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水生收起了满心的怒火,淡淡问道:“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中年人虽然刚刚杀了人,却如同刚刚只不过喝了一杯茶一般,丝毫没有异样,仍是温和有礼的答道:“月光之中有月影,专门为主上网罗人才,在下姓洛,月影影使!”
这样一张普通的脸,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做这样的事情正是最合适不过。
方水生抱拳道:“原来是洛影使,在下失敬!”
洛影使微微笑道:“方公子客气了。方公子如此才能,肯入月光,主上定会格外器重,在下日后还得方公子多加关照。”
方水生问道:“在下既然加入月光,可要先去拜见主上?”
洛影使摇头道:“主上是不会轻易见下属们的,主上身边有光使,主上所有的吩咐都是由光使来传达。所以只怕方公子一时之间见不到主上。不过方公子若是为月光立了功劳,主上会例外召见,也不是不可能。”
方水生暗自吃惊,原来要见到真正的月光之主,如此之难。
方水生复又问道:“不知洛影使有何方法助在下救出韩暮雪?”
洛影使打量了方水生一眼,答道:“既然两桩事情都不是方公子所为,主上自会派人为方公子澄清,到时候丹枫山庄还有何理由留人?”
本来就是月光的栽赃陷害,由月光来澄清,实在是太容易的事情。所有的问题似乎都在这片刻之间荡然无存,方水生仿佛又变成了一身轻松的江湖浪子。
可惜方水生绝对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月光费了如此多的力气,怎么会白白放过自己。
但是方水生此刻也只能如此,明知不妥,就算是万丈深渊,也不得不顺着月光铺好的路,一步步走下去。
方水生被带到的地方居然是温香软玉的逸红楼,醇香的美酒、美貌的姑娘,对一个奔波打斗了数日的浪子来说,实在是最温暖最舒适的地方。
洛影使道:“主上一向大方,所以方公子尽管尽情享用。两日之后,再去丹枫山庄接回韩大小姐!”
方水生大笑,这样的日子任谁也不能不满意,“劳烦洛影使替在下谢主上厚爱!”
洛影使也满意的笑了,一个人前一刻还有如惊弓之鸟,后一刻已经身在天堂,如此天差地别的日子,如果还不知足,就叫不识抬举了。
此刻的方水生还可以做什么?当然只能坐下来喝酒,左右有美人斟酒,莺歌燕语、殷勤相劝,酒不醉人人自醉。
杯中美酒转瞬即空,酒量再好的人,也经不住喝下如此多的好酒。所以方水生醉了,醉到连路也走不稳。左右的美人嗤嗤笑着,搀扶起他,走向红罗软帐的大床。
好不容易把这个醉得歪歪倒倒的人扶到床上,谁知他却一头倒下,睡得跟死猪一样,压根忘记了身边还有如花似玉的美人。
红衣美人啐道:“本来见他相貌英俊,人又温柔风趣,本想好好伺候他,谁知却是中看不中用的!还以为他很能喝,早知道不灌他那样多的酒。”
绿衣美人笑道:“姐姐还担心没有银子吗?姐姐只管在他旁边躺下,明日一早醒来,他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还能赖账不成?”
方水生醒来的时候,睁眼看了一下,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侧头一看,自己身侧居然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美人。
方水生一动,旁边的美人也醒过来。美人睁开朦胧的睡眼,随即柔柔一笑,伸出白玉般的胳膊往方水生身上轻轻一搭。
方水生没有趁势而上,也没有推开美人,而是漫不经心的微笑道:“醒来之后头晕欲裂,口渴的很,还要劳烦美人倒杯解酒的茶来。”
美人边失望的起身,边娇嗔道:“公子昨夜醉了,做过的事情可不要不认账!”
方水生戏谑的眼光看了一眼美人,大笑道:“在下早已经醉得忘记昨晚的事情了,不过有如此美人在身侧,在下岂会不认账!”
美人穿上昨日的红衣,忽然长叹一声,常在风月场所打滚,见过各式各样的人,又岂是容易被欺瞒的人。她已经想通了方水生的大笑,这样的人只怕是自己在这逸红楼中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
日后的红衣美人常常感叹,原来世间真有不为美色所动的人,还且还肯保全自己的颜面。
这两日,方水生过着仿佛神仙一般的日子,锦衣华袍,美酒佳肴,左拥右抱,尽享人间美好。
红衣美人对方水生更是殷勤有加,嗔痴娇啭,春风拂面,如果能打动他,就算不能长长久久,也算是为这倚笑而生的日子凭添一段回忆。
方水生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如同一位怜香惜玉的风流公子,可惜看似从不推拒,却始终未曾把持不住。
两日之后,传来消息,至宝佛舍利竟然惊现周舒雅私宅,事发之时,周舒雅中毒暴毙,佛舍利再次不翼而飞。龙飞耀焦头烂额,但是苦无眉目。
银枪孙家又遇到形似方水生之人刺杀,而且身上留下了和上次孙家大儿子同样的伤口,只有同样的剑才能留下同样的伤,所以留下伤口的剑虽是名剑,却未必是天翎剑。
与此同时,方水生在逸红楼醉生梦死的消息也传到了龙天镖局和银枪孙家。一个人在逸红楼里两天两夜,有无数眼睛为他做见证,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同时去做这两件事情。所以方水生的嫌疑立刻被洗脱干净。
本来方水生应该为这样的结果舒一口气,他却禁不住皱起了眉头。连红衣美人都感觉到了他的心中不愉。
红衣美人娇声巧笑道:“方公子洗脱了嫌疑,本该欣然,为何反倒愁眉不展?”
方水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即答道:“真相虽然水落石出,但在下却不得不离开美人,所以心生不舍!”
红衣美人啐笑了一声,谁都知道这句话当然不是真正的回答。
方水生的皱眉,是因为这真相的代价太大。周舒雅或许并非无辜之人,死不足惜,可是孙家的人却是无辜卷入,只不过为了证明另有其人,月光竟然不惜又杀一人,实在是心狠手辣。
月光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无所不用,加入了这样的地方,不能不步步小心,处处提防,任何疏忽,只怕都会尸骨无存。
不见了两日洛影使也出现在方水生面前,方水生问道:“既然在下的事情已经解决,主上可对在下另外有吩咐?”
洛影使不作答,而是别有意味的笑道:“逸红楼里最美的姑娘滋味如何?可有流连忘返?若是喜欢,在逸红楼多住几日也无妨?”
方水生笑道:“逸红楼的美人虽好,但只可偶尔为之,久之无味啊!在下还是喜欢把清白的美人带在身边。”
洛影使亦开怀,“方公子果然明白其中真味,只有象韩大小姐这样家世好的美人常伴身侧,才是长远之道。既然方公子如此心焦,就请先去接韩大小姐。至于主上所需,寻常小事,也无需方公子出手。若是方公子能献出心头至爱,才是为主上立下大功!”
方水生心中一惊,心头至爱一时之间想到的竟然是韩暮雪,随即反应过来,故作沉吟,才答道:“在下身无长物,唯有天翎剑乃稀世利器,家师所传。不过既然在下已经决意效力主上,连性命也是主上的,何况一把宝剑。只是在下盼能亲自向主上献出此剑,不是在下信不过洛影使,不过天翎剑非同小可,洛影使若是带着,只怕会为洛影使招来无妄之灾。”
洛影使仍是笑道:“既然方公子肯为主上献出至宝,如此大的功劳,主上怎么会不亲见方公子,在下自会领方公子前去拜见主上。”
方水生的嫌疑洗脱,丹枫山庄自然没有任何的理由再留住韩暮雪。
方水生离开逸红楼,第一件事情,就是去丹枫山庄接韩暮雪。
方水生这里来到丹枫山庄,既不算客人,也不算擅闯山庄的夜贼,所以丹枫山庄既没有迎入他,也没有捉拿他。他只站在山庄的门口,静静的等待。
等待的时间不算短,但是方水生没有一丝的焦躁。只要知道结果是能等到她,过程漫长又有何妨。
当大门吱呀一声打开的时候,终于看到了一直惦记的人。明明只是分别了几日,却好像分别了许久,竟然涌起几分情潮。
这眉目分明没有比红衣美人更精致,也没有比绿衣美人更柔美,却是如此动人心魄,胜却人间无数。
方水生盯着韩暮雪仔细的看了又看,不由得又有些微痛。
韩暮雪虽然用过上好的伤药,吃下了上好的补品,可是脸色还是有些苍白,连续不断的受伤,一直忧虑着心神,如此这般,还怎能休养得好。
韩暮雪看着前来迎接她的方水生,走至近前微微一笑,轻柔道:“怎的有些呆了?我脸上长了花不成?”
方水生避过她受伤的地方,伸手一拉,将韩暮雪拉近身旁,也扬起了嘴唇,轻声道:“的确是有花,不光脸上,从头到脚都是花,世间最美的花!”
韩暮雪扑哧道:“如此甜言蜜语,是不是去过了见不得人的地方,才学的这样油腔滑调?”
方水生惊异道:“原来这你都能看出来,看来以后我想要偷吃,岂不是很难?”
韩暮雪哭笑不得,原来真的没有方水生不敢说的话,再说下去,只怕自己招架不住。
两人仿佛真的已经是一对相爱的情人,巧笑倩兮,眉目传情,旁若无人。
没有阖上的大门内,远远的树下,站着一处身影,黑色的衣衫和鲜红的枫叶,竟然也可以和谐的溶为一体,仿佛天生他就在那里。这里是他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溶入了他的生命。
虽然轻言细语传不到他的耳中,但是那柔情万分的面容,那并肩而立的双影,如此刺痛双眼,如此轻易撕裂胸膛。
握紧的拳头始终没有能松开,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