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份的天气,已经变得明显的凉爽了。
温和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室内,让室内变地明亮而温暖。
杨天啸静静的坐在沙发上,脸色却是伤心而失落的,双眉紧皱,呆呆的望着“前方”。
奶奶,你在哪里?我好想你啊!
杨天啸在心里一遍遍机械式的想着,每想一次,他脸上的痛苦之色就加深一分。
杨天啸泪眼模糊中,仿佛看到奶奶正坐在床头,老眼一闪一闪的笑着对杨天啸道:“小三,我们换间屋好吗?”
杨天啸的心忽然一阵刺痛:奶奶,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对,我应该和你换的,奶奶,我真的好想你!
奶奶穿着厚厚的棉袄,外面是深蓝色的粗布外套,本来奶奶的身材就像晒干的黄瓜,如今厚厚的棉袄却让奶奶显得有点臃肿。
奶奶的脸虽然很苍老,但在杨天啸眼中却是世上最慈祥最亲切的脸庞!
奶奶!
杨天啸心里激动的呼唤着,身子从沙发上挺了起来,准备扑到奶奶怀里大哭一场。
杨天啸起身的同时,一滴饱含伤心之情的泪水从眼角边滴落在地上。
眼睛里的眼泪少了,视线忽然变地很清晰,杨天啸猛然间发现奶奶不见了。
杨天啸才发觉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幻觉虽然已经消失,但幻觉在杨天啸心里激起的痛苦却没有消失!
杨天啸走到床边,伸出手轻轻地摸奶奶曾经坐过的地方,仿佛奶奶还坐在那里,杨天啸甚至能感觉到床上还有奶奶坐过后留下的余温。
星期天。
杨天龙和杨天林都回来了,他们是回来和父亲一起商量杨天啸的下一步行动。
现在“南下”行动已经失败,下一步要如何走?
杨天林道:“爸,让杨天啸去当兵吧,当两年兵后再考军校。”
杨孝银道:“也只能这样!”
杨天林道:“只是小弟的年纪当兵还可以,可是三年后考学就有点大了!”
杨孝银叹口气道:“我去想办法,把他的年龄改小三岁就可以了。”
杨天林道:“这样可以!”
杨天龙坐在旁边好像没有“发言权”一样,始终保持沉默,见他们商量地差不多了,才道:“好了,我们打会麻将吧!”
杨天林过去把杨天啸叫到父亲屋,父子四个人开始打麻将。
唉,年龄可以改小,可惜改的再小也回不到过去的时光。
就算把杨天啸的年龄改小十五年,可是能让杨天啸回到母亲出事以前的美好时光吗?
杨天林打出一张牌,道:“老三,到部队后不要和领导顶嘴,尤其是第一年记住多干活,少说话,知道吗?”
杨天啸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里的牌。
杨孝银道:“在部队也不要和老兵顶嘴,要尊重老兵!”杨孝银望着小儿子很认真很诚恳的道。
杨天啸还是点点头,“哦”了一声,父亲的话只到了他的耳根处,最多也只到了他的嗓子眼,离他的“心”还有很远!
杨天啸瞅了一眼母亲。
过了一年,母亲的样子似乎一点儿都没变,还是老样子。
但你若仔细看去,便会发现母亲的脸又老了很多,头发也增添了不少白丝,眼睛也暗淡了很多。
只有身材还是和以前一样臃肿,穿的衣服似乎还和以前一样。
不知柳善花的衰老是因为岁月的折磨,还是因为奶奶的离去给她的打击?
十月份,杨天啸到街道招兵处报了名,过了几天,参加当兵体检合格后,街道武装部发给杨天啸一套绿军装。
杨天啸穿着绿军装,虽然军装有点肥大,不合身,杨天啸也难以掩住脸上的兴奋之情。
杨天啸穿着肥大的绿军装,这边看一下,那边望一眼,脸上的神情就像一个淘宝的人找到了最喜爱的宝贝一样,高兴得不得了!
望着自己身上的绿军装,杨天啸不禁想起前几天参加体检的情景:
前天,杨天啸和其他大概二百名左右的体检人员,一起到区医院体检。
先是常规检查,就是身高体重等等。
然后是视力检查,杨天啸的视力有点近视,所以检查这关时,杨天啸心里很紧张,不过还好,杨天啸检查视力时,旁边有个人偷偷告诉杨天啸应该把手往哪个方向指,杨天啸得到他的帮忙,顺利过了关。
杨天啸有时会想:那个医生难道没有看见,还是看见了假装没有看见,所以没有说?
体检过关后,第二天杨天啸上区武装部领了一套军装,就是他现在穿着的军装,还有一床绿色的军用厚棉被!
柳善花日渐衰弱的眼睛望着杨天啸,眼里似乎有泪花。
柳善花为什么会流泪?
柳善花又用那独有的语言说话,话说地特别快,就像打机关枪似的。
杨天啸只听懂了一点儿,好像是告诉他到了部队后要听领导话,不要淘气。又说杨天啸已经不小了,二十一岁了,该懂事了!
二十多岁了,的确该懂事了,柳善花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儿子要到三十多岁时才真正的“懂事”!
当时光过去十年后,当杨天啸千里迢迢万里遥遥的来到深圳市打工,当杨天啸尝尽了打工的苦时,杨天啸想起了十年前母亲对他说过的话。
这时杨天啸才明白母亲当年说那些话的含意和深意,才明白母亲对自己的良苦用心。
原来母亲虽然瘫痪在床,无法干活,甚至也无法走路。
但母亲“身残志不残”,母亲手脚不太好用了,但母亲的头脑还是好使的,母亲走过了几十年的人生路,对于人生自有自己的一番感悟,母亲明白很多做人的道理。
母亲虽然是个残废,但这并没有减少母亲对自己儿女的关爱与呵护,虽然母亲不能用手去帮助自己的儿女,但母亲用自己的眼神来帮助三个儿子。
母亲每次望着儿子时,眼睛里蕴含了多少真情与深情,只是杨天啸和两个哥哥当时没有领悟到而已,当他们领悟到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杨天啸还记得以前自己被大哥打时,杨天啸跑到了母亲的屋子里。
母亲看到大哥又在打自己的弟弟,很生气,手里拿着挠痒的木棍指着杨天龙,嘴里像打机关枪一样的怒骂杨天龙。
杨天龙让杨天啸过去,杨天啸就是不过去!
母亲知道自己管不了大儿子,气地痛哭了起来。
杨天龙看见母亲哭了,自己的眼睛也红了,心平气和的跟杨天啸说:“你过来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打你了!”
杨天啸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杨天龙见小弟没有过去,又一遍遍的向小弟保证,自己绝不会再打他!
杨天啸见大哥说的很诚恳,于是走了过去,大哥确实“言而有信”,真的没有打他!
杨天啸这时才明白,原来母亲虽然不能动弹,但还是有用的,至少对杨天龙还有点震慑的作用。
就像原子弹一样,即使这个有核国家不会用原子弹,别的国家也会害怕,这就是“震慑”作用,或者叫“威慑”吧?
在杨天啸参军之前,部队的招兵干部到杨天啸家进行家访。
招兵干部很年轻,大概是中尉级班干部,他们看了杨天啸家里的情况,又听了杨孝银满含眼泪的“诉苦”,心里也有点感动和难过,走的时候,招兵干部让杨孝银放心,他们一定会照顾好杨天啸。
杨孝银苦留招兵干部在自己家里吃饭,招兵干部就是不肯。
招兵干部望着杨孝银红肿的眼睛,似有所悟的道:“老首长,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照顾好你的小儿子,不会让别人欺负他的!”
杨孝银听到这里,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杨孝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杨孝银很清楚自己的儿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性格不好,很难和别人相处好,一个人若是和周围的人相处不好,那这个人很容易受到周围人的排挤,也很容易受到别人的欺负!
杨孝银估计的很准,杨天啸到部队后的确和战友们相处的不太好,尤其是和领导,和领导处的不好,也让杨天啸吃了更多的苦,遭了更多的罪。
杨孝银不知道儿子到了部队后能否改掉自己的性格,但是现在听到招兵干部的话,至少让自己心里也放心了点!
其实就算不放心又如何?
不放心就有办法让自己放心吗?
杨孝银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风雨雨,知道世上有很多事情都无可奈何,而且未来的事情也没有人能说的准!
十二月四日,下午,阴天,风不是很大。
大连市金州区有一百零几个新兵,全部穿着绿色的军装,先到区政府的大会议室集合,点完名后,一起向火车站走去。
到了火车站,天色更黒了。
杨孝银看着小儿子,眼里满含着伤心期望的泪水,那种既担心又难舍的心情天下间有几个子女能够理解,或者能够完全理解。
其实纵然天未黒,天色很亮,杨天啸可以清晰的看到父亲的眼神,但他也难以理解父亲眼中的深情与深意!
杨孝银在部队当了几十年兵,对部队的艰苦生活当然很清楚,而且体会颇深。
同时杨孝银也知道就算跟他讲也没用,人生中有些东西要靠自己亲自去体验领悟。
看着杨天啸依然显地很兴奋的脸,杨孝银就好像看到当年的自己,当年杨孝银开始当兵时不也是如此吗?
杨孝银只能在心里默默的祈祷,希望小儿子能在部队平平安安的度过,最好能顺利考上军校,那样杨天啸将来的出路就不愁了。
——杨天啸在部队的日子能顺利吗?
——杨天啸能否如家人所愿,也如自己所愿考上军校?
火车出发了,已经走出去好远。
杨天啸坐在有点闷热的车厢里,脸上兴奋的神情似乎还未消退,他不知道父亲还在站口痴痴的望着。
杨天啸带着满腔的热血和憧憬,在北风刮地正猛时,踏上了“北上”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