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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涸眠

自那日后,眉漪再没有醒来过,一直处在昏迷的状态,终未撑到重阳节,便带着对洛瑾轲的思念,了无遗憾的离开。独留下一家人沉浸在悲痛中,为刚刚有些生气的宅门蒙上了一层黑纱。

以至深秋时节,多日未清理,落叶已铺满地,走在上面沙沙作响。这般萧瑟孤寂的景象,洛啸珏何以安睡。无奈只得起身下床,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姚卓敏静静的躺在床上,不曾睡熟,望着立于门外的洛啸珏,落寞的身影倒映在门上,偶然感到一阵心疼。

洛啸珏漫无目的的在长廊间踱步,落叶与秋风相互交织,在地上打转。一阵风吹来,钻进了洛啸珏毫无防备的睡衣中,直击他单薄的身躯,可现下的他已被接二连三的重创麻木了神经,颓废的他恍惚未觉的继续走着。

走到前厅,看到缨卉正在为眉漪守夜,双膝跪在火盆前,将手边叠好的纸钱,一张一张的扔进火盆中,纸被瞬间燃尽,掀起腾腾的火苗,映红了缨卉满是泪痕的脸颊。

缨卉听到脚步声,慌忙的擦干眼角的泪水,抬头看见洛啸据走进自己,忙别过脸去,赌气不看他。

洛啸珏对此并不在意,缓缓蹲在缨卉的身边,轻声说道:“你还是不愿原谅我,是吗?”语气平静的听不出任何感情。

缨卉两眼望向眉漪的棺椁,默不作声。

“缨卉,我到底该拿你怎么办?”洛啸珏语气中带着无奈,伸手想要伏上缨卉的脸,却被缨卉挥手挡掉,他嘴角露出一丝苦笑说:“我本以为事情过去这么久,你应该理解我了,没想到。既是如此,我也不愿多说什么了。夜间风凉,守夜时多加件衣服,小心着凉。”说罢,站起身,欲转身离开。

缨卉见洛啸珏要走,忙叫住:“等一下。”缨卉停顿了一下,调整了自己的心绪,稍作掩饰自己慌张的情绪。

洛啸珏听到缨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停住了脚步,并没有回头,静静的站在原地等待。

“我原谅你。”缨卉缓缓开口继续说,“如果这是妈想看到的,我愿意为她完成。”

洛啸珏欣喜的回过身,这句话他不知等了多久,本来自己方才决定死心了,但眼睛中的惊讶只停留了短短几秒,又暗了下来:“若是如此,你不必为难自己。”洛啸珏语气冷冷的。

“我已经答应妈了,我就一定会做到,这是她的遗愿。”缨卉并不理会洛啸珏的情绪,继续解释道。

“缨卉,谢谢你的谅解,我懂了。”洛啸珏适时的压制住自己的怒火,并为在缨卉的面前爆发,反而化作一丝笑容,在脸上慢慢放大,直至扭曲。

洛啸珏的脚步渐行渐远,缨卉呆呆的望向洛啸珏远去的背影,转头回望缨卉的棺椁,喃喃自语道:“妈,我答应你的,都做到了。你让学会我放下,你看,我放下了。我都放下了,真的。”缨卉本来挂在嘴角的笑容,刹那间,变成两行热泪。

缨卉趴在地上,任由眼泪顺着眼角留下,嘴中不断嘟囔着:“我放下了。”但真的放下了吗?也许只有她自己最清楚。那个人是她的哥哥,她已经叫了他二十多年,但缨卉从没有想过二人的关系会成今日这般模样,她多希望时间能倒回,回到那个曾经天真烂漫的年纪,这一切不过是自己凭空的幻想罢了。对于那个人来说,现在才是他应该掌握的,他怎会放手让时间倒流。当他问自己几时能原谅他时,缨卉真想告诉他,永远都不可能,可话到嘴边打了几个转,又咽了下去。

其实,缨卉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她一直纠结于缨姌婚姻,完全是在掩饰自己的担忧。洛啸珏因为洛啸珏冲喜,与姚卓敏共结连理,而缨姌更是为了洛啸珏,以及洛家的将来,委身嫁于贺常祁。缨卉不想步他们的后尘,身在这样家庭的她,和常人无差,只愿得一心人。可洛啸珏平白定下缨姌的婚事,以政治的名义,让缨卉分外气恼,洛啸珏的婚姻早已成定局,他为何还要拉上缨姌,一起承受这种不幸,她不懂,所以她恨他,而恐惧,自己婚姻的未知感,更加重了她的恨意。

洛啸珏一走出前厅,步子就逐渐变快,最后变成了跑,风一般的冲到后院,直至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才停下。背靠在柱子上喘息着,双腿无力支持沉重的身体,不自觉的顺着柱子滑下,抬手望着手心,因攥拳指甲内陷留下的斑斑血迹,发出一阵冷笑,响彻凄凉的夜空。

现在的洛啸珏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缨卉原谅他,本是他一直所期望的结果,可为什么自己笑不出来,总觉得心里有块儿石头堵在那里,压的自己喘不过气,他愈是挣扎,那种感觉愈强烈。

“这是妈的遗愿,我会为她完成。”洛啸珏的脑海中不断闪现缨卉方才的话,多可笑,自己现下一定是全天下最大的笑话。洛啸珏想到此处,刚刚收起的笑容又重新展现在脸上,可伴随着笑容,泪水夺眶而出,让纠结的心情更显得复杂。

过了许久,洛啸珏缓和了一下情绪,用袖子擦干眼泪,从地上爬起来,掸掉身上的尘土,便回卧房了。

洛啸珏轻推开门,月光避过他略显瘦弱的身体,投射进卧房,直直的打在床上。姚卓敏拥着他们的孩子洛晏,早已进入梦乡。洛啸珏尽量将脚步放到最轻,生怕吵醒床上熟睡的人儿。回到床上,盖好被子,一股暖流步入全身各处,身旁传来姚卓敏均匀的呼吸声,让洛啸珏体会到难得的平静感。

眉漪的葬礼匆匆而过,贺常祁仍然身处战场上,缨姌每日都在担惊受怕中度过,但不久后又爆出一个惊人的消息,缨卉决定出国,去往自己心心念念的国家——英国。为此,缨姌与姚卓敏劝说了多次,眼看缨卉心意已绝,也不便都说其他。可这一切在洛啸珏看来,却是另一番感触,这个家带给缨卉太多不好的回忆,尤其是自己,也许她只是想逃离,躲避一段时间。出国也没什么不好,可以让她忘却所有,远离纷争,开始一段属于自己的新生活,何乐而不为?

缨卉离开的那天,缨姌、姚卓敏和颜韦奕都去送她,唯独没有洛啸珏的身影。洛啸珏知道缨卉并不愿意看见自己,便借口军政部事忙,没有出现在缨卉面前,而是躲在一个缨卉瞧不见的角落,静静的望着他的妹妹,心中千万遍的祝福。

“姐,嫂子,韦奕哥哥,我走了,你们多保重。”缨卉手里拎着一个小皮箱,含笑说道。

缨姌忍住眼泪,叮嘱道:“东西都准备齐全了吧?在外不比家中,万事三思而后行,不可鲁莽行事,知道吗?还有……”

缨卉见缨姌又要开始唠叨,忙拉住她的手,插话道:“姐,我知道了,要开船了,你们回去吧。”

随后,缨卉又转头对姚卓敏说:“嫂子,家里一切就拜托你照顾了。”

姚卓敏点了点头,也嘱咐了两句。颜韦奕在一旁突然开口道:“我们的缨卉果然长大了,笼中的鸟儿终于要飞出去了,真是让我刮目相看。”颜韦奕的嘴角带着三分笑意,眼中流露出温柔。

“韦奕哥哥,你又嘲笑我。”缨卉被颜韦奕的话逗的不禁失笑,掩嘴说道。

“我怎没敢?”颜韦奕继续打趣道。

缨卉在颜韦奕张开双臂时,扑到他的怀里,哽咽的说道:“韦奕哥哥,谢谢你来送我。”

“自己一个女孩子在外,千万小心,我……”颜韦奕抱着缨卉,抚摸着她的头,柔声说道,但话说到一半停下了,思虑了一会儿继续说,“我们都等你回来。”

缨卉忍住眼泪,推开颜韦奕,边走向甲板,边朝后挥手,尽量不回头看他们。

船开了,缨卉带着自己的梦走了,三个人站在码头。片刻后,颜韦奕回头说道:“我们回去吧。”二人随在颜韦奕的身后,一步一行的走着。

在转角处,颜韦奕察觉到洛啸珏的身影,立于角落,他并没有惊动身后的两个人,只是朝远处的洛啸珏微微一笑,洛啸珏也回之一笑,便错身而过,没有留下过多的话语,但对于二人来说,这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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