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梭,眨眼之间,我在绝剑堡已过了许久——说许久是因为,我也不知是过了多少天,只知道我日日夜夜不顾一切地练习阴阳剑,已毫无时间之概念。许是记性真是极好,又或是对胜利的几近苛求的期盼,阴阳剑的招式和心法的结合我进行得异常顺利,连爹也惊异于我进步之神速,毕竟,我是个毫无练功底子的女筮啊。
现龙在田,坤厚载物,或跃在渊,如履薄冰……一阳一阴,一招一式,我已日渐使得如鱼得水,而爹似乎也有所考量,传授新招式的速度是愈来愈慢,绝严的监视更是一天也没有减少。诚然,让他们完全打消对我的怀疑是不可能的,而我所能做的唯有迎合、顺从,即使只到第三层的阴阳剑在我确实是万分的不满足。
阴阳剑共有五层,阴阳招式分级,第三层,还远远不够资格抵挡和对抗绝严!
绝剑堡地处较偏,几近与世隔绝,我唯有努力练剑以打发时间——这也是我极尽伪装之能留在这里的最终目的之一。
日积月累。我能明显地感到爹对我的戒心在日益削减,然而绝严却并不然。他会冷不防地造访,似是想看看我在做什么,侍女的盯梢我更已经视为寻常。他与爹单独窃窃的对话也并不见少,想必是对我掌握武功有些担心。但从爹的表情,似乎他并不以为然。
这段时间来到绝剑堡的人越来越多,绝严令我不需出门半步,有事情便吩咐侍女去做。然而通过窗匪和门缝,我还是能看见来到绝剑堡的人的面孔。令我惊讶的是,来到这里的人大都是武林中小有名气的人物,他们虽不尽是各派掌门或其起首弟子,然而在武林中至少也是“一言而可以动四方”之人。且来时都是行色匆匆,走也颇有偷偷摸摸、小心翼翼之状,他们来找绝严是为了什么?
左雨大哥和蝉英那边又如何了?为什么绝剑堡里没有一丝风吹草动,更没有任何江湖上的流言传入,到处都是一片缜密策划深埋地下的模样?
似乎,事情变得愈加扑朔迷离了。
细细地擦拭着双剑,我暂且把这些事情放到一边。习武与这般思量,此刻,同样重要。
爹在外面等我,今日他似乎是要传授我阴阳剑法阳招的第四式:龙扬夕惕。
待我出去,爹便示意我退后几步,自己则默念“龙扬夕惕”之心法,我的目光注视在他隐隐欲动的双剑上,眼看着那一对双剑就要狂舞起来——
“锵!”
突然一清脆响声顿起,仿若兵刃相隔之声,一个黑色的影子应声从天而降,一道锐利红光如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顿时攫住了爹的双剑,还未及我认出来人时便感到一股剧烈的寒气从背后疾速席卷而来,一只冰凉的手搂住我的腰便蹬地而起!
——蝉英!我瞬间认出了那飞荡在我面前的似蓝似白的发丝。心底顿时生出一股子的恐慌和缠绕:她来了,那刚才那人就是左雨大哥,他们来救我了!可是——我现在的身份是失去记忆的任洎梦,是“被灌输了与风雨为敌”思绪的任洎梦,是忠于绝严的任洎梦!若我顺从地随蝉英和左雨大哥走了,我一切的伪装都会被拆穿,所有努力也就白费了!我就完全没了探知到绝严真实目的的可能——这岂不是对左雨大哥,更加不利?
我咬了咬下唇,我感觉到心底一阵阵撕裂般的不忍和疼痛:蝉英,谢谢你和左雨大哥的好意,原谅我现在什么都无法告诉你们,但是,我必须挣脱——我只能……
“唰!”
我屏住呼吸,克制住胸膛中满溢的忧思和不忍,运气至身体四周,那慢慢聚集起来的真气瞬间犹如满弦上箭般勃发而出,我听见蝉英惊讶的叫喊,然而蓬勃的真气犹如一双大手将她从我身边猛地弹开,我一个跃身,回到庭院中去,那里,左雨大哥和爹仍在僵持着,那如火的越雨剑,明显压制了爹的双剑的气势!
“哈!”我一声断喝,擎起双剑朝左雨大哥和爹的方向砍去,剑气嘶嘶穿空而过,在左雨大哥斜望过来的眼中生生撕裂开一道惊诧的大口!他纵身一躲,双剑与越雨剑顿时分开来,我登时收功,反身一跃,与爹靠在一起。
“爹,没事吧?”我低声问着,双目则透出凛冽的杀气瞪着满脸差异的左雨大哥。
“没事,你保护好自己!”爹的声音带着不可遮掩的害怕与心慌,那音色都跟着丝丝颤抖!我心底不禁一声冷哼:怕是爹害怕我看见了左雨大哥和蝉英,便三人联手起来对付他——若我真是这样,也不可能装到今天!
“任洎梦,你在干什么!”自天遁地而下的蝉英怒气冲天地朝我厉声吼着,我还没见过她这般盛怒的模样,灰色的无情双眼里竟一阵阵地颤动着,冰雪雕琢一般的秀美面容像被雕刻师错误地刻了好几刀似地毁容变形,粗粝的腔调完全像是个市井村妇!爹抬手护住他身边的我,厉声喝道:“梦,右边那个男人就是杨左雨,我们的敌人!”
“任天野!你少在那放空炮!”左雨大哥擎着赤红的越雨剑怒目喝道,然而双目在望向杀机腾腾、使剑自如的我时还是露出了一丝迟疑!
我淡淡“恩”了一声,随着我逐渐眯起的、杀气顿露的双眼,左雨大哥的诧异像乱石扫满脸般越扩越大!
“梦,他对你干了什么!”他扬声对我喊着,声音里满是痛切和不忍!我狠狠地瞪他一眼,用极尽仇恨的口吻啐道:“呸!就你也配直呼我的姓名!找死!”
“梦,你的武功还不足以与他为敌,不可妄自出手!”爹上前一步,两把长剑在他手里交错掩映,闪出慑人的银光,直刺得左雨大哥睁不开眼——抑或是,他已无力再多说什么,我充满仇恨和愤慨的眼神已经把他惊讶到无法言语!
“杨左雨你还看不出来?!任洎梦已经被他蛊惑了!”蝉英与左雨大哥靠背而立,冷峻的灰色双瞳紧紧盯着我充满仇恨的双眼厉声说道:“任洎梦!如果你是因为风阐汀的作为而恨我们,未免也太牵强了吧!”
“风阐汀,杨左雨——本就是我和我爹的仇人!这位姑娘,我劝你一句,若你离杨左雨远一点,我和爹还可以保你一条生路!”我亦不依不饶地喝道,两把剑格在身前,剑刃上,蝉英和左雨大哥的身影重叠且扭曲——我不敢看他们的脸,我害怕我会失去我的伪装,绝严一定就在附近监视,我不能在这种关键时刻露出马脚!
“笑话!只怕你连我一个指头都动不了!”蝉英朗声狞笑着,下一刻却见她双手已然飞起了我万分熟悉的冰蓝气浪,曼妙身躯有如挥舞的丝带一般柔软且迅疾,不一时便已袭至我的面前!爹一声惊呼,我一下挡开了爹的手臂,一声断喝道:“现龙在田!”
迎着蝉英和左雨大哥惊讶万分的目光,我手中双剑上下飞旋,剑气翻腾间犹如一条飞舞的巨龙,在蝉英十指间射出的缠绕着冰蓝冷气的丝线上恣意咆哮游走,将这丝线完全包裹在巨大的剑气中!蝉英讶然大叫:“是阴阳剑法——任洎梦,你竟然会武功!”
是的,蝉英——然而这也不过是我的伪装,对付你和左雨大哥这绝不是我的最终目的啊!我狠狠一咬牙,双目做出怒火飞溅之色,但听一声断喝,我脚下步伐游走如倒写十字,但见道道寒光迎风斩去有如当空画心,那一条条密密的冰丝应声“锵”然断裂!
“……竟有了如此功力!”蝉英一把收了手,似也被激怒了般,但见身后赫然蓬勃的巨浪,带着近乎冰冻的冷气!我擎剑而起,就要移换步伐之际,但见一道红光挡在了蝉英面前,那灼热之气逼得她不得不收回她的内力!
“杨左雨!”她怒目向着左雨大哥,左雨大哥却不由分说地便搂住她的腰,顿时一阵黑风盘旋,大风呼啸、沙石飞旋,蝉英与左雨大哥顿化作一道黑风,沙石盘旋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蝉英,左雨大哥——对不起。
我低头收剑,合了一合眼,以关住将要流泻而出的满眼忧恨。
“梦,你的武功,已有这样的精进了!”爹欣慰地拍拍我的肩膀,那声音里,透出的怀疑和忧虑,已经极少极少。
我点点头:“可惜没能把杨左雨动了。爹,您继续授我剑法吧。”
其时,我以为我已经得胜,我的伪装少说也可以骗过了爹。然而,这新传授的剑法,却又让我心里起了迷雾的阴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