般的美丽,到时候怕是你爱不释手了。”
“真的?”闻言,鈭斋扬起头,见德睿皇后郑重地点点头,这才放下心来。望向吃食的婴儿,露出灿烂的笑容,又眼巴巴地守在她的身边。
本来正吃食的婴儿,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到来,竟然探出头来对他“咯咯”的笑起来。
“小姐也喜欢王爷呢。”梅儿瞧眼前场景,轻口道,让屋里众人都笑了起来。
“她可有名字了?我的王妃我总不能叫她丑肉团吧!”鈭斋一副小大人模样,一本正经地问。
赵梅香摇摇头,答道:“夫君想了许多名字,还未有合意的,暂时就这般搁下了。”
“不如斋儿取个名字,合着都是你的王妃。”德睿皇后趁机打趣道。
鈭斋顿时摇头晃耳地想起来,想了许久突然转过身,对德睿皇后和赵梅香说:“近日夏师傅教了我一首诗《静夜思》,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不如……不如就叫静霜吧。”
“赵静霜……”德睿皇后低声念道,倒是好名字。
“王爷果然聪慧过人。”赵梅香也甚是喜欢这个名字,随即便对怀中的婴儿说道:“静霜,赵静霜,娘的乖女儿。”
书房内,鈭斋端坐在椅上,小小的身子还不足椅子的高度,两条小腿随着主人的背诵而晃晃悠悠。
夏重华满意地看着堂下的鈭斋,他教习永王已有一年有余,殿下虽只有五岁,却已学会三字经,念其年幼,他只好选了一些简单的古诗词来教授。若是皇后嫡出,怕是稳坐太子之位,可惜并无先例,皇帝有子嗣的情况下立侄孙辈为储君。但皇后娘娘已然势在必行,阴沉沉的天怕是又一番变故。
“师傅,夏师傅……”鈭斋连声唤他,将他惊醒回来。
“何事?”他收敛了思绪,慈爱地看向鈭斋。
“夏师傅,我为我的王妃取了个名字,唤静霜,赵静霜。”鈭斋想起当初皇后的赞赏之色,颇为自豪地说。
“静霜,确实是个好名字。”夏重华欣慰地看着鈭斋,这孩子到底聪慧过人,才智过人。
“啪”一声,打断里面师徒二人的教堂,鈭斋回头看看身后的雕花窗户,皱皱眉。自己摸索着下了椅子,走到夏重华面前,规矩地行礼:“夏师傅,今日时辰已到,我还要回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您也请休息。”
夏重华点点头,看见他小小的身影闪出门外,又意味深长地看向他位置后面的雕花窗户。
“不要跑!”鈭斋出门就拐向一方,追逐至窗户外,连声叫着前面躲闪的孩童。
那孩童大抵七八岁的样子,自然比他胖乎乎的身子行动要矫捷得多。
“你给我站住!”眼瞧前面之人就要消失在转角处,鈭斋随手捡起一块石头,想也不想地朝前面砸去。但听得“哎哟”一声,知是砸中了他,遂兴奋地提着裙摆朝前面跑去。
鈭谦揉着自己的脑后,眼神里一闪而逝的肃杀之意。他知道,是身后的鈭斋砸中自己,他却不敢多置一词。
“喂!我叫你不要跑,你为什么还要跑!”眼前的小孩粉妆玉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小恶魔。鈭谦决定不予理会,转身朝来时的路走去。
“喂!”见他不理自己,鈭斋愤怒地握紧小拳头,冲到他身后,不管三七二十一的踢打去。宫里宫外,都知他是皇后恩宠的永王,哪一个奴婢敢对他不敬,偏偏这个鈭谦总是对他爱理不理。明明老是偷到书房后听他上课,被他抓住还这般耀武扬威。
鈭谦任由他的踢打,双手在长长地衣袖内悄然握紧了拳头。暴戾之色逐渐染上双眸,他恨,亦不得不恨。他是父皇唯一的皇子,本该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是宫里人人追捧的小主子,但他的一切似乎都被身后这个骄纵的小孩夺取。他的母亲只是父皇偶然酒醉后临幸的宫女,纵使诞下他,也不过成为正四品的妃,莫说贵妃,连四妃之位都不曾捞到一个,反而是不受帝宠的德睿皇后稳居深宫,不曾生育的秦萤秋进封为贤妃。父皇根本就将他随意丢在宫里,任他们母子自生自灭,而他的母亲杨妃一年前被德睿皇后冤称得了疫症,抬出宫去不久便死在庙宇中。就连最后一面,母亲的最后一面,他都不曾见到。而身后这个小孩,虽双亲已失,却拥有德睿皇后的宠爱和眷顾,他的一切都是被这个孩子夺去的,如果没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