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之间,他竟已长大成人。
我身边剩下的只有他了,会真心待我的也只有他了。
“娘娘。”身后传来剑婴的声音,身边之人能信任的也只有剑婴而已。
“何事?”我将未发完的鱼食放到昱泓手中,缓缓转身。
剑婴弯着身子,眼光示意不远处宫人候立的地方,有一抹艳丽的桃红色衣裳,陪着金色璀璨的头饰,在一群灰衣的宫人之中显得尤为夺目。
她见我看向她,便娉婷婀娜地朝我走了过来。
我淡淡地皱过眉,让剑婴留在钓鱼亭守候昱泓,自己度步到亭子外,等待着她的到来。
“见过德妃姐姐。”来人正是江嫣,她自从处心积虑地在锦华殿里得了鈭谦的眼缘,便一路恩宠,已是妃位。她许是知道自己的发迹并不光彩,受封后便不再来锦华殿,也或者她认为我已经没有了任何的利用价值,便可以抛在一边不予理会。
我朝她微微点点头,甚为傲慢地看向她:“妹妹这样的忙人何事来姐姐的草窝?”
她脸上堆着笑,似乎不曾听出我话里的讥讽,上前挽过我的手臂,显得极为亲密。“妹妹一直都想来看看姐姐,但怕姐姐恼了妹妹,就不敢来。”
我不着痕迹地推掉她的手,朝前缓缓地走着。镜湖贴近岸边的水域里都种植了不少各类品种的芙蕖,姹紫嫣红,撑开的荷叶上闪动着清晨的露珠,尤为漂亮。
“姐姐。”她又跟上了一步,随在我的身后。
瞧她这般模样,定又是有事来烦扰我,但我并不出声询问,对于她的事我不好奇,且亦不愿帮她什么。
“姐姐。”她见我依旧度步,又离众人很远的一段距离,才唤道:“姐姐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试问后宫之中谁还有能耐比得过姐姐?且姐姐又是天聪五年就封妃,伺候在陛下身边的人,后宫之中除却淑妃姐姐就只有姐姐资历最老。”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不少话,绕了一大圈子仍旧未切入正题,面对满目美景我也失去了兴致,不由得败兴而停。
“姐姐。”她打量了四周,附在我耳边轻声道:“姐姐可曾听闻,陛下起了立后的心思,新皇后可能是……”
我好笑地看着她,宫里关于立后的流言甚多,我并未上心,能令我上心的是鈭谦的心思。如今的情势,我胜算甚少,鈭斋不在了,颜敬亭去了边关,我的身边是一个前朝能帮得上忙的人都没有,前景堪忧。但靠在鈭谦身边的日子较为久远,又蒙鈭谦的恩宠,且后宫的实权皆在我之上,宫里传我能登上后位的流言倒是多数。面对此情景,我也只能等,等鈭谦的诺言实现。
江嫣并未见到我眼角的冷笑,她轻声在我耳边吐露道:“新皇后极有可能是安贤妃!陛下要复起安相了。”
在空中盘旋的落叶终于无力地跌落在地上,堆起厚厚的一层。秋色已然染尽了整座皇宫,御花园内也仅剩傲然绽放的菊花。
我踩着厚厚的树叶,锦华殿内的这一处是我独独留下来,不许宫人们打扫的。软软的,像是冬日里的积雪,却不会像积雪那般湿了鞋子。
昱泓亦步亦趋地跟在我的身后,宫人们被远远地摒弃在一旁,院子里只有我与他母子二人,迎着午后的暖阳,缓缓地散着步。
“泓儿,你父皇就要立新后了,”我停下脚步,伸手接住一片飘飞的落叶。枯黄的叶面上,脉络清晰可见。“你怎么看?”
从前鈭斋还在,我还可以放任他多些年少的清闲时光,但如今的情势对我对他都极为不利,若然我未被立后,他则无问鼎太子之位的可能,朝内亦无支持我们母子之人,一旦待他及冠便会被封王,遣往封地。要是鈭谦对他心存猜忌,将他遣到极远之地,那么就再无回天之力。我不能学诸葛,将阿斗放在蜀地,任由他荒唐地生活,我要学便学司马懿,将他带身边,与我并肩作战,这样即便是将来我不在他的身边,他亦能撑起自己的一片天空。
他闻言,微微皱眉,与鈭谦如出一辙的习惯。“宫里都在传,是安贤妃。”
对于他的话,我淡淡地笑了笑,继续等待他接下来的分析。
“安氏势力庞大,自先帝时发迹,又经过十数年的苦心经营,就算现今安相被贬,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要论安贤妃为后,也是极有可能的。但父皇的心思一向难猜,若然这么简单就被人猜中,那必定不是父皇心中所想之人。”
等他后半段话出口,我才含有赞许地点点头。他不仅观察入微,且对鈭谦的心思有几分清晰。
“你父皇最擅长的便是声东击西之计,只怕宫里的传言都是他的主意。”我折起手边的菊花,鲜丽的黄色在萧索的院子里显得尤为亮眼,我嘴角挂着残忍的笑容,将它一瓣一瓣的撕下,丢弃在地上。“依你看,他究竟是选谁?”
安淑仪性子软弱,要她真的为后,必定解决不了鈭谦的后顾之忧,且安家今日落得如此之下场,都是鈭谦之故。就算他要再次扶持安家,以安相的心高气傲必定对他心怀不满,他不会去冒这个险。他打出安淑仪这个挡箭牌,无非是为了保护他心里想要守护的人而已。在没有万全之策前,他是不会公布他心中真正的人选,但这个人选定不会是我。
他到底对我失了诺言,或者说他一开始就为了再一次的利用,要我亲手杀了鈭斋,再无可退之路,只能心甘情愿地在他身边,成为他管理后宫的工具,成为他暗地里的利爪而已。
我将花蕊揉进掌心,狠狠地捏搓,眼里闪现着嗜血的光芒。
“母妃,”昱泓有些担忧地看向我,我朝他报以歉意。看来我真的不是位好母亲,竟然在年幼的孩子面前无法掩饰住自己的恨意。
“母妃,”他站在我身边,握紧我的手,无声地给予我安慰,像幼时一般。“淑妃姨娘柔弱,且已有太子在手,父皇为保护她定不会再立她为后,江嫣是杜氏的人,父皇虽然封她为妃,但她为人阴险狠毒,父皇定也不会立她,宫里的人选只剩下一个。”
我拍拍他的手,望着一地的残菊,轻声道:“泓儿与母妃想的一样。”
真的要论宫里有谁可以为后,那必定是凌初雪,无论是家世还是品性都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最为重要的是,鈭谦一直未曾宠幸于她,就连嚣张跋扈的乔玉菱都屡受恩宠,但凌初雪却一直安静地生活在宜兰殿内。
鈭谦,待她与众人皆不同,一开始便不同。
面对宫里众人的私下猜度,我像是不曾听闻一般,安心地过着我自己的日子。清云等人均为不解,她们都一度以为我必定是后位的人选,谁料到鈭谦突然又专宠起安淑仪来,且还有意无意地透出要复起安相的意思来。
相对于她们的慌张,我却淡然度日,每日里守着昱泓念书,然后处理着宫里的琐事。如果鈭谦的主意已定,做再多都是枉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