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辗转反侧,决定给姚星月写封邮件。我坐在电脑前,在邮件里写下“姚星月,我是秦克拉”几个字,然后空气似乎凝固了,一切都停止不动,我的手僵住了,放在键盘上,久久打不出一个字。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好像没话对他说了,就让我成为他偶尔的回忆,也让他成为我的一个回忆。一瞬间,我觉得自己轻松了,仿佛一个长在身上长达十多年的毒瘤被拿掉,我无声无息地雀跃。我准备关掉邮箱,却不小心点击了“发送”,就这样,这封邮件被发出去了。当系统提示我邮件已成功发送的时候,我心里说不出是郁闷还是担心,只能祈祷听众铺天盖地的邮件占满了姚星月的邮箱,使他不去留意到我的这一封邮件。
我关掉电脑,躺到床上准备休息的时候,听到电波里姚星月例行公事的,再一次在节目即将结束时,将他的邮箱地址告诉给听众。“我期待着你们来信,跟我分享你们的故事,晚安,亲爱的朋友们,黎明近了,愿大家都有好梦。”
在我关掉收音机的刹那,我与姚星月也成了昨天,夜已深,黎明的确近了......
第二天,我上班迟到了。我是个时间观念不强的人,依稀记得,我上小学时就开始因为迟到的问题被老师罚站,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习惯是一种可怕的东西,无论是初中、高中,还是大学,我都是班里最能迟到的学生。有一位老教授还这样说过我,“你长得倒挺水灵的,怎么老是迟到。”我至今想起这句话,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不知道长相跟迟到究竟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等一下。”眼看着电梯门正在慢慢关上,我大声喊住电梯里那个人。
“谢谢。”我走进电梯后,一边喘气一边跟他道谢。
我快步冲进电梯,还没来得及看仔细,只知道电梯里有个人影,但不知道他就是严词。我靠到电梯墙上,闭着眼喘气,整个人快要虚脱了一样,上气不接下气。
“几楼?”他问我。
“46。”我睁开眼,正想说“谢谢”,一看到他,我忽然惊呆了。又是难为情,又是慌张。
“严总,我迟到了。”我望着他,很诚恳的对他这么说。我十分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好让我心里有个底。但我不敢和他直视,在与他的眼神匆匆交汇之后,我便低下头。
“以后注意点,公司对出勤很重视。”严词说,从他的话里听不出任何生气或谅解的成分,反正就是淡淡的。
“好。”我点点头说。此时,没有比诚恳更适合的态度了。
我感觉他还有话要说,我显然已经看到他半张开嘴。但电梯在往上走,他看着那跳动的数字,“30,31,32......”欲语还休地闭上嘴,什么也没说。我假装没发现,迅速移开目光,盯着那继续跳动的数字,莫名奇怪地感觉有一股暖风在四周萦绕,心里被这阵风吹得闹哄哄。
到了46楼,电梯门缓缓开来,他礼貌性地让我先走。我们几乎是同时将手伸向安置在公司玻璃门外的门禁器,我们的手在不经意间轻轻地触碰了,只是一瞬间,像触了电,彼此都赶紧把手缩回去,我感觉自己心跳得特别快,脸上热得像要发烧。他的手在上衣口袋外摸了摸,憨笑着对我说:“不好意思。”
“没事。”我微笑着摆摆手说道。
前台小姐看到严词站在门外,立刻按了控制开关,玻璃门自动打开了。前台小姐小跑过来准备给严词推开门,这时候林亚妮从电梯旁的洗手间走出来,她本来还在低着头摆弄着身上的衣服,听到严词对前台小姐说“谢谢”,她马上敏锐地冲过来,高跟鞋咔嚓咔嚓很是响亮。她推开我,然后快步走到严词身边。我望着她略嫌肥大的臀部和明明就是要从衣服里跑出来的腰间赘肉,既觉得郁闷又觉得她很可笑。据我观察,已婚女人的臀部似乎比较丰满,并且她们走路的时候,浑身散发着一种区别于未婚女孩的气息。林亚妮也不例外,她双腿张开幅度较大,因此走路时臀部摇晃得更加厉害。
我坐到位置后,屁股还没坐热,林亚妮站在她办公室门口喊我,还一边向我招手。她笑眯眯的,使我本该紧张的心情,忽然糊涂了,我脑子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就推开椅子站起来。其他同事有的人回过头有意无意地瞥了瞥我,有的人就是一脸的好奇。我浑身都不对劲,总感觉自己是与他们格格不入,我心里泛着酸楚,却不得不将一堆笑容挂在脸上。这就是社会啊,哪个外人能接受你摆一副臭脸给他们看。不能黑脸,那就笑吧。
我走进她的办公室,请示她是否要把门关上,她厉声厉色地说不用。她严厉地看着我,“你来几天了?”
“两天。”我直直地看着她,也不怕与她对视。很奇怪,我在严词面前那么的诚恳,而面对林亚妮,我怎么如此一副毫不畏惧和屈服的样子。
“才来两天就迟到了,听说你以前在世界五百强的外企上班,难道在那里你也迟到吗?”她凶狠地瞪着我。
“在那偶尔也迟到。”我说,虽然我没拿镜子照照自己的表情,但我当时的样子就算不是理直气壮,起码也是不屈服的。
她像是故意给我下马威一样,她越讲越大声,我猜想坐在外面的那些同事肯定都听见了,甚至连严词也都听见了。凭女人的第六感,我隐隐感觉到眼前这个女人来者不善,我以后要多长点心眼。
“我不知道你怎么做事的,你不要做出一些跟你学历不相符的事情,堂堂一个本科生,不要连一个小学生都该明白的事情,你还糊里糊涂的。”她字字带刺。
她的批评,令我无言以对,不是我自觉做错,而是我不知道迟到跟学历有什么必然的联系?深圳每天都有那么多的白领迟到,难道他们就都是白痴了?
“忍辱负重,忍辱负重”,我在心里使劲劝服自己。
“以后我会注意的。”我感觉自己在讲这话的时候,心里的怒火似乎化成一颗什么东西就要从嘴里吐出来。如果我们生活在金庸小说里,那么也许此刻我会像裘千仞那样,一颗枣核钉狠狠地喷射在她脸上。然而,现实却是“领导一句话,忙死下面一堆人”。
我的阿Q精神又来了,我想了想,如果不是因为我迟到,也许我不会这么早发现这个林亚妮不是一个信男善女,那么她问我要广告语的时候,我不会这么警惕地说,“只想了两个。”
临下班的时候,她向我要广告语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回答她的。早上从她办公室里出来的时候,我就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提防小人。事实证明,女人的直觉并非空穴来风。我将两条广告语告诉她,她表面上露出不满意的表情,说:“你再好好想想。我告诉你,广告语要具商业化,你不能以小女孩的角度,玩纯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