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城的街市,在午时甚是热闹。昭汉的茶叶瓷器,布匹刺绣。北奴的马匹貂裘,香料各自为营,此时正是交易的时候,平日里跟盈儿偷跑出来,往往能找到许多稀罕物什。
我忍不住下马,一路看过去。我刚拿起一个花瓷盆,却听见闹市里传来破天响的铜锣声。
只见一个摊子前,一个人正拿着铜锣,敲一下就讲一句:“各位客官,这边来看咧!今日我昭汉贺家商铺,举行射梅比赛,与街坊同庆。青城郊外梅林处,有我们事先绑好的红绸大花,哪位客官在规定时辰内先把红绸取回,可得白银十两,贺家另有上等茶叶相送!”
人群围了里三层外三层,欢呼声不断,我拼命挤进去,只见一个肥头大肚的男子,点燃了一根香,又开口道:“以此香为证,燃尽前先交回红绸者,得胜。”
这时人群里又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人说道:“若得了红绸,贵商铺不认账,那我们岂不是白忙一场?”
“是呀,是呀……。”
“各位尽管放心,我们贺家商铺,向来守信。”那个大肚男子从衣袖拿出十两银子,“啪”一声放在香炉边,“各位街坊作证,出来经商,讲一个信字。”
他接着高高举起锣,用力敲击了一下,“鄙人宣布,比赛现在,开始!”
铜锣一敲震天响,伴随着人群的欢呼,一时好不热闹,甚至有些闹哄哄的味道,我被夹在人群中,也被一些人撞了好几下。其中有一个叫花子,慌慌张张地踩了我一脚,被其他人撞到在地,又飞快地连滚带爬着走了。
此时人群几乎将街道都堵住了。本来这里就是城中大道,来往人流大。这时,却有几世快马,从城门处快速奔来,只听到后面有后面城门的守卫被马冲倒,几匹马从城门破空而来,领头的人嘴里大声嚷着:“都让开,让开!”
行人避之不及,不少商贩在躲避时,将沿街摆的货物都撞翻了。
我看得也是惊心胆颤,连忙下马,将马拉到一边。眼看那几个人就要冲上来,人群也乱也一团。就在马快要从我旁边经过时,领头人座下的马却突然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前蹄高高扬起,将马背上的那个人甩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人,来不及勒紧缰绳,也一头栽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圈,身上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擦伤。
有两个人连忙爬了起来上前扶住领头的那个人,惊慌失措地叫道:“巴图将军。”
那个叫巴图的人,还没站好,就挣开了那两个人的搀扶,神色着急着大声命令道:“别管我,快去追。”
那两人得令,用力撞开了人墙,飞快往人流外冲去,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谁!敢拦我的马!”只听一声怒喝,那个叫巴图的人,已经从地上捂着手臂站了起来,此人生得浓眉大眼,一身匪气,一看就知是个不好相与的人。他身上穿着一身戎装,黑色的外袍,中间绣着一只凶狠的老鹰。
这是,北奴骑兵才会着的服饰。
他怒目而视在人群里扫了一圈,目光扫过之处,人群顿时静若寒蝉,都避之不及。
有人拦他的马?
我细心留意了下还在一旁不安喘气的马匹,只见马脖子处已经开始血流如柱,此时正不停滴在路上。地上,散落着一颗沾着血的尖锐石子。
此时的闹市,有些静。
他的目光微微眯了起来,身上的戾气也更重了些。这时,却有一个清亮的声音从人群外围传了出来,“是我,拦了你的马。”
人群主动让出了一条路来,一个身形矫健的男子走了进来,在巴图的面前站定。没有一丝慌乱。
待我看清来人的面貌后,我不经往马匹后面躲了躲。来人,是青城守卫军领头,蒋宗堂。我府上的侍卫,也是归他指挥的。
巴图此时有些怒意,却是“哼”了一声,铜锣似的嗓子在街上响起来:“你可知我是什么人,竟敢拦我的马?”
蒋宗堂上前一拱手,“在下不清楚阁下是何人,可在青城境内,如有人纵马伤民,在下就不能不管了。”
巴图怒目而视,大声喝道:“我纵马伤民?你可知,你这一拦,放走了一个祸害万民的歹徒!”他说得大义凛然,末了,他上下打量了蒋宗堂,往地上啐了一口又道:“好你个无谓小卒!”
看热闹的人,这时都围了上来,将他们两个围在中间。蒋宗堂听完他的话,也不气,而是回应道:“在下倒是不知,军营什么时候管得如此宽了,竟让阁下从军营特地赶来。”
青城属于边塞小城,与北奴的军营离得很近。归二皇子呼延洪钰管,这些年,边境太平,青城与军营之间,也是甚少有联系。
巴图微眯了下眼,手也在慢慢收紧,骨头发出咯咯的声音。这时,人群又开始有躁动,只见先前离开的那两个人,已经挤进人群,来到巴图的身边,对着他的耳朵轻声说了句话,他的脸色顿时大变。
他做了个手势,“他受了伤,肯定跑不远,给我挨家挨户搜!”
手下几个人得令,就要行动。蒋宗堂一伸手拦了下来,“阁下没有文书,可不能在青城随意搜查。”
这句话已经彻底惹怒了巴图,他二话不说就挥拳而来,“我可是奉二皇子之命前来抓拿奸细,你算哪门子的人,也敢拦我!”
蒋宗堂侧身一偏,便躲了过去,他一个回身,也挥了一拳过去,巴图刚刚摔在地上,也是伤了手臂,被蒋宗堂尽全力一挡,巴图后退了两步才站稳脚步。那几个随从连忙上前扶住他。
此时人群已经散开,青城的守卫听到这边的动静,来了两队人马,上前就将巴图等人围住,看到蒋宗堂摆手,停了下来。
巴图现在是势不敌众。可是他的怒气却没有平息,而是说道:“你竟敢包藏乱臣贼子!”
我躲在暗处,看着眼前一身匪气的巴图,也是狐疑,觉得此人当真真是有些蛮不讲理。
蒋宗堂仍是客气地回道:“在下并非包庇,而是阁下行事有失。”
人群这时也附和道:“就是。”
“这光天化日的,哪来的乱臣贼子。”
“我看他分明就是肆意妄为!”
……
巴图的脸色顿时涨成了猪肝色,用力甩了下袖子,上马一阵风似地离开了。
虽然这一段闹事平息了,可蒋宗堂的脸色却反而更加凝重了。他轻轻下令道:“快去追查三公主的下落,务必确保公主的人身安全。”
我看了他盯着他与属下的私语,听到他们断断续续的对话,也猜到了大概。这时,他皱了下眉,目光转了过来,正看往我的方向。我连忙蹲下,躲在贺家商铺的档子前,心里怦怦直跳。
直到好一会,人群才做鸟兽散。我站起来时,脚都有些麻痹了,我之前牵着的那匹马,没了人群的掩盖,站在空荡的街上,着实有些怪异。我上前便牵了它走到贺家商铺前,敲锣的男子看到了我,对我一笑,道,“姑娘不凡一试,来年讨个好兆头。”
他指的是射梅一事。小插曲过后,不少又加入了贺家商铺丰厚的活动里。射梅,是青城的习俗。说的是能将自己认为最高的一枝梅花射落,而完好无缺,来年将会事事顺利,好运连连。也有人,将红绸绑在梅树上,吊些平日时难得的物什,以添加乐趣。
“得你吉言。”我翻身上马,与众人一道赶往郊外,不少人已经快马加鞭当先,身后跟着跑步行走的众人。
到了梅林,才发现,不少人已经先到一步,在梅林里穿梭往返,好不热闹。
“到那边看看,说不定红绸在那边。”
“咦,那边你找过没有?”
……
常言道:商人多狡诈。我也并非真的为得那十两银子而来,只不过是图个热闹。
于是我留意了一下这片梅林,便策马往人少的一隅走去。越走,路越窄,可越里,梅花却开得越盛。外面的梅花,经过昨日大雪,不少已经被雪打落,或打得有些残败,可这一处的梅花却没有一丝损坏,相反,梅尖,还有细细小小的冰棱,在太阳的照射下,化成了小水珠坠着。此处的空气也比别处要冷些,可香味却很浓郁。
我不由得搂了搂身上的毛氅。从马侧抽出弓,搭上箭,对准还留着残雪的一枝梅花,心里念道:望梅花赐我好运。然后放空一箭射了出去!
“咻!”
我的箭在到达那枝梅花前,突然被凭空出现的一柄短剑击落!
那柄短剑迅速极快,破空而来,在这样静谧的梅林里,显得异常突兀,最后竟生生钉在了我座骑的蹄前!
马一时受了惊,高高扬起了前蹄,差点把我摔下来,我连忙抱住马脖子安抚它,它在几番哼叽的喘气之后,终于安定了下来。
这时,一阵匆忙的脚步声从我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