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山庄内,铁重山忧心忡忡。他担心的当然不是自己,而是韩暮雪。过去的几个月中,自己数次去流云庄,希望能见到韩暮雪,可惜韩暮雪一次也没有答应,难道那一次的相见已经是最后的相会?
听闻两件惨案,铁重山一样想到了自己的落日剑和韩暮雪的流云刀。藏在暗处的敌人,下一个目标是不是就是自己和韩暮雪?
铁重山已经派出了最得力的属下快马飞奔流云庄,带去了自己的亲笔书信。就算韩暮雪不肯见他,至韩暮雪应该肯看他的信。
信中铁重山提醒韩暮雪小心,情势如斯严峻,希望韩暮雪愿意亲自见自己一次。
可是铁重山没有料到,韩暮雪竟已然出发,直奔自己这里而来。来的人和去的人,早已经在途中错过。
铁重山派人送去的信被韩千里收下,韩暮雪当然已经看不到。
韩千里和韩青青也因为韩暮雪的失踪,开始担忧。但是人海茫茫,又到哪里去找韩暮雪。好在韩暮雪的身手实在不弱,能够杀她的人实在不多。
虽然韩千里派出了人手去寻找韩暮雪,可是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因为韩暮雪和方水生的绕路而行,本来今日深夜就可以到达的丹枫山庄,此刻却还离得很远。至少还要到明日的深夜,才能到达。
一匹马驮着二人,还在密林中穿行。
夜色已深,苍茫大地被月光笼罩,月色倾泻,透过繁茂的枝叶,星星点点洒在二人的身上。韩慕雪不禁想起了可怕的月光,月光这个名字真是恰如其分,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一日奔波,又数次遭遇截杀,失血过多的暮雪早已经疲惫不堪,虽然方水生还可以继续赶路,但他看得出韩暮雪若是再不休息,只怕已经支持不住,何况身下的马儿也已经喘着粗气。
方水生轻声道:“我们先下马在此休息一下。就算人可以坚持,马也无法再赶路了。”
韩暮雪心中虽然着急,但是目前的状况,的确不能再强行赶路。
下马之后,方水生道:“你的伤口要换一下药!”
韩暮雪微微点点头。
韩暮雪坐靠在一棵树边,挽起残破的衣袖,方水生解开缠绕的布条,从怀中掏出药瓶,重新给伤口敷上药,复又裹好伤口。动作虽然很快,却很轻巧,并没有让韩暮雪的伤口更痛。
韩暮雪轻声道:“多谢!”
方水生微微一笑,道:“如今我们二人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何须客气!”
韩暮雪的武功虽然高强,却只是一个出门不多的大姑娘,又是流云庄的大小姐,遇到的人从来都是规规矩矩、客客气气的对她说话,就算是最熟悉的铁重山,说的话虽然私密,也只是体贴而已,却从来没有说过亲密的话。
若是别的男人同韩暮雪说这样的话,有唐突之嫌,可是方水生说出来,却如此自然而然。韩暮雪的脸色还是禁不住微微一红,幸好有黑夜的掩饰,看不出来。
方水生接着又道:“你如今有伤在身,又奔波了一天,今夜好好休息,我来守夜!”
韩暮雪咬了咬唇,低声道:“你又不是铁人,不如我们轮流守夜,后半夜换我!”
方水生轻轻回道:“你先睡吧!”
韩暮雪从来没有在屋子以外的地方露宿过,这是生平头一次,却也不以为苦。韩暮雪拉了拉衣襟,就在这荒郊野外,躺在一个刚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身边,闭上了眼睛。本以为这样的夜晚很难入眠,谁知不一会儿,竟然已经沉沉睡去。
等韩暮雪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蒙蒙亮,身上竟然还搭着一件外衣。韩暮雪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睡得这样死。
韩暮雪一动,靠在树边的方水生立刻睁开了眼睛。想来这一夜他都未眠,只靠在树边打了个盹。
韩暮雪拿着手中的衣服,有些不知所措道:“对不起,本来后半夜应该换我的!”
方水生一手接过衣服,披上身,安慰道:“你失了那样多的血,怎么还能守夜。你若没有休养好,待会儿还不是得拖累我!”
明明承了他的情,被他轻巧的说起来,好象是为了他自己一样。
韩暮雪站起身,一夜的休息,自然疲惫已经回复了一些。刺痛的胳膊也许是已经适应了疼痛,不再时时刻刻提醒着自己,这里曾经有个很深的伤口。
韩暮雪的起身的时候,就发现肚子又开始饥饿难耐,发出了咕咕声。
方水生微微一笑道:“我去找些吃的来!”
韩暮雪知道自己熟睡的时候,他当然一步也不敢离开,所以只有现在才能去觅食。
不多久,方水生就拎着两只野鸡回来,然后熟练的生火去毛,架起树枝烧烤。
这些对韩暮雪来说,都是从未有过的经历,实在帮不上忙,只有在一旁愣愣的看着。
韩暮雪忍不住问道:“为何你对这些事情如此熟练,看起来好像常常生活在山林里的人一样!”
“我家里随便一个人都会做这些事情,因为我们常常会在山上住很长的时间,只要你能想到的野味,我几乎都已经吃过!”方水生不以为意的答道。
韩暮雪竟然生起了一丝好奇之心,接着问道:“你家里很多人吗?各个都像你一样能干吗?”
听到韩暮雪的问话,方水生抬眼望了望远方,仿佛在回想自己的家人,然后才答道:“嗯,我家里的确有很多人,我跟他们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如果以后你有机会去我家,就知道我所言不虚了!”
韩暮雪乍舌道:“如果连你都不算什么,你们一家岂非快和神仙差不多了!”
放下心防的韩暮雪说起话来,才真的象年轻的女孩子,有数不尽的好奇心和无穷的想象力。
方水生答道:“若不是遇上我爹娘、或许我早就已经夭折了。所以他们在我眼中的确和神仙差不多!”
韩暮雪“啊”了一声,原来方水生和自己一样,并不是亲生的孩子,他从小失去双亲,比自己更为可怜。所幸的是,他的父母定然和自己的父亲一样,对他也视若己出,所以如今才有一个常常会微笑方水生。
言谈之间,山鸡已经烤好,油滴下,发出焦香的味道。虽然没有任何调料,味道并不好,但一为保持体力,二因腹中早已饥饿,所以一人吃掉了一只山鸡,一分也没有浪费。
吃过之后,方水生道:“如今我们行踪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我们又已经在此歇息一晚,想必去路上他们早已经布好了埋伏。我们不如出其不意,沿路返回,重走官道。他们人手再多,也不可能把持山林的每处出口,所以一定会把官道上埋伏的人撤到我们原本要走的山路。”
韩暮雪点头道:“言之有理,他们必料不到我们会杀回马枪,而且往回走的路上,一定也已经撤消的埋伏,如此一来,要安全的多。”
两人竟然又踏上返程,仍是韩暮雪在前,方水生在后。
虽然方水生说起话来,不拘小节,但是马上却没有刻意靠近韩暮雪,颇有君子之风。
韩暮雪在流云庄的一战,若是没有见过她的人,一定会认为能当此大任的她是那种不苟言笑的冷面美人或是五大三粗的女侠,庄主的身份加上宝刀在身,如论如何都很难和韩暮雪平日的样子联系在一起。
不考虑韩暮雪的武功和身份,她其实只是一个温柔、美丽、倔强、容易害羞的姑娘,会因为一点不合礼仪或者一句不经意的话而脸红。如今江湖中的那些女侠多半大大咧咧,把自己当做男人,什么话都敢脱口而出,从来不知道什么是尴尬。所以如果一个江湖浪子呆在这样的韩暮雪身边,还能不动心,简直就不是男人。
方水生当然是个正常的男人,所以他对韩暮雪也渐渐生出了几分喜欢,对她的照顾,不仅仅因为她有流云刀,是自己对付月光的同伴,还多了一些不由自主的别样情意。
韩暮雪虽然怨恨铁重山,然而过往种种,岂能真如云烟,一个死心眼的姑娘又哪里那么容易放下。一颗已经装着别人的心,当然很难体会出这一点若有若无的情意,只不过以为这是江湖义气、朋友之情。
回程之中,果然如方水生所料,并没有遭到截杀。
两人所骑的马比起白云的脚力虽然不如,但也是一匹骏马,马不停蹄,飞驰而去,途中只在马筋疲力尽的时候,才稍事休息,让马吃饱喝足,再行赶路。
大半日之后,二人重新回到官道之上。沿此路直去,就已经开始渐渐接近丹枫山庄。
月光果然将人手抽调到了山林小路,准备新的伏击。但是月光绝非泛泛之辈,苦等半日不至之后,已经猜到韩暮雪和方水生必是沿原路返回,准备直走官道。
月光唯一来得及调派的,就是在靠近丹枫山庄处埋伏拦截。
方水生的马连续两日载着两人奔波,就算途中偶尔有休息,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眼见着离丹枫山庄越来越近,马儿却越跑越慢。
夜幕又已经降临,秋夜月凉如水,冰冷的月光已经洒向大地。失去阳光的温暖,寒意渐深。
虽然韩暮雪和方水生已经快到达丹枫山庄,但越是疲惫的时候,越容易松懈,无数人都有过功亏一篑的经历,二人自然都明白这样的道理,仍是全神贯注的注意着周围。
忽然之间,数十利箭携黑暗之势扑面而来。若是一般人,只怕早已经倒在这突袭利箭之下,但是韩暮雪和方水生绝非一般人,几十只利箭又怎么会放在眼中。刀剑闪动,传来利箭噗噗落地之声。
月光当然知道这几十只利箭不会要了他们的命,但是这几十只利箭却足以令他们分心。夹杂在利箭之中的竟然又有数十根细若发丝、短不过半寸的暗针。
细针泛出幽蓝的暗光,这细针必然早已经淬毒,否则怎么闪烁出如此怪异的光芒。
针虽然细,却快如疾风,和利箭一般快,难道有人能将如此细如此短的几十只暗器同时发出得这样快?这样的劲道和速度根本不是人力可为,只有容门的机括才有如此的迅猛。如此精妙的暗器,容门绝对不会出售给外人,从来都是留作自用。难道容门已经归于月光名下?
容门虽然暗器精妙,但是门规森严,从来不会轻易让门人出去惹事生非,所以虽然有绝世无双的暗器,却从来很低调的存在于江湖,也从未让江湖中人视为心腹之患。可是容门若归于月光门下,就实在是可怕的事情,有了容门相助,月光还有什么事情做不了,达不到?
黑夜之中,韩暮雪和方水生是否能避得开这几十只如幽灵般的毒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