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针对当时中国赌博成风、鸦片泛滥的社会颓败现象,王国维在《去毒篇》里调出了一剂解药--宗教与美术。他认为国民患病的原因,于国家,在于不修政治及教育不够普及;于国民,主要是其精神痛苦、空虚除鸦片以外,没有可以慰藉的东西。而国民自身的原因又占主要方面,若不解决这一问题,即便把全国的罂粟种全部烧掉,斩断了印度、南洋的运毒通道,也还是不能改变其民众的萎靡。因此,要根除毒患,除修明政治、大兴教育以提高国民文化和道德素质外,尤其要注意国民之感情。宗教与美术。前者适于下层社会,后者适于上流社会;宗教可以给国民希望,美术可供国民慰藉。
"以宗教代鸦片",于王国维而言,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他个人本来就不信任宗教。只是当时的中国人不可能得到良好的教育。至于美术,包括雕塑、绘画、音乐、文学等,尤其是文学,能给人心灵上的慰藉,所以可以作为他们的"宗教"。
王国维对文学在社会中所起的作用,有着独到的见解,他斥责以文学为"政治教育之手段",乃是对文学神圣的亵渎。他认为大文学家在精神领域的位置高于政治家:"生一百个政治家,不如生一个文学家!"他痛切地感到,在重政轻文,只求当世之用的功利驱使下,文学家无不成了俯首听命、唯唯诺诺的拍马屁的能人。
可是,他不是鲁迅,并不是他灵魂的痛苦之深不及鲁迅,而是他生就了和鲁迅截然不同的生命气质。他们其中一个在不同凡响的痛苦中走向了尼采的超人哲学,另一个在自虐自责的痛苦中没入了叔本华的悲观主义意志哲学。对于王国维来说,他手持最锋利的解剖刀、身边放置着最精妙的治疗仪器,可他却在为病人手术时迟疑、犹豫,甚至害怕得双手颤抖。他对时代提出的建议,只能是"建议"而已,他不可能将这"建议"转化为暴风骤雨的、"干涉"式的行动。
从某种角度上来说,鲁迅是幸福的,在那个时代中,他是无数人的导师、领袖和启蒙者,时代特意为他留出登高一呼、一呼百应的位置,给他一吐胸中不平之块垒的机会,可王国维只能像一只见不得光的地鼠,朝着自己的内心越来越黑暗的深处挖洞,最后千疮百孔的心坍塌了,成了安置自己的坟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