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不愿修仙?”重华抿着唇,她倒是把蓝华的话记得清楚。
“请问仙长平日都在做些什么?”无欢眨着睫毛,脸上的神情似乎带着一丝调笑。
“修炼,除魔。”重华蹙眉,当然还有许许多多的小事情,但那在重华眼里不过过眼烟云,留不下丝毫痕迹。
“这就对了。仙长,我绝非不想修仙。只是千年之后,所有的都只剩我一人,时间磨灭了一切,我不想变得也像仙长你一样:无情无欲,无爱无憎,无心无我。”无欢歪着头对着重华笑笑,明亮的眸子带出一丝俏皮与天真,“或许等我百年之后,对人世厌烦了,也会想修仙吧。”
“如此,也好!”重华伸手拍拍长乐的头,施法遮掩了她灵魂的气息,这样,便无人能寻到她了吧,这样,便安全了吧……没想到过了十年,她竟然已经有了两魂……
“无欢在此拜别仙长,他日有缘再见!”无欢施礼,转身翩然离去。火红的小身影走的似乎格外坚定,一步一步迈下台阶,台阶下的锦衣男子伸手拉住她的手,两人一起走向软轿。
无欢迈进轿口的时候突然转身看向高处雪白的身影,她觉得,或许此生再也见不到他了,自己只有百年的生命,而他却有千万年,她于他就像此刻站的距离,一个高高在上白衣谪仙,一个过尽红尘视如蝼蚁。无欢回身迈进轿里,正红的轿帘落下来,遮住了向外张望视线,想再看一眼,想记住他的样子。
姬无欢垂下眼帘,想起母亲常唱的那首歌,不觉的低吟出声:“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重华站在高台上,负手望着她离去,那软软嚅嚅的低吟声还在耳边:高处不胜寒……何似在人间……不应有恨……不应有恨……
重华站着,就像在天关峰上一样的姿态。长乐走了,李诗一走了,小白走了,绿绮走了,只有他,只有他还在。
重华望天,他该回去了,只有绝情殿才属于他……
软红的轿子一摇一晃的前行着,突然一匹马飞奔而来,平安王接过传来的急报,锁紧了眉头。
“可是边关又要开战?爹爹若是着急不若前去督战,帝都外的武林人士我能解决。”无欢看着皱眉苦思的平安王,拉住他的手安慰。
“欢儿,那不仅是武林人士,还有修仙一派,甚至妖魔都有……爹爹知道你天资聪颖,只是你还小……”平阳王将无欢抱在怀里,满是疼惜。
“爹爹,我只是去看看而已,若是不能阻止,直接回来便是,只是边关却万万不能出差错。爹爹放心去便是了,这后方,交给欢儿来处理。”无欢在平阳王怀里拱了拱脑袋,笑的无邪。
“呵呵……我家欢儿未来定是个千古名将……”平安王大笑着跨上战马,疾驰离去。
无欢命人放下轿帘,一行人再次前行。
帝都外的无名小山上,众多人围聚在了这里,僵持不下,有武林人士,有修仙一派,有妖者,有鬼灵,还有魔尊,更有佛土中人。
“诸位,一件破碎的封神榜碎片真的值得这么劳师动众吗?”一个软软嚅嚅的童声传来,打断众人的僵持。
众人望去,只见四个青衣男子抬着一顶软红的轿子从山下走来,四个男子步伐一致,虽然也在迈步,但脚却没有踩到地上,无声无息间,登上山来。众人一惊,那四个男子用的绝对不是仙术,想来都是轻功顶级的人物。能找这样的人抬轿,不知轿中的是何人。
“什么人,还不滚出来,装神弄鬼。”一白衣女子不屑的看向轿子,想来是个修仙之人。
“我绝非有打扰众位之意,只是你们在帝都僵持已有月余,以致帝都人心惶惶、民心难安,所以,我特代我父亲前来查看。”
红色的轿帘被撩起,只间轿中坐着一个一身红衣整装的三岁小娃娃。
“你是谁家的小娃娃,你父亲也太瞧不起人了吧,竟然派一个还在尿床的小娃娃出来,不怕这么可爱的娃娃夭折吗?”一个长了一条狐狸尾巴的妖女捂着嘴笑道。
“家父平阳王,我名姬无欢。只要你们还在北辰的国土上,我便不能不管。家父本要来此,只是边关告急,所以便由我来代替。”姬无欢坐在轿内,短短的小腿还够不到轿子底,只是说的一板一眼,丝毫不为众人的气势所迫。
“姬无欢?你算什么东西,连平安王都未必入了我们的眼。”刚才的白衣女子更是不屑,满脸鄙夷。
“我不是东西,而是人,我的父亲也不需要入你的眼,你心胸狭隘、目光短浅,有违修仙之道,虽然根骨奇佳,但只怕以后在仙路上难有大的成就。”无欢眨眨眼睛,说的认真。
白衣女子瞬间涨红了一张脸,这句话,师父曾经也对在自己说过。
“你就是那个姬无欢,传说活剐敌将不战而胜的镇国公主?”突然有武林人士问道。
“正是。”不卑不亢,不气不妥,坚定的童声格外清脆,姬无欢坐在那里,却带着一种将军的风采与威压。
“哈哈……不愧是平安王的女儿……”一个武林人士大笑着站到轿子身旁,然后许多武林人士都跟着占到了轿子旁,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将散乱的武林人士整合到了一起,属于人间自己的力量。
“封神榜不过是万年前的旧物,连它的主人都死了,更是有人能将它打碎,可见也不过一般而已,无欢虽不才,但还是懂的长流后浪推前浪,一代更比一代强的道理的,诸位与其浪费时间追求一个破碎了的外物,不如努力提升自己,难保不会超越前人。”
“你这小娃娃,说的轻松,哪有那么容易啊!封神榜虽然碎了,却还是一份希望啊。”魔界一方有人发言,只是笑的破苦,他们魔界可是蹲着一尊大魔啊。
“嗯!我明白的。可是你们这个样子也不是办法啊。”姬无欢点点头,昂着的小脸上满是稚嫩,但却坚定。
众人不语,这才是重点啊,到底这块封神榜归谁呢?
“其实,这一角封神榜若不集齐,恐怕半点用都没有,诸位不如寻找一个德高望重的人收藏,等到集齐了再考虑如何分配,毕竟,十三年前散落的封神榜很难再集全了。”姬无欢看着众人,提出自己的建议。
十三年前,蓝华为救长乐跳入火中,怀中的封神榜也随着他的死去而消失,只是毕竟是神器,只是崩溃为一块块的,散落到了人间。
“好,我们同意!”没想到,却是魔界第一个赞同,随后妖界、鬼界也同意了,最后仙界也表示同意。
只是选出那个德高望重的人却难了,妖魔鬼三界坚持选鬼界的僵尸王,而仙界却支持一个白胡子老头,最终争吵不下,众人一致将目光看向向来保持中立的佛界,场中唯一的佛界中人——佛前尊者如尘。
“阿弥陀佛……”如尘一身白衣,脚踩九品如玉莲台,迎空而立,飘逸出尘。
无欢这才注意到远处的白衣青年,虽然那人长相一般,但一身气质却是出尘,其淡如菊,其温如玉,其静如止水,其虚怀若谷,有出尘之质,具林下之风。不自觉地拿他和今天的白衣神仙做了对比,这和尚看起来,若松生空谷,而那白衣仙人,却是月射寒江。不自觉地,就对这和尚生出一股亲昵感。
“我倒觉得这位大师可信。”无欢勾起嘴角笑着,表示自己的观点。
“阿弥陀佛,小施主你杀气太重,又天资聪颖,恐遭天妒,可愿随我而去,远离这滚滚红尘?”如尘脚踩佛家九品莲台,徐徐飞到轿外。
姬无欢伸手抿抿鼻子,这才露出一丝孩子的稚气,笑问道:“大师,你不会是想度我成佛吧?”无欢张大嘴巴,脸上的表情有些夸张。
如尘点点头,道:“我很喜欢你,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无欢见如尘说的认真,便也收起笑容,一脸正色回道:“大师,我母亲正在千里之外等我回家,我父亲就在千里之外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你说,这样的我怎能跟你离去?”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平安王杀气萦身,晚年恐遭不详……”如尘双手合十,闭目低吟。
“大师,我父亲虽然杀敌百万,但不是恶贯满盈,他守护着北辰的一方净土,若无他,不知又有多少人会家破人亡,生灵涂炭,你们觉得他满身杀气,但我却只觉得他可亲可敬,你们只看到了他手中杀过的人,却没有看到后方被他保护过的人。我父亲这一生,他拯救过的人绝对比他杀过的人多。”无欢听了如尘的话有些不悦,抬手做了个手势,轿旁的一个青衣男子落下了轿帘,四人抬起软轿,仿若没有丝毫的重量,悄声离去。
众人看着,只觉得这孩子虽然年幼老成,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听到别人的说自己父亲的坏话,便恼火的离去,再不搭理这个人,还真是孩子气。
远处的轿子里,只听一个软软嚅嚅的声音响起:“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九百万,即为雄中雄。雄中雄,道不同: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美名不爱爱恶名,杀人百万心不惩。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人。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低沉而坚定的软软童声,唱的正是战场上的战歌。
无欢坐在轿中,对那白衣和尚的好感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到了山下与一队轻骑汇合,一队人马向着帝都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