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把老妇人带回住处,没有我的吩咐,不许踏出院子半步。”刘贺提着酒壶起身,酒入愁肠,有些微醉,可是他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迈着坚定的步伐向外走去。
夜色已深,王妃一个人坐在桌边,狼藉的桌面,横七竖八的酒壶,她想醉都醉不了。
王府正中央的院子里,哭喊声求饶声阵阵不绝于耳,在外人看来是惨绝人寰,可是,在刘贺的眼里却是云淡风轻,妹妹被困在大火中被活活烧死的时候一定比他们更痛,小影,我替你报仇了,他看向远处的天空,天空中那一朵白云,好似变成了刘影的笑脸,呵呵的对着他微笑还在喊着哥哥哥哥,他也对着天空中的妹妹微笑。
整个王府里的人都被命令观看这场刑法,以儆效尤,被打的人惨叫声连连,他们都不忍心再看下去,长长的似扁担一般的木棍一下一下打在那些人的身上,悲伤屁股上都是鲜红的血迹。身体弱些的丫鬟经不住打,早就晕了过去,大家都猜想说不定已经死了。可是那些负责挥棍的人却是一下比一下重,仿佛势必要把棍下的人打成肉酱。他们的眼里没有情感没有害怕没有不忍心,只有那个山一般重量的命令,一直打,打到面目全非周身不辨。十几个人,转眼间就都断了气,长棍敲击在观看的下人心上,这就是犯错的下场,这都是平日里倚仗王妃趾高气昂的下人们。他们心里都清楚,着王府是要变天了。不,已经变天了。
“这是什么饭菜,是给人吃的吗?”王妃将丫鬟摆在桌子上的饭菜狠狠地摔倒地上。树倒猢狲散,她身边连个伺候的丫鬟都没有,就连饭菜都不及往日里的一半。
“老妇人,奴婢只负责送饭,这些都是厨房里。”丫鬟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甩了一巴掌。
丫鬟捂着脸嘤嘤的哭泣,心下埋怨,她只是个刚进府的小丫头,还什么都不懂,这老妇人为什么这么不讲理。
“你是什么东西,也配来教训我?去,把王爷给我叫过来。”她倒要问问儿子,为什么要像关囚犯一样把自己关在这个四四方方的小院子里。
小丫鬟应声赶紧去禀报,然后呢,一去不复返。
王妃左等右等,那个丫头还是没有回来,也不知道禀报了没有。院子外面侍卫在把守,她用尽了办法都出不了这个院子。用钱财收买,以死相要挟,能试的都试过了,她就像被人丢弃了一样没有人愿意理会。
她的好儿子,她亲手教出来的好儿子,到头来居然跟她作对。
她在屋子里转来转去,哗的将桌子上的东西扫到地上,盘子跟碗乒乒乓乓的碎了一地,她觉得清脆的声音真好听。哗,一个花瓶破碎,哗,精致的玉器破碎。
侍卫们只当是老妇人在发泄情绪,往里面瞄了一眼复又恪尽职责的守着院子。
原本送饭的小丫鬟被打发回了厨房,饭菜再也不必她去送了。心想,那个侍卫大哥虽然戴着面具,但是,心肠真好。
“时大哥。”看守老妇人的侍卫看到来人打招呼道。
自从上次大伙中被救出来,时林的左半边脸就严重烧伤毁了容,刘贺便请了昌邑最好的铁匠师傅帮他做了这个面具,左边脸上的伤疤在被遮住。
“老妇人还好吗?”时林问。丫鬟跟他禀报老妇人想要见王爷,他知道王爷不会理会,就做主把那个小丫鬟打发回去厨房。王爷对那件事情一直没有做明确的处理,可是,他却不能不理会。从前老王爷对她所做的事情不闻不问,以至于现在她变本加厉,居然害死翁主。他一定会让她得到应有的惩罚。
“大哥放心,我们兄弟俩一定会看住的。保证不会踏出这个门槛。”侍卫之中看起来较为年长一些的侍卫道。另一个侍卫也点点头。
时林点点头,谢过他们兄弟二人之后便离开了。
梅苑被大火蚕食成一片废墟,刘贺下令名人重新修缮。残垣断壁,工匠们都是摇头叹气,表示回天乏力。修缮时不可能,也只有照着原来的样子重新建造一个,刘贺彻夜不眠不休,凭着记忆中的摸样描绘着脑海中的梅苑。那庭庭的梅树,梅树下的石桌石凳,妹妹的西院与他的东院相对,父亲为妹妹建造的秋千。这些都深深地印在他的脑海中。
工程的进度很慢,刘贺自是亲自监工,他想让梅苑变回原来的样子,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偏差。工匠都是昌邑国内最好的师傅,饶是刘贺平常对下人特别的严厉,对工匠师傅们却尊重有加,他只是想通过这些人的手,把梦的场所留住。这样,他的以后也不会那么的孤单。他的梦中啊,都是过往,有妹妹之后的过往是他真正快乐的开始。
“王爷。”时林道。
刘贺转身离开梅苑,到了一处僻静的地方。
时林这才开口道:“府里的小鬼动作应该是加大了,老妇人的失心疯复发的更加频繁了。”
怕是母亲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得了失心疯这种病吧,“弄清楚是哪里来的鬼了吗?”
时林顿了顿,方说:“京里的诏书来了不过数日,老妇人的病情便开始显露,看来,这小鬼的动作是跟着诏书一起来的。”
果不其然,刘贺证实了自己的想法。是皇爷爷吗?父亲,你终究不如皇爷爷心狠,所以你不能做皇帝,总是皇爷爷再宠爱你这个儿子。
“不要打草惊蛇,到时候,自然会把这小鬼捉了去。”刘贺道。若是母亲知道,不晓得会作何感想。
时林静静的站在刘贺的身后,贺王爷有着老王爷的聪慧,却比老王爷心更狠。如果老王爷不是心太软,今日就不会有这样的局面。人唯有心狠才能保住自己,他也必须心狠,以此来保护主子。他要多多训练几个忠心不变的手下,多几个人来保护王爷,这府里还不知道藏了多少只鬼呢?
六月里,梅苑终于竣工,院子里的梅树都是新移植过来的,看起来怏怏的,没有新生的迹象。刘贺在树丛中转悠,小小的梅树在日头底下好似煎熬,没有生机。
碧儿咚咚的跑进来,“王爷,不好了,不好了。”
时林瞪了她一眼,“在这里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大喊大叫成何体统?”碧儿就是以前负责给老妇人送饭的厨房里的一个小丫鬟,他暗中观察了她很长时间,觉得她机灵的很,所以才决定留在身边培养为王爷所用。
碧儿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平日里时林对她要求极高极为严厉,她倒是也不害怕她,还是嬉笑照常的,时大哥时大哥的喊。她吐了吐舌头,“真的是大事。”
“你说什么都是大事。”刘贺笑道。
碧儿终于看到刘贺,道:“王爷,老妇人去了。”话语间没有丝毫的伤心难过。她深受老妇人的责骂殴打,每次送饭都是送的心惊胆战的。还好后来被打发去了厨房,现在还被时大哥带着身边做了王爷身边的丫鬟,不然,说不定早就被老妇人虐待死了。
刘贺站在原地,眼神停留在梅树的枝头上。
时林见他想一个人待一会儿,便揪着碧儿的衣领将她拉出梅苑。
梅树的枝头上,一个嫩绿的芽正享受着和煦温暖的阳光。刘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上面,妹妹,你看到了吗?冬天,梅树就可以迎着风雪开放了呢。
今年的梅花开,只我一人独赏。
还是漫天的白色,这一年间,昌邑王府已是第三次挂白帐。先是父亲,后是妹妹,现在呢,是母亲。如果母亲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后悔?如果可以重新选择,母亲,你不要再固执的嫁给父亲了。
昌邑内的老百姓都骂昌邑王刘贺荒唐,居然不将自己的母亲与父亲合葬,那可是王爷跟王妃啊。两个墓地相隔如此遥远,及时对望都不得相见。
没有人知道,这是刘髆最后的遗愿,至死不复相见。
母亲的丧事上,他一滴眼泪都没有掉。众人只当他是铁石心肠,他没有披麻戴孝,人们都在背后偷偷地骂他是个不孝子。
昌邑王刘贺的骂名,传遍了整个昌邑,更是传向了整个长安城。
青山一塚,刘贺靠着墓碑坐下,洒下杯中酒。
母亲,你现在可否明白,这世间的种种终必成空。母亲,黄泉之中,你过了奈何桥,喝过孟婆汤,就把前尘往事都忘了吧,下辈子不要再遇到父亲了。没有爱情的婚姻,只是一场浮华一场梦,终抵不过万般的情仇。
山花烂漫,微风袭来,如果是往常,也算是惬意的事情,可现如今他只能借着酒让自己醉在梦中。何苦醒过来,不过是痛过又痛鲜血淋漓的现实。
碧儿将手中的飞镖运气射出,还是偏离把心几分,她泄气道:“云姐姐,怎么我的镖就是射不中把心呢?”
被叫做云姐姐的女子如雷电般速度抬手镖出,穿透了鲜红的把心。
“多多练习就好了,面对敌人,如果自己没本事只能做别人的刀下亡魂。”她长相甜美,说话的语气也极是温柔,可是字字珠玑透出狠劲。
“哎,我还是好好练习吧,不然时大哥一定把握给灭了。”碧儿调皮的说道,抬手出镖,一次比一次坚定。她一定要练习好飞镖,这镖上都是淬了毒的,她可不想时林大哥手中的镖对准她飞过来。
云儿将镖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抓起七八尺长的鞭子,径自向庭院里走去。
这是在王府的后院,平时一般的下人是不可以到这里来的。门口有侍卫把守,这是时林跟师兄妹们平时练功还有教习土地武功的地方。有时候,这些暗中的力量远远胜过那一排排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