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的时光在杨天啸每天“浑浑噩噩”中过去了,上午在台球厅帮忙,有时玩麻将,或者斗鸡等赌钱的扑克游戏,晚上很晚,一般十点多钟,有时甚至十一二点才回家。
这天晚上,杨天啸骑着车子带女儿回到了家里,晚上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是在睡梦中又做了一个以前经常做地一个梦。
在梦中,杨天啸回到了大连陆军学院二十八队,回到了自己曾经无比热爱和留恋的班级,杨天啸又看到了昔日的同学,有的在桌子旁边写作业,有的在床上躺着看书,还有的两个坐在一起聊天。
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熟悉的不像是做梦,就像时光真的回到从前的岁月,杨天啸甚至还拿着作业本向同学请教问题。
一会儿,时空好像又错位了:杨天啸来到二楼的队长办公室,向瘦瘦而威严的队长认错,请求队长原谅,并且给自己一个改过的机会。队长听了说:“你去找教导员谈谈吧!”杨天啸凭着记忆中的印像找到了教导员的办公室,杨天啸向教导员忏悔,甚至跪下来,请求教导员一定要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自己可以继续上军校,直到毕业的那一天!梦中的教导员似乎没有现实中那样冷漠的难以接近,但教导员不知为什么始终不说话。
杨天啸在梦中感到一阵窒息般的痛苦,痛苦地几乎要窒息过去。
人生中有很多痛苦是很难用语言来表达地,只有亲历的人才会明白其中到底有多么痛苦,痛苦到什么程度!
梦中的教导员始终没有说话,杨天啸却从痛苦地自己要窒息过去的梦中醒了过来。
当杨天啸从梦中醒过来时,已经是泪流满面,也不知满脸的充满忏悔和悲伤的泪水是在梦中流地,还是在醒过来之后流地?
漆黒的屋子里,没有一点儿光明,杨天啸感到自己宛如陷进黒暗而无望的地狱里,正在经受着地狱最痛苦的折磨。
床垫很厚,因为最底层是部队常用的厚达十公分的草垫,再加上一层棉褥,一层毛毯,在最上面的床单下还有一张电褥子,所以被窝里很暖和,只有露在外面的脸感到一阵阵刺骨般的寒冷。
床离破房子的大门很近,大门是一层木板所制,上面还有很多破洞,以及缝隙,半夜的北风总是刮地特别猛,凛冽的北风从大门上的破洞和门板之间的缝隙挤进来,发出一阵阵刺耳的怪声,像无数个孤魂野鬼正在门外黒漆漆的寒夜里悲鸣哀号!
人已醒,噩梦已过去!
可是杨天啸心中的痛苦却没有消失,甚至越来越重,越来越痛!
因为噩梦已经勾起了杨天啸心中埋藏已久的巨痛!
眼泪已经流干,可是心中的痛苦还是那么深,那么重!
为什么?
在无限的痛悔和伤悲中,杨天啸又昏睡过去,这次他又做了个差不多的梦,梦见自己在军校里正在和同学一起上课。
台上的老师正是自己以前很熟悉的年纪有点老的英语老师,英语老师甚至还叫杨天啸起来回答问题,杨天啸认真的思考,却不知怎么老是想不起答案是什么。
下课了,杨天啸和同学一起到外面练习军体拳。
一会儿镜头又切换,杨天啸穿着威风凛凛的军装走在大街上,两眼顾盼生风,心里很得意很惬意的样子。
可是梦很快就醒了,醒过来就是凄凉而寒冷的黒夜!
杨天啸静静地躺在床上,眼睛里又流出了眼泪。
天亮了,杨天啸正在沉睡中,一晚上杨天啸不知道要做几次这样类似而又无比心痛的梦,每次醒来心中都是无限的悲伤与愤恨!
太阳已经升起很高,冬天暖和的阳光透过窗帘边上的缝隙照进小小的就像现代社会出现的“蜗居”似的屋子,杨天啸还在沉睡,只是不知道他现在是否又在做梦,做地是否和刚才相同或者相似的梦?
无论杨天啸现在做地是什么样的梦,从杨天啸脸上充满深深的后悔和痛苦的表情,可以猜出做地一定不是什么好梦!
突然间电话响了,杨天啸醒了过来,拿起手机,手机里传来二哥有点焦急的声音:“起来了没有?快过来啊!”
杨天啸知道二哥是叫自己过去打麻将,可能是打麻将人手不够,有时候也是叫杨天啸去帮他看台子,杨天林好打麻将。
杨天啸兴奋地把女儿叫醒,简单整理一下,就和女儿出发了。
整理过程实在是太简单,被子也不叠,脸也不洗,当然女儿乱乱的头发也没有梳理,还好,汇金市场有个打扫卫生的老太太,女儿经常和老太太在一起聊天,有时女儿会帮老太太叠金元宝,老太太给珊珊梳理了头发,甚至还给珊珊买了一双棉鞋。
杨天啸身为父亲,却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女儿曾经跟他说过自己的脚很冷,可是杨天啸却没有在意,每天到了台球厅就找人打麻将,或者玩斗鸡等赌钱游戏,找不到人,就在台球厅里等着。
杨天啸没有干活,哪来的钱?
这是杨天啸以前干活时剩下的一点儿钱,因为打的麻将和扑克赌注不是很大,杨天啸有输有赢,所以才能坚持这么久。
杨天啸到了那里,没想到二哥却叫他帮看台子,自己去打麻将,杨天啸心里有点失望,可是只好帮二哥看台子。
快到中午的时候,父亲来了。
父亲看到杨天啸笑道:“你来了!”
杨天啸点点头。
风仔是张志琼二姐的儿子,现在正等着大连的部队召自己去当志愿兵,没事的时候就在这里打打扑克或者麻将,有个女朋友是在锦州当兵时认识的,现在在汇金市场南面楼下的药房里卖药,长相一般,皮肤却挺白。
虽然女朋友家境一般,不过以风仔一个外地当兵的,能找到这样的老婆已经很不容易了,至少比杨天啸强多了,这点杨天啸自己也承认!
父亲望着杨天啸道:“你去玩会吧,我来看台子!”
杨天啸很开心的把台子交给了父亲,自己去和几个劳务工打麻将。
杨天啸运气不错,赢了好几把,有时就剩一张牌可以糊了,但杨天啸就在一局麻将快要黄的时候,居然把“绝张”牌摸到了,又糊了一把,这个“绝张牌”还是个“宝牌”,赢钱的金额可以翻两倍!
中午即将过去,杨孝银叫珊珊和丹丹两个人到下面的小餐厅里买了几份盒饭。
杨天啸的牌局到了下午三点多钟就散伙了,杨天啸走到台球厅中间的“老板桌”旁边,父亲问道:“怎么样?”
杨天啸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笑道:“赢了点!”
父亲笑地更加开心,道:“赢了就好!”
杨天啸望了四周一眼,父亲又道:“老二还在打牌吗?”
杨天啸往二哥的牌局处望了一眼,道:“还在打!”
吃完饭,杨天啸对父亲说:“爸,你去玩会儿吧!我来看台子!”
父亲摆摆手道:“不用了,你去玩吧!”
杨天啸道:“我来看吧!”说完从父亲身上取那个装钱的黒包。
父亲推托了下,就很开心的把黒包让给了杨天啸,找到一家牌局打麻将。
杨天啸正在看台子,女儿跑了过来,望着父亲道:“爸爸,市场上的阿姨说妈妈跑了不要我了!”
杨天啸望着女儿笑了笑,道:“不是的,妈妈去南方打工了,不是不要你,知道吗?”
女儿仰着有点脏污的俏脸蛋,道:“阿姨说‘你妈妈不要你了’,我说‘不是的,妈妈去南方打工了。’”
女儿边说边学大人说话的样子,杨天啸忍不住笑了,道:“好了,去和丹丹姐玩吧,不要乱跑啊!”
女儿点了下头,走了。
天已黒,寒夜再次降临,杨天啸抱着女儿往回走,女儿道:“爸爸,我的脚冷!”
杨天啸听了一阵心疼,把自己的外衣扣子解开,把女儿冰冷的小脚连着鞋子包在自己外衣里,道:“这样好了,没事了!”
路过一家电话亭子,电话亭子还没有关门,杨天啸给黄梅秀的宿舍打个电话,接电话的人似乎有点不耐烦,听他传话的口气就可以听出来。
虽然天已经有点晚,但南方习惯了夜生活,所以南方一般很晚才会睡觉。
黄梅秀道:“珊珊上幼儿园了没有?”
杨天啸道:“上了!”
黄梅秀道:“叫珊珊接电话!”
杨天啸边叫道:“珊珊接电话!”边用手捂住了电话筒,对着女儿小声道,“妈妈问上幼儿园了没有,你就说上了!”
女儿很聪明,会心的点点头。
“妈妈!”
“哎,好女儿,上幼儿园了吗?”
“上了!”
“上了?”
“嗯!”
“能吃饱吗?”
“嗯!”
“想妈妈吗?”
“想。”
杨天啸接过了电话,道:“再寄点钱过来啊?”
黄梅秀道:“前些天不是刚寄过吗?”
杨天啸道:“上幼儿园用了!”(其实是打牌输了。)
黄梅秀暂时沉默了一会儿,时间不是很长,但杨天啸却觉得很长。
黄梅秀道:“好吧,我再寄一千元钱过去,现在我手里只剩二百元了。”
杨天啸听到这里,心里有点歉疚和难过。
黄梅秀又道:“记着给孩子吃好,不要苦了孩子,天冷了,给女儿买几件好衣服,不要把孩子冻坏了!”
杨天啸不停地道:“好,好,好!”
最后电话终于挂了,杨天啸心中有点莫名的伤痛和迷惘,黄梅秀叫他赶紧找个活干,可是到哪里去找啊?
珊珊还小,需要人照顾,若自己上班就无法照顾女儿,如果把女儿送到幼儿园,也不是容易的事,就像在货运站干活时,每天早上天没亮就得把孩子送到还没有开门的幼儿园,晚上很晚才能回来接女儿,这样的日子,杨天啸实在是不想过了,也过“怕”了!
可是要找个合适的活又上哪去找啊?
杨天啸只好先这样对付着过!
晚上,孩子有点发烧,杨天啸没有办法,现在已经是半夜时分,外面正是一天中最冷最黒的时候,杨天啸穿好衣服,到外面最近的一个药房买点药。
还好,这家药房二十四小时开门,要不然就得到很远的区医院买药了。
杨天啸买完药,往家走,走到离家不远的地方时,杨天啸被一幕景像惊呆了,只见女儿瘦小的身体披着一件双双姐的旧大衣,半大衣只能包住女儿的膝盖,女儿下身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秋裤,脚上没有袜子,一双棉鞋没有提好鞋跟,光着小脚踩着棉鞋,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着,边走两腿边打哆嗦!
杨天啸瞬间心里涌起一阵难以抵挡的巨痛,内心充满了深深的自责和悔恨,眼睛里立刻涌出了泪水,杨天啸快步跑过去,一下把女儿抱在怀里,小声而心痛的道:“珊珊!你怎么出来了?外面这么冷,万一遇到坏蛋怎么办?”
女儿整个身子都在轻微的颤抖着,嘴唇也在“情不自禁”的颤动着:“爸爸,我,我想,找你!”
杨天啸把女儿抱在怀里,赶紧往家里走。
回到家里,想起刚才的事情,杨天啸还心有余悸,万一刚才孩子出了事怎么办?
杨天啸不敢再想下去!
第二天,杨天啸很早就醒了,其实对杨天啸自己来说是很早,才八点多,但杨天啸通常是十点以后才会醒过来!
望着黒乎乎的屋顶,想到了自己未来的人生之路,杨天啸心里又充满了惊痛似的迷惘,迷惘似的恐惧!
杨天啸想,难道就这样过下去吗?
现在不干活,以后的房子怎么办?
老爸的房子就不要想了,那是给后妈的女儿留地!
房子是看不到希望了,就连未来的生活保障也没有。
杨天啸忽然想起了上军校时教导员常说的一句话:“浪费时间就是最大的犯罪!”
我现在是不是正在犯罪呢?
那我岂不是成了个罪人,一个“罪大恶极”、“十恶不赦”的罪人?
杨天啸想到这,心里忽然明白了,教导员的这句话其实是对自己说的,甚至为了做好杨天啸的思想工作,教导员还辛辛苦苦找来了以前的资料,说的是以前的一个人考上军校时,年龄也很大,甚至比杨天啸还大,但他克服了种种困难,终于顺利完成了学业,成了一名自豪而骄傲的军官。
杨天啸现在才明白教导员当年的苦心又有何用?
就算当年杨天啸明白了教导员的“良苦用心”又如何?
杨天啸能“听进去”吗?
教导员的话能让杨天啸不做出军校退学这件让自己痛苦后悔半辈子,也让家人痛苦难过了半辈子的人生恨事吗?
不知道!
没有人知道!
任何人都可以去猜测,随意的猜测,但永远也没有人知道真正的答案是什么!
因为时光不会倒退,历史不会重演!
永远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