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铁重山已经到了韩暮雪的屋内。
看到韩暮雪苍白的脸色,仿佛一碰就会碎的脆弱,铁重山的心又不可抑制的开始疼痛。虽然报了仇,可是并无半点喜悦,剩下的只有痛。
韩青青已经退下,知道韩暮雪一定有话要同他说,所以才会让他进来。
铁重山先打破了沉默,低沉的声音响起:“暮雪,对不起!以后永远再也不会这样!”
成名之后的铁重山,从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对不起,他把纠缠他的女人推倒在地的时候连眉头都没有皱过一下,把敌人刺死的时候,连表情都没有变过。可是如今,他却在一个女人的床前用悲伤的语调说“对不起”。
韩暮雪不是不动心,不是不想和他重归于好。真心喜欢一个人,不是因为有恨,就可以忘记这喜欢、这情意。
可惜韩暮雪只淡淡道:“我的命是你救得,不算是对不起我。但是我的父亲是你们逼死的,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站在流云庄的门口,苦苦相逼,他就不会自尽。就算他不是为你亲手所杀,但是你也是逼死他的凶手之一。我在父亲的面前已经发下誓言,这仇永不相报,但是还有一句话,叫做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所以我也永远不会原谅逼死父亲的人!”
铁重山的胸口如遭重击,“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也岂非因为这句话,才在流云庄前苦苦相逼,眼看着心爱的姑娘被人砍杀,却不敢出手。自己还有什么资格来请求她的谅解?
看过那场血战的他,已经明白了韩暮雪不但是温柔的女孩子,更是一个刚烈的女孩子。想要改变她的心意,比任何事情都难。
但是铁重山没有灰心丧气,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会令铁重山退却。铁重山十岁的时候就已经真正明白的坚持的含义。
铁重山平定了一下情绪,温柔道:“就算你不肯原谅我,我也会等着你,一直等着。你的伤重,又才刚刚醒来,不要伤神,好好休息!我在这里陪着你!”
韩暮雪疲倦道:“我不需要人陪,让青青送你出去吧!”说罢已经闭上了眼睛。
韩暮雪还记得以往的一幕幕情形。铁重山这样一个冷硬如铁、不苟言笑的人,偏偏对自己总是很体贴,骑马的时候总是跟在自己身侧,自己快他也快,自己慢他也慢;天冷的时候会把他的披风批到自己身上;吃饭的时候会点自己喜欢吃的菜。
其实江湖中也不乏这种特别会照顾女孩子的人,可是那些人多半都多情公子,无论对哪个女孩子都风度翩翩、彬彬有礼,但是铁重山碰到别的女孩子,从来都不正眼相看。
这样的他本来是自己一心想嫁的良人,谁知天意弄人。
一句“我也会等着你,一直等着”反复在脑海中回荡,如同尖锐的利剑,仿佛要撕裂韩暮雪的心。
韩笑天虽然不是亲父,但是对自己的疼爱绝度不会比亲生的父亲少一分,甚至连韩家传了十几代传男不传女的流云刀都传给了自己。父亲在自己的心目一直是最重要的人,无可替代的最敬爱的人,自己的一切都来源于父亲。逼死父亲的仇人,如何还能思慕,如何还能共结连理?
铁重山凝视了一番韩暮雪,转身离开了屋子。
门轻声关上的刹那,韩暮雪又有了想流泪的感觉。
数千里之外,黄沙滚滚,风尘漫天。但是一队疾行的人马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在风暴中驭马飞驰。
韩千里得到流云庄出事的消息之后,立刻扔下了手中的一切事务,带领流云庄所有跟出来的好手,日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往回赶路。
上好的宝马,途中竟然倒下了数匹,可见这一路赶得有多急。
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晚了。
韩千里还没有进入流云庄的时候,发现外面有许多丹枫山庄的人守着,不禁微微皱了皱眉,铁重山和韩韩暮雪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铁重山实在是个很讨厌的人。
韩千里跨入流云庄大门的时候,得到通报的韩青青冲了出来,扑到韩千里的怀中,大哭起来。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虽然这几日勉力支撑着处理庄内的事务,到底是力不从心。
韩千里抱住韩青青,柔声安慰道:“莫哭了,一切都有我!”
韩青青听了这话,终于心中安定了一些,才哽咽道:“大哥,你总算回来了。姐姐伤得很重,差点就要醒不来了!”韩青青没有提父亲,活着的人总比已经死去的人更重要。
韩千里松开一手,一手揽住韩青青的肩,疾步朝韩暮雪的房间走去。
路上他已经听说韩暮雪受了重伤,心中如何能不着急。他自己并无亲生的兄弟姐妹,所以从小便是和两个堂妹一起长大的。
韩暮雪和韩千里的年龄接近一些,二人又常常一起切磋武艺,更是亲近一些。
门被猛的推开,什么人这样匆忙?韩暮雪在浅眠中被吵醒,睁眼一看,竟然是韩千里。
自从父亲年纪大了以后,庄内庄外需要操心的事情就都渐渐交给了韩千里,所以韩千里这几年格外的忙。庄内的人看到韩千里几乎接替了韩笑天所有的事务,虽然韩千里不是亲子,但是亲侄,又是韩家后人里唯一的男丁,所以都纷纷猜测,这流云庄和流云刀一定是传给韩千里。
谁也没有想到,在血战那日,韩暮雪拿出了十几代都传男不传女的流云刀,而且在庄主临终前,竟然将庄主的位置传给了韩暮雪。
长大之后,韩千里日夜忙碌,所以能够象小时候一样两人常待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但是韩暮雪对韩千里一如既往的依赖和敬重。
韩千里看着韩暮雪苍白的面容,嘴唇微微抖动了一下,才颤声道:“都怪我回来得太晚了,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
韩暮雪也激动的看着韩千里,轻声道:“大哥这么快就回来了,路上一定很辛苦!快些坐下休息!”
说完韩暮雪轻轻抬手,拍了拍床沿,示意韩千里坐到近前。
韩千里却没有立刻近前,而是道:“如今暮雪已经是流云庄的庄主了,我们再同小时候一般,恐怕不妥!”
韩暮雪微微摇头道:“难道因为我做了庄主,大哥就要同我生分了吗?既然如此,我也不要做这庄主了,这流云庄本来都是依靠大哥在打理,还是大哥来做这庄主的好!”
韩千里脸色一沉道:“这流云庄庄主的位置难道在你眼中不过是儿戏吗?想要就可以要,不想要就可以不要?”
韩暮雪听了训斥,不再敢提这庄主的话题。
韩千里停顿了一下,知道自己说得有些重,转而言道:“现在庄外都是丹枫山庄的人,既然现在我已经带人回来了,流云庄不需要靠他们来守卫,否则江湖上别人误以为流云庄同丹枫山庄有什么特别的关系。让他们都撤回去吧!”
韩暮雪有些惊诧,自她醒来后,韩青青并未提这事情。因为韩青青知道,自己必定不肯答应再接受铁重山的人情,流云庄又的确一时得力的人可以守卫,所以才自作主张隐瞒了此事。
韩暮雪淡淡道:“这庄内庄外的事情还是同以往一样,全由大哥处置就好!”
韩千里转头唤入肖海,肖海是一直跟在韩千里身边的左膀右臂,也是庄内高手之一。
韩千里交待了一番刚才的意思,肖海领命而去。
韩暮雪柔声道:“大哥必定是日夜兼程赶回来,先歇息一下吧!”
韩千里走近前,伸手轻柔拂开了粘在韩暮雪脸侧的一缕发丝,低低道:“我不累。你才需要好好休息,早些把伤养好!闭上眼睛,我在这里陪你,等你睡着。”
若是铁重山这样做,就有说不出的暧昧,韩千里如此,却自然而然。
似曾相识的话,换到不同的人说出来,也有不同的感觉。前一个人说的时候,在心里掀起波澜,后一个人说的时候,只有说不出的安心。
韩暮雪轻轻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平缓,看起来已经睡着。
门轻轻的被打开又关上。韩暮雪知道韩千里这一回来,还有无数的事情要操心,所以才装作睡着的样子,好让他安心离开。
韩千里回来的时候,铁重山自然知道了。
肖海来到铁重山跟前,施礼后,生疏而客气道:“铁庄主的好意,敝庄主已经心领了,还请铁庄主撤回丹枫山庄的人马,大少爷既然已经回来,就不必铁庄主操劳了。”
韩千里并非无名之辈,又带回了流云庄大批好手,流云庄的安全问题自然不再是问题。铁重山就算还有担忧,也不得不离开。
铁重山微微颔首道:“贵庄若是有事,只需通报一声,丹枫山庄绝不会坐视不理。”
肖海仍旧是客气道:“多谢铁庄主美意!”
铁重山带着众人离去。当然铁重山不会太放心,仍旧悄悄留下了几人,在暗中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