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其扬和成子两个人正要拐到巷子里的堂口,却听得一声异动,回头一看,却是几个店伙计把一个人给扔了出来,余其扬几步上前,把那人给扶了起来,定睛一看,却是阿布,他半年前认识的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小伙子。阿布抬头看是余其扬,立马裂开一个大大的笑脸,扑上去一个大大的熊抱,显然很是开心,道:“其,是你啊,好久不见啊,想死你了。”
余其扬默默望天,他今天穿的是白衬衫啊是白衬衫,这是被诅咒了的节奏吗?
拍了拍阿布的肩,笑道:“是啊,好久不见。”说着把阿布推开一点,仔细查看,只见一身狼狈,脸上还带着血迹,不由提起了些怒气,道:“这是怎么回事?”
阿布没说什么,余其扬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却是“颠红庄”的店面映入眼帘,眼里的寒意一闪而过,缓缓吐出来三个字:“又是它?”
一息,回过神,微微蹙眉,柔声道:“阿布,什么情况?”阿布撇了撇嘴,一副自认倒霉的样子道:“其,你也知道的,最近你们政府查的严,我托了人好不容易搞了点烟土,本想着顶风作案赚上第一桶金,可是现在的情形一天比一天严峻,哪里还有人敢收我的货啊,我就只好冒险到了这里,可是没想到他家大掌柜不但黑了我的货,还把我给赶出来了,怎么这样呢!”
余其扬给成子示意让他去堂口叫人,对着颠红庄的门面一字一顿道:“敢动我的朋友,就别怪我。阿布,跟我进去。”言罢,转身就往里走,阿布赶紧拦在他前面,道:“其,就,就我们两个,现在?”余其扬点了点头,笑笑道:“对啊,我们两个,成子去叫人了,我们先去。”
阿布显见的有些着急,冲着余其扬嘿嘿一笑,道:“其,要不就算了吧,我也没什么事,那点货我也不在乎,我不要了,咱们这么久没见了,喝酒去。”余其扬转过身,有些无奈的扫了他一眼,温声道:“买烟土的钱是借的吧,这次又抵押了什么?一只手?还是一个胳膊?还说没事?”
阿布有点懊恼,低下头道:“其,什么都瞒不过你。不过,我这也不是一次两次,,彼得每次都会通融我的,没事的,以后把钱还给他就好了。”
余其扬微蹙着眉,道:“不是每次都有那么好的运气的,万一有一天把人家惹恼了,你怎么办?你以为人家真的不敢动你?别说一只手,就是你的这条命在他们眼里又算什么?你知道黄浦江下面沉了多少尸体?今天的事交给我,记住,以后不要再玩火了,不然,我怕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布听了也不由后怕,连连点头算是答应。余其扬白了他一眼,就转身往里走,阿布见状拽住他道:“其,别,我再想别的办法,这件事就算了行不行啊?”余其扬低下头,轻轻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不紧不慢道:“不行。”阿布被他的语气给呛了一口,调整了一下情绪,尽量平静道:“其,我知道你够朋友,身手好。可是这家店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里面打手众多,而且个个都是狠角色,不容小觑啊。”余其扬笑了笑,道:“阿布,你的中国话说的越来越好了,还会用成语了。”阿布一脸黑线,这是什么关注点啊,耐着性子继续道:“其,你看就是要去,你也等你的人来了再去啊,你看这样总成了吧?”
说罢,看着余其扬似是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然后转身向后走了几步,总算是松了口气,却见余其扬掏出绢子,不紧不慢的擦拭着白衬衫,一息,有些嫌弃的的手里的绢子丢饿出去,然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跨进了颠红庄。阿布只看得是目瞪口呆,说句实话,他看见颠红庄三个字,心里还是觉得害怕,但是又不放心余其扬,怕他在里面吃亏,一咬牙一跺脚,也跟了进去。
余其扬旁若无人的走了进去,晃到了总柜前面,修长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桌子,大掌柜听见动静抬起头,一时有点愣,只见是一个面目清秀的小伙子,笑得人畜无害,可他却觉得一阵寒意。实在是摸不清眼前人的来路,只觉得那个人身上似乎有一种近乎自然而然的强大气场,压得他不敢轻举妄动。
余其扬低下头,慢条斯理的倒了一杯茶,递给对面的大掌柜,道:“喝茶。”鬼斧神差般的,大掌柜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听话的站起了身,上前接过了余其扬手里的茶盏,只是手指不由的有些抖,茶汤微漾。余其扬望着桌上的茶渍,不觉微微蹙眉。大掌柜见着这副清净,赶忙用袖子抹了抹桌上的茶水,然后喝了两口茶汤,紧接着有些跳脚,显然是被烫到了,但是又不敢太过表露,很有些敢怒不敢言的意味。余其扬见状,脸上浮现出了一点满意的神色。
一旁的阿布见到这幅情景,只觉得难以置信。若非亲眼所见,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平日里一向飞扬跋扈,江湖人称周螃蟹的周海生竟会有现在这副样子,心里暗暗发笑的同时,也发的敬佩起余其扬来。一霎间他有一种感觉,只要与余其扬在,莫说这个颠红庄,就是浦江商会,就是这十里洋场,也是要俯首称臣的,这个人,这样的强大。
余其扬径自绕过前柜,坐到了的大掌柜的位置上,抽出一根烟,递给周螃蟹,笑道:“抽烟。”周螃蟹摇摇头,有些结巴道:“不。。。不抽,不抽。”余其扬眉毛微挑,点了点头,轻轻地转着指间的香烟,玩味道:“不抽?”
一息,转过一点身子,用修长的手指点了点周螃蟹养在案上的那只小金龟的小脑袋,眉间染上一点笑意。小金龟被占了便宜以后,下意识的把脑袋缩回壳里,小心翼翼的往外看了看,哇,好帅啊,好帅好帅啊,肿么可以这么帅呢?小金龟深深觉得自己这小半辈子算是白活了,这样俊美的男子啊,只觉得世界都瞬间亮了,小金龟终于明白了他们家族从祖父的祖父的祖父那里流传到现在的话,朝见帅哥,夕可死也。不过也不全对,见了这样一个大帅哥哪里舍得死呢,唔,想着又闪着两只星星眼把小脑袋给探了出去。
余其扬见状,嘴角微勾,又用指头点了点,小金龟索性凑上去,得寸进尺的蹭了蹭,唔,好舒服好喜欢哦。余其扬见状笑了笑,脸上浮出一点孩子气的神色。一息,把左腿轻轻搭在右腿上,会很自然地拿过柜上的账本,一脸悠闲的样子,若无其事的翻着,随意道:“生意不错啊。”
这时候庄里的几个打手不动声色的后在周围,余光向这里看了过来,隐隐透着寒意,一时间空气都好像凝结了似得,压得人连呼吸也不自在,阿布有些紧张,一边开始暗自戒备。一面不断的给余其扬打着眼色,示意他注意周围的动静,却见余其扬却跟个没事人似得,似看非看的划着手里的账本,时不时地逗逗那只小金龟,由不得在心里暗暗捏了把汗。
周螃蟹看到自己的人都差不多候着待命了,心里微微有了些底,壮着胆子上前一点道:“生意还好还好,爷,敢问您是哪路的?”言罢,只见余其扬斜眼看了自己一眼,不知怎么的,赶紧低下了头,不敢看那人的眼睛。
余其扬的嘴角勾起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把手里的账本轻轻往桌子上一掼,提起一点声音,道:“我是法租界巡捕房的。”周螃蟹听了这话不由一惊,而一旁的阿布也是吓的不轻,抬眼望去,说这句话的那位仁兄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连半分波澜也看不出来,那一霎间,连阿布都有些晃神,只觉得,那个人真的就是法租界巡捕房的。
周螃蟹哪有不信之理,虽然他的店是开在公共租界的,但是,法租界的人既然上门了,还是尽量不要得罪为好,做生意这种事情,要的就是八面玲珑,只是现在的上海,不得不说,要小心的各方势力是越来越多,官员,黑帮,洋人,唉,一个也得罪不起啊。赶忙上前赔笑道:“哎呦,原来是巡捕房的啊,恕小人眼拙眼拙,不知道爷你今日降临敝斋有何贵干啊,有什么我周某人出的上力的,您尽管吩咐,我绝无推辞。”
余其扬的眉带一点讶异的上挑,没说什么,眼风淡淡的扫向柜前的阿布。周螃蟹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站在那儿,却是刚才被他赶出去的那个卖烟土的,心里不由得暗暗叫苦。****你个二大爷的,你有这么硬的后台你刚才早说啊,黑你揍的时候屁都不放一个,现在倒好,给我惹这么一大尊神过来,不对,不对,周螃蟹隐约明白了,之前的那个外国小混混分明只是个诱饵罢了,人家是早有预谋,张开了网,钓的就是他这个老螃蟹。他周海生混迹江湖四十年,今个算是栽了,形势比人强,现在,他只求能息事宁人,只得认栽。
矮身上前,对着阿布赔笑道:“这是芝麻斗里栽跟头,自家人冲了自家人。。。。。。”阿布见现在这个形势,心里稍安,只是见到周螃蟹心里还是觉得不爽,一扭头道:“别乱说,谁跟你是一家人了。”
周螃蟹拂了拂碰的这一鼻子灰,继续笑着道:“那是的,那是的,我们哪有这么大的福气和爷是一家人啊,这个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老人家,你看这样可好?”阿布听了这话有些不满,这人怎么这么说话啊,谁老啊,你才老呢,我今年才二十岁好吗?正想着,却见周螃蟹不动声色的签了一张支票轻轻推到阿布和余其扬之间,低头一看,不由乍舌,上面的数字比起他的货和医药费何止是十倍之差?而螃蟹对自己的态度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他想,他这辈子一定要混出来,要出人头地,有一天,他不用依靠余其扬,也能像这样被人仰望。
螃蟹则偷眼看着余其扬的反应,却见他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似得,自顾自的点起一支烟,静静的吸着,烟雾缭绕里,螃蟹隐约觉得,他今天的下场怕是比他现在所能想象得更惨。
好一会儿,余其扬低首,轻轻抖落烟灰,温声道:“上个月,政府严令做烟土生意,颠红庄不会不知道吧?怎么,明知故犯?”螃蟹自然知道政府这次绝不只是说着玩玩的,只是做生意的,安安生生哪能来钱呢?要说他顶风作案也不是没有人知道,说是人尽皆知也不夸张,只是,他周螃蟹横在这儿,谁敢告他?现在周螃蟹才算明白了,眼前人要的比自己刚才估量的更多,是要放他的老血啊,这哪能干,也顾不得什么的罪人不得罪人的事了,梗着脖子,有点混劲,道:“爷,说这话可是要讲证据的。”说着,庄里的打手向着余其扬和阿布慢慢围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