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的是杨孝银的错吗?
可是杨孝银也不是故意把柳善花摔坏的啊!
那么是柳善花的错?
显然也不是,至少她是这场灾难中最大的受害者!
——谁愿意像个废人样整天躺在床上?
——而且一躺就是十八年!
要么是奶奶的错,或者是杨天啸的错?
这更加不可能,只有疯子才会这么认为!
那么,到底是谁的错?
对了!应该是那个医生的错,那个“不小心”割断了柳善花的运动神经的医生的错!
如果不是那个“兽医”,柳善花不会瘫在床上,一躺就是十八年!
如果不是那个“兽医”,杨天龙也不会变地如此爆躁,简直就像历史上最暴的暴君!
如果不是那个“兽医”,杨天啸又怎么会从小就吃了那么多苦,从小失去了母爱!让他不能像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健康的成长!
如果不是那个“兽医”,奶奶就可以安享晚年,而不用像现在这样忙来忙去,为这个家奉献着她所剩不多的生命力,而且还要忍受大孙子的辱骂!
可是这一切一定就是那个“兽医”的错吗?
那个“兽医”应该不会是故意的,他也不想搞成这样!
这一点,杨天啸一家虽然不愿承认,但在他们内心深处只怕也会这么想吧!
既然不是这个人的错,又不是那个人的错,那么到底是谁的错呢?
这个问题有人能回答吗?
唉!
谁之过,谁之错?
初三下半学期开学几天后。
晚上,杨天啸走到柳善花的屋里。
杨天啸看了一眼病床上的母亲,母亲的脸已经严重变形了,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脸变得很胖,肚子挺的很高,像怀了七八个月胎儿的孕妇!
尤其是母亲的眼睛,柳善花的眼睛几乎已经不像是眼睛,或者不像人的眼睛。
柳善花的眼皮肿地很厉害,而且双目无神,像一个即将离去的老人临走时的眼神。
柳善花几乎整个人都变了样,变地不像“人样”,只有她头上的那道伤疤,还和以前一模一样!
杨孝银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两眼毫无生机,几乎看不出一点儿人类的情感!
杨孝银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杨天啸走进屋里,他都没有看到,甚至也没有感觉到!
杨天啸坐在父亲旁边,他不敢看父亲的眼神,那样只会让他自己跟着父亲一起悲伤!
杨天啸小声道:“爸爸,明天要交学费了!”
杨天啸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杨天啸知道父亲能听见!
可惜杨孝银却像没听见似的,不言不语,两眼直勾勾的望着“前方”,仿佛那里有一个奇异的世界似的!
杨天啸只说了一遍,虽然父亲没有回答,但杨天啸能够确认父亲肯定听见了,杨天啸默默而伤心的等了很久,父亲还是没有给他钱,杨天啸只好先回到自己的屋子!
第二天,语文老师也就是杨天啸的新班主任,是个有点胖胖的中年妇女,戴着一副眼镜,学校里的老师好像戴眼镜的不少!
语文老师把杨天啸叫了起来,盯着杨天啸问道:“杨天啸!你的学费怎么还不交呢?”
杨天啸低垂着头,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杨天啸只觉得所有的同学都在望着他,同学的目光就像是一把把刀,全部插在杨天啸的身上。
如果同学们的目光真的是刀的话,杨天啸现在一定成了一只刺猬,带刀的刺猬!
杨天啸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偌大的教室杨天啸却觉得已经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他真恨不得地上能突然裂出一条大缝,让他能钻进去,免得受这种欺负!
语文老师一直盯着杨天啸,盯了很久,老师的目光让人感觉好像杨天啸欠她几百吊没还似的!
语文老师为什么看着杨天啸,看了这么久?
难道语文老师想从杨天啸的目光中,听出杨天啸没有说出来的话?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杨天啸只觉得那每一秒怎么比一个小时还长,杨天啸咬紧牙齿,谁也不知道杨天啸正在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终于,杨天啸听到老师说道:“你先坐下吧,下午别忘了带来!”
杨天啸慢慢地坐了下去,他听到了老师最后说的话,却没有回答!
——他是不敢回答,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晚上,杨天啸坐在沙发上,屋里的光线很暗。
因为杨孝银没有开灯。
他为什么不开灯?
是想省电,还是其它原因?
其实,杨孝银此时的心里,要比这屋里还阴暗的多。
即使再亮的光线,只怕也照不亮杨孝银那苍老而灰暗的心!
杨天啸静静的坐着,心里正在考虑要不要跟父亲说学费的事。
杨天啸正准备开口,父亲却先说话了:“老三,这几天放学早点回来好不好?”
杨孝银叹了口气,忧伤的接道:“唉,你大哥这几天一回家就像疯了一样,你奶奶年纪大了,挡不住他,你早点回来劝劝大哥,也帮忙挡挡!”
杨天啸点点头,没有说话,心里却忍不住叹息:你当初又干什么了?大哥打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为什么不管?现在被他打了才知道找我了!
杨孝银用手抺了一下眼睛,哽咽着道:“我也是没办法,我还要上班,我要是不在了,这个家谁来管?你妈又有谁能管?”
杨天啸虽然心里对父亲的话有些反感,因为自己从小挨打的时候,父亲可没怎么管教大哥。
杨天啸虽然心里是这么想,但他并没有反对父亲的话,因为父亲的话让他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光荣感和自豪感!像一个勇敢顽强的战士接受了上级交给他的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时的心情!
另外,父亲的话也让他有了一种“自己终于长大”了的感觉!
杨孝银说完话,从裤兜里拿出三十元钱,交给杨天啸,有点歉疚的道:“学费不是不想给你,只是这几天心情不好,对不起!”
杨天啸默默的接过钱。
——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几天后,杨天啸家里来了两个“奇怪”的客人,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带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在他们家里做客。
杨天啸不知道那个男子长什么样子,只是从他的说话中,以及从他的女儿身上,估计出他的年龄。
那天下午,杨孝银的屋子紧紧关着,杨天啸想进去看看,却被大哥挡住了,大哥把他带到自己屋,十分严肃而郑重的告诉他:“如果那个女孩给你东西,你不要接受!”
杨天啸心里虽然很迷惑,但大哥没说原因,他也没有问。
过了一会儿,那个女孩到了杨天啸的屋,要跟他下盘棋。
虽然这个女孩不怎么漂亮,皮肤又有点黒,身上唯一的优势只是年轻而已,身材还可以,穿着长长的连衣裾。
杨天啸没有拒绝她的要求。
——是不忍拒绝,还是不想拒绝?
——或者无法抗拒少女的迷惑?
多少年后,杨天啸还记得那个女孩眼睛肿肿的,红红的,好像几晚没睡过觉似的,杨天啸猜测她一定刚刚哭过!而且哭地还很伤心!
——她为什么哭?
杨天啸听到父亲的屋子偶尔传来几句愤世般的怨言,好像是父亲的声音:“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看看我的家被你害成什么样子?你看看我的妻子——”
说到自己的老婆时,杨孝银似乎有点太激动,话也说不下去了!
杨天啸听不出那个男子说的什么话。
然后又是一阵短暂而可怕的沉默,杨天啸虽然不在“现场”,奇怪的是他依然能感觉到现场的气氛一定很紧张,很沉闷!
过了一会儿,还是杨孝银那悲痛的不像人正常时的语音:“钱?给钱有用吗?你给再多的钱能挽回这一切吗?”
杨天啸不知道那个男子说了什么,也许他的声音太低,听不清而已!
杨天啸感觉那边的屋子似乎成了一个庭审现场,一方是气势汹汹又义正辞严的法官,一方是罪行累累,罪大恶极的十恶不赦的罪犯!
杨天啸还注意到每次自己父亲愤怒而绝望的声音传过来时,这个女孩的面色都会“惊动”一下,脸色也突然变得更加悲伤!悲伤中还夹杂着浓浓的歉疚之情,悔过之意!
后来这个女孩走的时候,真的送给杨天啸一件礼物,是一个好看的日记本。
大哥为什么猜地这么准?
不知为什么,也许杨天啸忘记了大哥的嘱咐,他收下了这份礼物。
后来杨天啸才揣摩出那个男子可能就是害他母亲的“凶手”,也就是害了他一家,也害了杨天啸一生的那个“兽医”。
那个姿色平平的女孩姓关,关羽的关,中国历史上最重义气的男子汉,关羽的关!
假如当时杨天啸知道那个女孩就是害了他全家的“凶手”的女儿,他还会不会接受女孩的礼物?
如果是现在,杨天啸看见那个“曾医”,一定会痛扁他一顿,至少也会痛骂他一顿,臭骂他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