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方悠筱的事,周天济是有些心存侥幸的。不是他有意瞒着林子衿,而是他觉得这两个女人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见面,更重要的是他不认为自己和方悠筱的事值得一提,毕竟那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逢场作戏。在认定林子衿之前他不认为自己有义务为什么女人守身如玉,他终会娶妻,但所娶的女人并不会得到他的全身心关爱,而在男与女的关系中没有****就没有责任!
但现在显然他是预估错了,而且错的很狼狈!
那日见过方悠筱的当天旁晚周天济就差人送去了十万两白银作为对她的补偿。其实他早就打算这么做了,只是繁忙的事情和侥幸的心里,让他迟迟没有行动。现在不管方悠筱意愿如何,周天济相信以方悠筱的清高自持,她定会果断挥剑斩断情丝,绝不会让自己表露出被弃怨妇的可怜姿态。他与她之间的牵扯已经完全割断。虽然他能够弄清方悠筱的想法,但却不敢妄设林子衿的心思。想他周天济驰骋商场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看人精准、洞察敏锐和做事果决,但现在他的这些强项在林子衿身上却无从发挥!
思及此,周天济不禁有些自嘲地轻笑出声,抹了把充满倦容的脸,再次陷入沉思:林子衿那天说要好好想想,但却没有说要想多长时间。原本以为过上一、二日等她冷静了就会和自己好好谈谈,但现在已经五天了,她还是丝毫没有软化的迹象!
他这几日在心中不停的设想与她谈话的场面,想着她会有什么样的神情、她会说什么话、而他要如何作答,甚至连她如果哭泣、如果打他他该怎么安慰她、拥抱她,他都设想到了,但他单单没有想到她根本就不见他!
他每日早早处理完公事后都会到竹园看她,但她书也不教,把自己反锁在房内,根本不理会他的叫门,即使是吃的喝的也只是让小玲从窗户递送。
她又把自己紧紧地包裹在了壳里,而这个壳比以前的更紧更厚!以前的壳只禁锢了她的一部分心灵,但现在的壳不但将她的心灵完全禁锢,甚至将她的肉身也包在了里面!这一认知让他很懊恼,在他好不容易让她开始接受他,甚至已经让她快要爱上他的时候,又眼睁睁看着她退回了壳中,还狠狠地对着他封了起来!
周天济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后悔自己当初不是柳下惠!
不,这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虽然他们真正相守的日子只有短短数月,但彼此的情缘早在十年前就已种下,他决不允许就这样画上句号!想他周天济,人称“冷血阎罗”,他的字典里绝没有“半途而废”的字眼,从来都只有“不达目的不罢休”!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周天济顿时双目炯亮,一扫疲惫的神情,从椅上一跃而起!主意已定,马上行动!“来人,吩咐下去,准备马匹,明日辰时奔赴洛阳!”
翌日清晨,周天济来到林子衿窗前,轻敲一下窗棂,听到房间里有细微的响动,知她已经醒来,也不强求她答话,径自隔着窗纱低声道:“我这几日要去趟洛阳,估计少则十数日,多则一个月。不过你放心,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等我回来后,你也应该想清楚了,我们再好好谈谈,好吗?”
洛阳?他为什么会去她的家乡?是因为商务吗?林子衿慢慢靠近窗户,想着自己将有那么长的时间见不到他,不免心中涌起浓浓的不舍。
看到窗纱上映出一片身影,知是林子衿靠了过来,周天济微微一笑,把额头贴在窗纱上,柔声道:“我不求你能马上原谅我,我只求你不要胡思乱想。不要想你不了解的关于我的过往,而是尽可能地多想想我们这几日一起有过的美好时光。在方姑娘这件事上,你认为我始乱终弃也好、薄情寡义也罢,那都是我应该承担的罪责,但却不是你要承受的。你无需自苦,只要看清自己的心意,从了自己的心愿即可!”
感觉到林子衿也将软软的额头倚着窗纱,轻轻地抵着他的,周天济心中一暖,知道她并不是完全无动于衷,他伸出大手放在窗纱上。林子衿不说话,也伸出小手做出同样的举动。两个人,一个屋里、一个屋外,隔着薄薄的窗纱,额抵着额、手贴着手,谁也不愿说话,只是静静地享受这温情时刻。
“爷,马匹已经备好了。”随扈的禀告声使周天济回神,他突然循着林子衿的唇,隔着纱窗偷了个香吻,转身大步走出竹园,翻身上马,带领随扈扬鞭出府,往通往洛阳的官道上飞驰。
洛阳,那个存有他和她共同童年记忆的地方,他相信,一定能在那里找到他想要的答案!
自周天济离开去洛阳之日起,已经有二十五日了,他走的时候说少则十数日,多则一个月,他也承诺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但时间都已经快达到他所说的上限了,他却音信全无、迟迟未归。
林子衿每日都掰着指头计算时日,只盼望周天济能够早些回来。白天,她会想着他的样子,想着和他一起快乐笑闹的日子,想着他只为她展现的喜怒哀乐。想念中也加有愁思:已经是冬天了,天寒地冻的,此去洛阳路途迢迢,他有没有受冻?有没有吃好、休息好?这几日京城下雪了,想必洛阳也下了吧?雪大地滑的,他有没有多穿些过冬的衣服?骑马会不会滑到?就连在学堂里上课时她也有些心不在焉,总时不时地拿眼往教室外面偷看,想着他会不会如往常一样倚靠在窗边,微笑地看着她、等她下课?即使是夜晚他也每每入梦,围着她转,把她整个人都圈在怀中,霸道地不让她逃开!
林子衿不禁痴痴笑想,自己真的如他所说的,只想到他们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别的从未想过!他是真的懂她,懂得她的别扭和拒绝不是因为生气他与方悠筱的过去,而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己的幸福竟是建立在另一个痴情女子的痛苦之上!
虽然同样顶着情敌的头衔,但方悠筱和赵如意却是截然不同的。林子衿能对赵如意毫无芥蒂,甚至最终能以姐妹相称,是因为她知道周天济对赵如意没有任何的眷顾,那只是赵如意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罢了。这也是为什么每次她都能够坦然面对赵如意,并且总是占据上风。但对于方悠筱林子衿却是毫无把握的。方悠筱与周天济的三年是她不曾了解的三年,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在那三年里他们有过什么样的浓情蜜意、甜言蜜语?在某个你侬我侬的夜晚,周天济是否也温柔地将方悠筱揽在怀里,二人耳鬓厮磨地说着情话?虽然周天济说没有给过方悠筱任何承诺,但能教方悠筱那样的女子等他三年,恐怕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吧?林子衿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自己强占了方悠筱的幸福。
林子衿轻叹口气,望着教室外萧瑟的残雪,心思百转千回:她从未天真的以为以周天济的身家和样貌二十六年来身边都没有所谓的红颜知己,她也不认为自己有必要追究他曾经的风流韵事,而且她深信他不会在已有她的情况下再去招惹别的女子。但她心中就是无法毫无芥蒂,部分是因为醋意,但更多的是因为同为女人,她不愿看到别人因她而受伤!自己的遭遇让她知道一个女人要想得到真正的幸福是多么的不易,她自己不也是在冰封情感二十四年后才终于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吗?虽然她明白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更不能分享,即使勉强让周天济娶了方悠筱,也只能使一个人的怨怼变成三个人的不幸,但她就是看不开啊。
“先生、先生。”耳畔的叫唤声使神游多时的林子衿收回心神,低头看向拉着她袖子努力叫她还魂的男孩,柔声问道:“阿满,先生方才不是叫你们背书的吗?你怎么不背了?”
“先生,阿满已经背好了。阿满有件事情想向先生请教。”
林子衿揉揉阿满长着细黄头发的小脑袋,笑看他小大人似的严肃表情,耐心问道:“哦,敢问阿满想要请教何事呀?”
“阿满想请教先生什么是瘟疫?”
林子衿一愣,没想到小孩子会问出这种问题,谨慎道:“瘟疫是一种会传染的疾病。”
“瘟疫很厉害吗?得了瘟疫的人会死吗?”
林子衿不愿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笑笑转移话题:“阿满是从谁那里听说的瘟疫的呢?”
“是爹爹,他和娘亲说的时候被我听到了。那时他们正在磨豆子。还说着要做出最好的豆腐让我带过来给先生尝尝呢!”小孩子果然好哄,稍一转移,注意力就偏了。
见到目的达成,林子衿满意地起身准备收拾课桌,阿满一个人还在喃喃自语:“爹爹说好像是个叫洛什么的地方发生了瘟疫,我怎么想不起来叫洛什么呀?……啊,是洛阳,我记起来了,是洛阳!”阿满高叫着,为自己的好记性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