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外冷风如刀,越往北走,风越大,天气越冷,到了黒龙江境内,天上下起了雪。
杨天啸坐在闷热的车厢里,一点儿也没有觉察到外面的严寒。
杨天啸当兵的地方在黒龙江省齐齐哈尔市,那时几乎是中国的最北端,和大连的气候相差的远了,大连靠近海边,属于海洋性气候,冬天最冷时才零下十八度,而齐齐哈尔市冬天最冷时达到零下四十度,差了两倍多,据说在黒龙江冬天最冷时,吐口痰,痰还没有掉到地面,已经变成冰块了。
杨天啸旁边坐的一个战友叫程建国,和杨天啸年纪差不多,个子也差不多,方脸,略黒,临走前,杨天林居然让他在部队“照顾”下杨天啸。
杨天林为何让一个和杨天啸一样的新兵帮他“照顾”杨天啸呢?
上午十点左右,只听一阵刺耳的火车鸣笛声,火车像跑了几十里路的老牛缓缓的进了车站。
杨天啸和所有的新兵走到了车站外,在车厢里闷了一天一晚,突然间出来,感觉空气是那么新鲜,那么舒适!
——其实呼吸也是一种很好的享受,尤其是空气很新鲜很干净的时候,而且是活着的人才拥有的享受,只不过很少有人去留意罢了!
杨天啸深深的长长的吸了口气,再徐徐的缓缓的吐出来,脸上的表情像吸了大烟般爽歪歪的样子!
杨天啸和队伍一起在齐齐哈尔市内的大街上走着,杨天啸这批人运气很好,他们所在的部队在齐齐哈尔市内,对外称为八一一四七部队。
杨天啸和那些新来的人都好奇而兴奋的望着周围,而周围的人也好奇的注视着新来的队伍。
杨天啸依稀听到周围有人悄声议论:“这是新来的吧?”
“是的!”
“哪里来的?”
“好像从大连来的。”
队伍走了二十分钟左右,在一所部队的大门进去。
部队的正门朝着东方,从大门进去,沿着干净的水泥马路往前走二十米左右,来到一片比较空旷的地方。
在空地中央,有一四方的水泥平台,在台上有一个很大的标志:铁锤子!
这个团就是中国建国史上有名的“铁锤子团”,参加过很多次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朝鲜战争,甚至和苏联打的珍宝岛之战。
能参加到这样有着光荣传统和战斗历史的部队是杨天啸一生的光荣和骄傲!
杨天啸被分到新兵营四连五班,班长是安徽的,叫叶平,长相一般,个子中等,在训练时还是挺干净利索的。
把背包放好后,简单休息一下,班长带好所有的新兵和其它班一起来到营房后面的食堂。
“上车饺子,下车面条!”
这是在部队很流行的一句话,因为这也是部队多年的一项“传统”。
老兵复员回家前在部队吃的最后一顿饭肯定是饺子,而所有的新兵来到部队时吃的第一顿饭必定是面条。
也许部队是想让新兵有种先苦后甜的思想吧!
面条是炊事班的人用手赶的,很粗,用淡水煮熟后捞出来,放进凉水盆里。
要吃的人拿着筷子把面条挑到大碗里,再放点调好的肉酱,就这样吃。
杨天啸盛了半碗,放点肉酱,吃了一口,觉得很不合胃口,难以下咽。
面条淡的要命,而肉酱则咸得要命。
杨天啸只勉强吃了几口,再也吃不下去了。
回到营房,先休息了一会儿,有人请班长教他扣被子,也就是整理被子,要将被子叠成豆腐快样的四方形。
叶平先叫人拿着笤帚把地上扫干净,再让人用干净的拖布把地拖“干净”,然后有个新兵拿出被子给班长。
叶平把被子扔到地上,用手铺开,压平,要压很久,因为新兵的被子棉花很松很软,所以要压实了才能叠被子。
一个班有十名新兵,大家看着班长把被子放在地上压着,心里都很不舒服,参军时的热情似乎凉了一大半,想到自己的被子恐怕也难逃此“厄运”,心里都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下午基本上没什么事,有的新兵很快就聊在了一起。
有一个叫李楠的,个子不高,皮肤很黒,是大庆的,有个特点,喜欢拿着火柴棍帮别人掏耳朵。
杨天啸也受过他的“恩惠”,有次杨天啸问他:“你怎么那么喜欢帮别人掏耳朵?”
李楠听了,没有说话,脸色却一下子变了,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帮杨天啸掏过耳朵,无论杨天啸如何恳求他,李楠就是不帮他掏耳朵。
晚上七点钟,新兵连长把所有的人召集到连队会议室看新闻。
这些新兵在家时,有几个看过新闻的,大多都是在家看什么港台连续剧,或者听些流行歌曲。
如今到了部队,每天除了训练,业余生活都很枯燥,别说看电视,就是听听录音机,也成了一种奢望,所以晚上一到了看新闻的时间,就算以前不爱看的,也有了兴趣看新闻,何况看新闻总比做体能训练好啊!
看完新闻七点半,大家回到各自的班,今天第一天,没什么事,到了九点钟,正常熄灯睡觉。
第二天四点钟,天色还未亮,叶平叫醒了几个人起来叠被子,杨天啸几个没睡醒的也被吵醒了,看到别人都在叠被子,也赶紧起来叠被子。
地上已经没地方了,杨天啸坐在床上等了一会儿,觉得不是办法,于是在床上先叠,反正睡下铺,被子也好扣,不像睡上铺的,只能铺到地上扣。
杨天啸被子叠完了,正在整理边角,只听的“咚咚”声不绝于耳,转身一看,只见湖北籍的新兵叫印天武的,正拿着哑铃在砸被子,希望能把被子砸出一条线。
被子的线条是出来了,可惜被子也被他砸破了。
别小看叠被子,新兵刚开始扣被子时,都要整理将近两个小时,这不,四点钟起床,整理完差不多六点了,只听起床铃响了,班长才爬起来。
所有的人都站在班门口排成一列,靠着墙,一个个站地很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过了十分钟,排头开始跟着前面的队伍向外走去,杨天啸也跟着前面的人向外走。
新兵连共有九个班,全连约有七十多个人,全连的人站好队伍,开始出早操。
所谓的出早操,其实就是跑步,因为天气实在太冷,所有的人都穿着厚厚的棉袄棉裤,脚上穿的是黄色的沉重的大头皮鞋,所有的人,包括长地很瘦的人,看起来就像北极企鹅一样,臃肿而笨拙。
几十个人一起跑着,大头皮鞋踏在地上,发出整齐划一的“咚咚”声,听了让人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早上六点钟,在最北的地方,天还是很黒,操场上昏暗的路灯几乎看不见路面。
黒暗之中,杨天啸只觉得脸上湿湿的,跑完步天已经亮了,杨天啸才发现每个人的帽子上都有飘落的雪花,因为天气严寒,雪花还没有完全化掉,有些人嘴唇上也沾着一些雪花,好像一晚间长出了白胡子般!
跑完步回到室内,现在是洗漱时间,有些人开始洗漱,有的人似乎不急,坐在自己床上继续整理被子。
叶平看着杨天啸的被子,皱紧眉头,道:“你的被子放到地上压一压再扣!”
杨天啸虽然心里很不高兴,可惜没办法,“军命难违”,只好把被子铺到地上,用力压。
快七点时,大家又在门口站好,等前面的班往外走时,杨天啸的班再接上。
到了饭堂门口,先唱一首昨天教的“团结就是力量”。
这首歌杨天啸只在电视里听过,没想到现在自己要亲自唱了。
唱完歌,走进食堂站好,连长一声令下:“坐下!”
所有的人立刻坐下,有个叫宋三龙的,有点呆头呆脑的,班长还未拿筷子,他先拿起了筷子。
宋三龙刚提起筷子,忽然感觉有点不对劲,发现没有一个人动手,连班长也没有动手,心里一惊,赶紧放下筷子。
叶平盯了他一眼,道:“吃饭吧!”
大家都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早餐是稀粥和馒头,有两盘咸菜,其实是一种咸菜,只不过分成了两盘而已。
杨天啸喝了一口稀粥,又拈了点咸菜,咸菜进入口中,心里一惊:怎么这么咸?
咸菜的确很咸,杨天啸都分不清到底是吃咸菜还是吃咸盐。
部队规定十五分钟内必须吃完饭,杨天啸还想再吃点,可惜时间不够了,只好回到班内。
吃完饭大概八点了,大家简单休息一下,八点半到外面集合,全连整理好队伍,然后向训练操场走去!
到了操场,全连散开,以班为单位,各自训练。
叶平别看平时缩个脖子,像七八十岁的老头般,可训练时腰杆却挺地笔直,两眼炯炯有神,看不出一点儿“老态龙钟”的样子!
十个新兵,打头的是吴建新,和杨天啸是纯老乡,都是大连市金州区的。
中间有湖北的印天武和陆风,大庆的李楠,辽宁瓦房店的房贤旭,河南的宋三龙,还有三个杨天啸已经记不清了。
叶平先教新兵练单兵队列动作的基本项:立正!
立正是单兵队列动作中最简单也是最难的!
刚开始大伙还有点兴趣,练的挺用心,但过不了几分钟,一个个都厌烦了。
过了半个小时,大伙明显是应付着练,杨天啸强压住内心的烦燥,默默地练着。
好容易等到休息时间,大家终于可以放松一下,有的人坐在地上,看来实在是太累了,有的人刚当兵时的兴奋和热情现在已经所剩无几。
休息时间,班长让每个人都唱一道歌,从吴建新开始,到杨天啸时,杨天啸唱了一首:最后的辉煌!
轮到房贤旭时,他唱了一首水手,他唱歌跑调跑的很怪很远,把大伙都逗乐了,有的人尽量忍住,但脸上还是有很明显的笑容,连班长都笑个不停!
休息时间已过,大家站起来继续练,还是刚才的立正。
大伙都练的不想再练了,可班长还是逼着他们练。
大伙早已没有了兴趣,好容易等到练下一个新动作时,才又有了点兴趣,不过,“好景不长”,没过几分钟,他们又失去了兴趣,脸上又露出了烦燥的情绪。
第二个动作是稍息,这个动作是在立正的基础上发展来的,这个简单的动作又练了半个多小时。
第三个动作是敬礼,这可苦了他们,尤其是南方来的,因为这个动作要求他们要摘下厚厚的棉手套,右手完全露在寒风中。
杨天啸手都冻地有点麻木,心里只希望叶平能快点结束这个动作的训练。
可惜这个动作偏偏练的最久,可能是因为这个动作是新兵看见领导时必须做的一个动作,所以班长教的最久,也最认真!
简单的三个动作竟然教了三个多小时,快十二点时,全连集合返回营房。
屋里的暖气很烫,两层厚厚的玻璃,窗户缝都贴上了白纸,窗户底部还铺了十公分的木屑。
杨天啸热地想把棉袄脱掉,那些南方兵个个脸冻地通红,在屋里呆了很久似乎还没有从寒冷带给他们的麻木中缓过来。
十二点十五,部队集合到饭堂。
所有人坐好后,班长道:“吃饭吧!”
中午是米饭,有三个炒菜,白菜炒木耳,炸花生米,雪鱼炖豆腐。
其中最令杨天啸难受的是白菜炒木耳,杨天啸实在是很佩服那个做菜的,能把白菜炒木耳做的如此难吃。
杨天啸简直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杨天啸不吃鱼,所以雪鱼炖豆腐他不能吃,炸花生米是下酒菜,也不适合下饭。
剩下的唯一一个菜就是白菜炖豆腐,可惜这个菜偏偏是杨天啸最怕吃的菜,没有办法,下午还要训练,不吃哪来的力气训练?
杨天啸唯有逼着自己吃,这种感觉简直比曹操吃鸡肋还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