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端端吃了退烧药,沉沉地睡着。为了儿子早日康复,曾繁荣没开空调。开着的窗户有风吹进来,赶着窗帘波涛一样起起伏伏,月光也就趁着这起伏贼溜溜地在窗帘的后面探头探脑。
曾繁荣在儿子身边躺下,借着月亮的光线望着熟睡的儿子,继续着刚才的思绪。
一个从来没结过婚的年青男人,会看上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吗?理论上肯定是不会的,但那些感觉又是怎么来的呢?她不相信,李晓光对她没一点感觉、没一点意思。如果她仅仅是她的一个普通的同事,他会那么用心的帮她,替她所急、所想么?还有那些纠缠的手指,终究不会什么也不代表吧。想到这,她突地从床上坐起来,双脚一抬,身子一扭,站在地上,借着月光摸索着站在了穿衣镜面前。
月白色的真丝睡裙,轻飘飘地罩着她凹凸有致的身型,乌黑的长发蓬松着,像一位老道的画师,用最精准的线条美妙地勾勒出她脸的轮廓,白皙的皮肤在朦胧的月色的中,闪着一层如玉般虚浮的光泽。她满意地转身,走向床边的瞬间,脑子里竟然闪过一个念头——镜子里的那个自己,美得像一幅欧美的油画。她被这念头鼓舞着,有些兴奋地扑在床上,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憋着一口气,执着地想,男人会因为这美而不顾一切么?男人李晓光会因为这美而不顾她是带着一个儿子的离婚女人么?她这么反反复复地想着,直到喘不过气来,才翻过身来,目光穿过被风吹得高高飘起的窗帘,颇有些挑畔地迎着那轮满月。哼,是该我圆满的时候了,总不可能永远这么缺着吧!呵,我阴晴圆缺的生活呵。她轻轻地叹了一声,翻身坠入梦里。
月亮悠悠地从窗户外飘过去,它已览尽了这女人因相思而极尽折腾的一晚了,它想她是累了,让她睡去呗。于是扯过厚厚的乌云,将自己连同夜晚密实地覆盖起来。但曾繁荣还是在这密实的黑夜里,看到一束耀眼的光从远处朝着她荡过来,只是天亮之前,她不知是在梦里。
那束光,追光灯一样,从漆黑的天幕上,不带一点弯曲地直射下来,追逐着一对正在舞蹈的白衣男女。
曾繁荣觉得那两个舞蹈的男女好面熟,为了看个真切,她朝着那束荡来荡去的光束跑过去。可无论她怎么使劲,她的两条腿像是生了根似的动弹不得。她的手臂拼命地以跑步的姿势前后运动着,依然无法缩短她与那束光的距离,依然无法看清楚那束光笼罩着的那对男女的面容。无奈,她只能远远地望着那光、那人。
她不知他们跳的什么舞,因为四周寂静无声,没有音乐,但她却看到他们有韵味的舞着,踩着最跳跃的节奏。空旷的背景里,没有云朵、没有岩石、没有树木,但那女子如同站在山巅、迎着山风的呼啸一般,轻扬的裙裾藤萝一样与那展臂、扬腿的男子,亲密无间地纠缠着。让远远观望的曾繁荣,陡然生出与什么人共舞一场的深切渴望。她想如果那对白衣男女,是她和李晓光应该有多好呵!心里正这么美美地幻想着,猛然听见有人唤她的乳名:“荣荣!荣荣!”
她看得真切,是那男子正朝着她大声呼喊。他一边喊着,一边急急地搂着那女子朝着她站立的方向舞过来。那束光须臾不离其左右,跟着他们朝着曾繁荣荡过来。她听到那女子的笑声和带着一丝娇憨的询问:“你怎么知道我的乳名的呢?”
随即,她终于在无比透亮的光束下,看清了光束下舞蹈的那对男女,只是她有些困惑,那女子怎么会是自己呢?原来那对男女正是自己与李晓光!那么看他们舞蹈的又是谁呢?!
“晓光!晓光!”她朝前伸去手去,想抓住李晓光问个清楚,可手却被人捉住了。
“荣荣!荣荣!快醒醒!”她听到妈妈的声音,睁开了眼睛,看到妈妈握着她的手,心痛地抚摸着。
白色的窗帘在急风的吹拂下,招展得如同那梦里女子的裙裾。清晨清亮的光线从窗帘的后面,也如同梦里那束光一样,不带一点弯曲地直射进来。曾繁荣茫然地朝着窗户方向呆呆地望着。
“晚上睡得太晚了吧?叫了你好几声,你都没醒。快起来吧,不要迟到了!”妈妈边说,边绕到床的那一边,用手探了一下端端的额头。
“已经不发烧了,你放心吧,让他在家里养几天,有我们在,你好好工作呵!”
“妈,我那件白色连衣裙呢?”曾繁荣没理会妈妈关于儿子端端的唠叨,没头没脑地问起了白色连衣裙。
“你不是让我,把端端爸爸给你买的所有东西都打包放箱子里了吗?”
“哪个箱子?”曾繁荣突然不在乎起来,管它谁买的,总之是我的,穿着好看不就行了吗?她还沉湎于夜里那个梦,顾不得再与前夫计较了。现在最关键的是像那梦里的女子一样,穿件白色的连衣裙,迎着李晓光招展那么一次。
“呶,柜子上那个。”妈妈朝上扬了扬头。
曾繁荣翻身而起,将梳妆台前的方凳抬起来,放在柜子前面,一脚迈了上去,打开那柳条箱,翻出了一件白色的连衣裙。
“太皱了!妈妈快帮我熨一下,我去洗漱!”说完,不管不顾地冲进了洗手间。
“今天你怎么想穿这件呢?”妈妈自然是不解的。
“天热,这件穿着凉快!”曾繁荣含着牙刷嘟啷敷衍着。
妈妈是个讲究的人,极会做这熨烫之事,平时就是一张床单洗好、晒干,她也会熨平整的。很快那件白色的连衣裙便在妈妈的手里变得挺括、平整,如新的一般。
为了除掉樟脑丸的味,妈妈还特意在上面喷了香奈儿。
曾繁荣站在镜子前面,认真地让妈妈扣着背后排水晶一样晶亮的小扣子。扣子排得很密,从坦露后背往下数有十几颗。裙子的上身收得很紧,一字领将锁骨恰如其分地坦露着,搭肩袖将肩部的轮廓勾勒得圆润而又秀美,比平常的连衣裙开高了约一寸的腰,将身材显得更为修长,裙裾由上往下逐渐扩展开来,轻盈滑爽的质地,让几分飘逸中暗藏几许华贵的妖娆。曾繁荣因为这裙子,而突然对前夫有些感激,想起他品味不俗的格调。不过仅仅是一瞬间的感动而已,那个会品衣服的男人,同样也会品女人,她痛恨自己曾是他有品味的女人中的一个。
爸爸从站在楼梯口上,上下打量了曾繁荣一眼,严肃地说:“不能穿这样的衣服上班!”
“哎呀老头子,你管那么多!”妈妈开始坦护女儿。自己漂亮的女儿这么一直单着,最急的要数妈妈了,女人总是体会女人多一些的。妈妈巴不得女儿天仙般人见人爱呢!
“爸爸,我来不及了,快要迟到了!”曾繁荣一边匆匆地往外走,一边跳起一只脚,整理着白衣凉皮鞋的鞋带。
“你不骑车了吗?”妈妈拿着自行车的钥匙追了出去。
“今天穿这件衣服,不好骑车的呀!我打的!”曾繁荣头都没回,便急匆匆地出了门。
穿着漂亮白色连衣裙的曾繁荣,走到街上,回头率很高,连高峰期不好打的出租车,都自动停在了她的身边。这使她大受鼓舞。
那一天,全处的人,看着曾繁荣天仙一样的飘进来,都觉得像是有什么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