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无征兆地掉落下来,落在他的手指间。我离从前的刘平萱越来越遥远,从前的我无论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我都咬紧唇不肯落下一滴泪,我总是告诉自己,那些是不值得的,丢弃我的,抛弃我的都是不值得我落泪的。可现在的我却忍不住,轻而易举地就落了泪。
药汁顺着唇滑入口中,苦涩的滋味蔓延开来。我咬紧唇,抬起头想要将眼泪憋回去。我最不愿的就是在他的面前哭泣,我的脆弱,我的另一面只会留给鈭斋。
“别哭了,朕会心疼的。”他小心地为我擦着脸上的泪痕,深潭般的眸子也起了波澜,我被他拥在怀里。
“平萱你心里的委屈,朕都知道的,你从前都是最懂朕的人,这一次难道就不能明白朕的苦心吗?”
我在他的怀里,却还维持着自己的姿势。
“朕不愿意你在那个离朕越来越远的位置上,那个位置充满了血雨腥风,朕既不愿意让你的双手染满血迹,亦不愿意将来有一天保不住你。朕只想和你携手白头,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生。你为何要这般折磨你自己呢?折磨朕呢?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雪地里跳了一整天的舞,朕就为你担心了一整天,若不是在大殿之上,朕早就来了。”
“你早就定好的,夏欣婉去佛堂也是你早就安排好的,是不是?”我盯着他的双眸,即便是雾气弥漫我也想瞧个清楚。“你故意安排夏欣婉去佛堂,再选新人入宫,为的就是让她避开宫里的明争暗斗,保住她能登上后位。”
听闻我的话语,他默不作声。我猜中了他的谋算,都以为凌初雪是首选,她亦不过是个障眼法。“你终究是不信我。”
“你……”他错愕地看向我的目光,我面色凄迷,轻轻地笑了起来。“你终究不信我。找那么多的借口,花那么多的心思,无非是你一直不信我,在你的心里的刘平萱和从前还是一样的恶毒,所以你害怕我会对夏欣婉下手,于是你苦心积虑地防备于我,是因为你不信我,哈哈……想不到我做了那么多的事,付出了那么多,你终究还是不信我。”
“平萱……”他钳制住我的双肩,逼我笑得张狂的双眼看向他。“朕并非你所想的,朕……朕真的只是想护住你。”
我推开他的手,抓住床边猛咳起来。
“让我随昱泓去封地吧。”
“你若真的如你所说的那般珍惜我,那就为我破一次例,提前封昱泓为王,让我随他去封地……再也不回京……”
我的手抚上他的脸颊,一寸一寸,似万般留念。“这宫里再也没有值得我留念的东西,也没有能拦住我脚步的东西了。”
“就算是朕,也不能够留下你吗?”他的眸中弥漫着哀伤,看似真切仍旧叫我胆战心惊。
“你?”我偏过头,垂下双眼。“你有什么值得我再停留?如果爱一个人只能得到这样的欺骗和利用,那我情愿从不曾爱过,也不会再奢望那个人回报的同等的爱。”
“朕……朕这次真的并非是在利用你,平萱,你为何就是不再信任朕了呢?”他的话语在得不到我的回应下越来越小声,几乎不可闻。“朕是真的想要守护你。”
他一直以来都笃定着他在我心里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即使有鈭斋的短暂出现,他也是自信的,认为我总归会回到他的身边,会呆在他的身边,任由他的再次利用与背叛。
我擦掉自己的眼泪,朝他淡淡的笑着,又看向这座冰冷的宫殿,默默不语。
他与我就这般相对无言地坐着,任凭天色渐暗,如同桥的两端,终究还是要各自走向不同的方向。
再美好的梦也会有苏醒的一天,不管我是否愿意在里面继续沉沦。
清云待鈭谦走后方才到屋内,脸上的担忧不但没有淡去,反而加深了。她一边熟练地点上烛火,一边小心翼翼地探着我的口风。“娘娘与陛下可是有争执?奴婢刚见到陛下离去时脸色并不太好。”
见我默不做声,她又继续念道:“就算是陛下立了夏皇后,但宫里明眼之人都瞧得出来,陛下的心还是在娘娘身上的。得知娘娘病倒的消息,陛下可是连续两日都前来锦华殿探望。”
我冷笑着听她的念叨,依旧不发一语。她说的这些我不知道,但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并不是为了和鈭谦赌气。如果前进不了,那么就后退一步,便是海阔天空。我知道,他已经定下了新后的人选,就算我再有本事能把她也像安后一样拉下来,再一位的人选也决计不会是我,我没有足够的家势能成为强大的后盾,让鈭谦不得不考虑。
与其这样在死胡同里乱转,我还不如以退为进,另寻一条出路。
“去请大殿下过来。”
我身边已经没有一个可以值得信任的人,除却与我相依为命的昱泓,值得我欣慰的是,虽然他还年少,却心思沉稳细密,远胜同龄之人。
我心中的话,只能和昱泓说,心里的主意亦只能和昱泓商量。毕竟这个决定也关系到昱泓,要离开自幼生长的宫廷,不知他可有不舍?
“母妃,您好些了吗?”正出神地想着要如何和昱泓说时,他已随清云进到屋内。
我朝清云挥手,嘱咐道:“你先下去,让剑婴到门口候命,本宫有事要交代于他。”
待她离去带上门后,我才拉过昱泓的手,让他坐到床边。
他脸色憔悴,似没有好好的休息。
“怎么没好好休息?”我心怜地抚过他的发髻。
“孩儿没事,倒是母妃,身子可好些了?”
面对他关怀的目光,我不禁有些惭愧地避开他的注目。“母妃已经大好了,泓儿不必担心。”
门外忽然传来剑婴的声音:“娘娘,小人剑婴,娘娘有何吩咐?”
“你先在门外候着,不许任何人接近即可。”
“母妃?”昱泓在听到我对剑婴所说的话语后,也明白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他,疑惑逐渐散开。
“泓儿,”我抚过他的脸颊,初见他时不过是个躲在昭月台下无助的哭泣的孩童,如今已过了束发的年纪,再待两年他就要加冠娶亲,成为我后半生的依靠。“泓儿,如今宫里的局势你也见到了,你父皇是不会让母妃坐上新后的位置的,哪怕眼下这位也失势,并且就目前看来,你父皇为了牵制安家和杜家的势力,正在苦心扶植夏家的势力,所以如今的夏后不比从前的安后,至少最近几年我们都没有办法去撼动她的位置。
若这般,我们的处境就会很危险。朝里并无支持你我的官员,你父皇又早早地立下太子,于你不过是普通的皇子,于母妃亦不过是后宫众人中的一人而已。但你是大皇子,母妃也管理着后宫,我们母子必定会被人视为眼中钉,站在风头之上,有道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与其这般提心吊胆,不如先下手为强,母妃已向你父皇表明,要他提前封你为王,母妃随你去封地,远离京畿,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