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昭媛呢?她可是沧州夏氏的人?”
“是,她是两朝帝师夏重华的小女儿,听闻从前有订下婆家,但还未出嫁夫君就死了,后来坊间流传她是克夫命便一直留在家中。这次选秀不知何故居然又能参加。”
“你待在锦华殿都能打探到这么多消息,迎平你果然是鈭斋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她微微有些惊讶,又低下头说:“回禀娘娘,奴婢平日无聊便去四处帮忙,宫里本就人口众多,真相也许很难知道,但流言蜚语不必外间的少。”
那倒也是,这宫里的人,除却了争夺那零星的宠爱,剩下的便怕就有恶意地攻击别人,或耻笑别人。我回身朝床榻走去,依旧是我出走前的那幅梅下鸳鸯。我曾多次呕悔,当初未把这幅梅姨给我专程绣的嫁妆带走,想不到只是在等我的回来。
“娘娘。”迎平从我身后擦出,熟练地铺就着床铺。
我卸下满身的华服与头饰,揉着有些疼痛的头,走到床边。
“娘娘,您可以休息了。”她欲言又止,瞧我似乎不在意般地躺上铺,只得转身离去。
奔波一天,亦疲惫了一天,并非身子上的倦意,而是心的疲累。离别那个人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决心,只再多看他一眼,指不定我就会放弃所有的决定,随他回去。又在这荒废的锦华殿中见到鈭谦的身影,他平淡的话语夹杂着款款深情,而我却须更加防备于他,也许下一个阴谋会更伤人。再者是这宫里的纷扰,我必须好好地休息,养足精神,这样方能想好我的计策。
“娘娘。”忽而迎平又回到我的床边,撩开轻纱犹豫不决地问:“王爷真的没事?”
望着她担忧地双眼,我释然地笑了笑:“他真的还好。”
我知道他没有受到任何外伤,但是他的心是否伤了,有多严重,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我在他的心里,真的只是一个替身吗?那个静霜又究竟是何人?居然和我有五六分的相似。
我缓缓地闭上眼,不再管迎平接下来的举动,侧耳倾听间,她在我的床头站了片刻,尔后悄然离去。
唉,都是痴情之人。
昨夜睡得并十分安稳,我自幼睡梦间都常常被惊醒。那个时候,我总是抱紧薄薄的棉被,躲在床的一角,等待黑夜的过去。
尔后在文府,风吟总会在临睡前轻轻地吹上一首曲子,随着那曲子我方能安心入睡,半夜惊醒时对着窗外的那弯明月,回想曲子知道我并非孤单一人。
再者到这冰冷的宫里,没有了风吟的曲子,我又会噩梦连连。即便是在他的身边,我也常常惊醒,悄然起身,独自望着那弯明月,感叹人生的美好来得太过于突然,害怕梦醒后的孤独。始终是梦,梦就终究会醒,只是梦醒后并非孤独而是刻骨的恨。
只有他,鈭斋会在夜里将我紧紧地拥入怀中,即使是睡梦也像是怕我会离开那般,无赖地纠缠着我。前几日的噩梦惊醒,总是睁开眼看见他那张熟悉的睡颜后再次安心入睡,久而久之,我竟很久不曾在夜晚惊醒。
离开那个人,离开那个温暖的怀抱,终究还是恢复了从前。
“娘娘,您起了?”迎平听见屋内的动静,端着水盆轻轻地推开门进来。
我接过她递过的帕子,慢慢地擦拭着自己的脸,尔后坐在梳妆台前。屋子里的陈设依旧,昨夜未曾看得仔细,今晨发现整间屋子都洁净,不留一丝灰。
铜镜里的那个人,愁容满面,双眼发黑,与那梅树下站立的女子相比憔悴不少。我缓缓地打开梳妆台上的盒子,胭脂水粉也一如既往。
迎平瞧见我的困惑,出声道:“是陛下吩咐的,要天天打扫屋子,也要将娘娘的胭脂水粉盒子都换上新的,如同娘娘还在一般。”
果然有阴谋,我似触碰到不应该触碰的东西,吓得手赶紧收回。他早就知道我会回来,所以才不废去我的妃位,所以才会在屋里等我。他,究竟还想做什么!
恍惚间,手肘将一个盒子撞翻在地,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迎平忙弯下腰去拾起。
那支簪子,我将它从迎平手里接了过来,普通的样式,却勾起我的眼泪。还记得那个月下,他拉着我在京畿的街道上奔跑,然后他为我被小贩买了这支高价的梅花簪。
他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平萱,你比梅更香,比雪更白。”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
待迎平为我装点完毕已是辰时三刻,这个时间按说去给太妃请安是晚了些,但也正好可以教那些先来的众后宫再次看见我刘平萱。将过长的衣袖甩在身后,鬓间是精致的珠花,几乎可以乱真却始终成不了真,就像属于我的幸福就在眼前却始终抓寻不到。
“娘娘,我们得赶紧过去,否则那些娘娘们都散了。”迎平在身后再为我细细地整理着衣冠,我晃过铜镜,一身的荣华,许久之前我也曾这般隆重去见一个人。
“行了。”我摆摆手,朝门外走去,锦华殿虽离佛堂不甚太远,但总归也有上一段路程。若真遇不上那些妃嫔,我这身荣装又算什么!朝前走了两步,忽而又想起一件事来,忙向迎平嘱咐道:“前次太妃赐的金边兰花可还安好?”
迎平措手不及,愣住思索片刻方才回话:“奴婢前日看过,差不多要枯死了。”
罢了,那兰花本就是极为养育之物,我半年不在宫里,无人打理活不长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不过,待会儿看太妃,不知她还记得否?
镜湖里的芙蕖大多已全然盛放,这天儿亦热得没有一丝凉风,唯有闻到池中的清香才教人的心安定许多。
太妃本是想图个清静,便选了与其他后宫遥遥相对的这块地方当做佛堂养老,整个宫内与之最近的怕也就只有锦华殿。但我去过的次数屈指可数,那时要么太妃不在宫里,那么便是我不愿意出锦华殿。此番走来,路虽熟,心却忐忑不安,不知鈭谦当初是如何告诉太妃我这半年光景。
佛堂外的宫人们见迎平到来都不以为意,她循了惯例朝门前的姑姑禀告:“何姑姑,我家娘娘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烦劳代为通禀。”
只见那姑姑不甚为意地将头一扭,好半响才阴阳怪气地说来:“什么你家娘娘,你家娘娘是谁?太妃娘娘的佛堂是谁都可以进的吗?”
“姑姑……”迎平压低声音再次禀告:“我家娘娘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烦劳您代为通禀。”说话间,我见迎平偷偷地塞了一包东西过去。想不到我竟然沦落到如此地步,连见太妃都需要打赏银子。
何姑姑拈了拈手里小包,发现有些分量后才喜笑眉开地闪开身子,朝里做了一个手势:“请娘娘入内,太妃娘娘正与众娘娘们谈论家常。”
我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上的物事上,直到迎平不着痕迹的拉了拉我才回过神来。她目光带着恳求,她是怕我此刻对何姑姑发难。现在的我,是湮灭在锦华殿的冷宫娘娘,就算是宫里的一个看门的宫女都比更加的有权势。这个道理我从前便就明白了,当然若是有仇不报便就不是我刘平萱了。我细细地看了看那何姑姑的容貌,与迎平款款入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