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贺常祁亲自将缨姌送到码头,心中尽管多有不舍,但鉴于为缨姌的安全考虑,他还是果决让缨姌回到天津。
“常祁,我走了,你万事小心。”缨姌在登船前,仍有些不放心。
贺常祁伸手握住缨姌,柔声的说道:“我会的,最多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回去,你和泓儿安心在家等我。”
贺常祁放开缨姌的手,转身厉声对护送的士兵说:“夫人这一路的安全就交给你们了,夫人不比我,不可大意行事。”
士兵一齐回答:“是,司令。”
乘客陆续登船,贺常祁张开双臂将缨姌拥于怀内,低声耳语道:“去吧,一路小心。”说完,贺常祁松开臂弯,半推着将缨姌送上甲板,故作释然的含笑挥手道别。
缨姌一步三回头的走上甲板,强忍住自己心中的担忧,配合的伸手与贺常祁道别。船开了,缨姌仍站在原地,望向贺常祁所站的位置,直至看不到贺常祁的身影为止。
“夫人,外边风大,我们还是进去吧。”一个士兵走上前,劝说道。
海面泛起滚滚波浪延伸向远方,只指缨姌的忧思,她又抬头深望了一眼,那个人也许还在,随后转身进入船舱。
船舱内与甲板上的风景截然不同,这里更多的是嘈杂喧闹声,大家都为能够逃离战场,逃出那个人间地狱而兴奋,每个人的喜悦神色皆无法掩饰。缨姌平静的接受着外间的一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士兵的陪同下,走到贺常祁事先为她准备好的独立房间前,士兵自觉的站在门外,分设两侧,缨姌径直进入房间。
缨姌环视房间的陈设,虽不如家中,但也算是这艘船的上等船舱了,因贺常祁的体贴,缨姌的嘴角不禁露出笑意。
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投射在水面上,反衬出金黄色的光芒,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但本应拥有这种感觉的缨姌却丝毫没有察觉,反而更觉冰冷,是因为身边没有那个人吗?不知从何时起,缨姌对于贺常祁更多了一种依恋,印象中自己与他结婚是因为哥哥,因为洛家,这之间只有利用,并没有情。为什么自己现在会那么紧张害怕,害怕失去,这难道就是日久生情吗?
船不断的行驶,目的地缨姌比任何人都清楚,距离越近,她揪得越紧,莫名紧张完全因为眉漪。
“妈,现在还好吗?哥哥他们应该不会将沈阳的事情告知妈。”缨姌坐在椅子上,自言自语的安慰道,虽然如此,可手指不断交织在一起,还是暴露了她的心境。比起贺常祁的近况,眉漪的情况更令缨姌担心。
“妈已经昏迷多日了,姐姐怎么还不回来?”缨卉守在眉漪的床边,不断的徘徊,嘴中喃喃自语道。
姚卓敏走到缨卉的身边,双手搭在她肩头,安慰道:“你哥说缨姌这几日就回来,我相信她会回来的。”
姚卓敏手掌传来的温度,抚平了缨卉漂浮的心,她抬头望着姚卓敏,那坚定的目光给她信心,缨卉用力的点点头。
“大小姐,回来了。”楚叔的声音刚从门外响起的同时,缨姌已经破门而入,洛啸珏随在身后。
姚卓敏和缨卉被瞬间发生的一切,吓愣了。缨卉缓过神来后,慌忙跑到缨姌的面前,激动的喊道:“姐,你终于回来了。”
缨姌完全不理会缨卉,眼睛直勾勾的望向床上躺着的眉漪,绕过缨卉,奔向床边,双膝跪地,拉起眉漪的一只手,贴在脸上,眼泪夺眶而出:“妈,我回来了。”
眉漪平躺在床上,脸上毫不血色,双眼紧闭,全无反应。
“妈,这是怎么了?我走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缨姌回头质问道,眼中写满了伤感之色。
缨卉走到缨姌身边,半蹲下抱住缨姌,哽咽着说:“自从知道你在沈阳的情况,我们便瞒着妈四处打听你的近况,可没想到还是让妈知道了,她为此每日都在门外等到深夜,谁也劝不住,前几日因疲劳过度,引发旧疾病倒了。”
缨姌听到缨卉的话,歉疚的转头望着眉漪,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将凌乱的头发理在耳后,轻声说道:“妈这样昏睡有多久了?安医生怎么说?”
“自上一次醒来,已有两三日了,安医生每天都来,但开的药都不见任何效果。”缨卉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
缨姌察觉到缨卉的停顿,回头盯着她,追问道:“他说什么了?”
缨卉沉吟了一下,缓慢的开口道:“安医生说,妈的情况并不好,他已经尽力了,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缨卉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连她自己也听不清了。
“不会的,妈明明好好的,怎么可能?我不相信。”缨姌不相信自己耳朵听到的一切,不断的摇晃着缨卉问道,接着扑倒在眉漪的身边放声大哭。
缨卉拉住痛哭的缨姌哄劝道:“姐,你别哭了,小心别哭坏了身子,妈会没事儿的,相信我好吗?”姚卓敏也在一旁随声附和着,缨姌才勉强止住哭声。
不知是因为缨姌她们的哭声,还是什么,眉漪被惊动了,缓缓睁开双眼,抬手抚摸着趴在床边的缨姌,声音沙哑的说:“缨姌,我的孩子,你终于回来了。”
缨卉被眼前的情景吓傻了,推了推缨姌的肩膀,大喊道:“姐,你快看,妈醒了,妈醒了。”
缨姌直起身子,望着眼前满是疲惫的眉漪,伸手拭干眼角的泪水,欣喜的说道:“妈。您醒了。”一众人聚到眉漪的床边。
眉漪抬手抚上缨姌的脸颊,语气带着哀伤的说:“我的孩子,你一路受苦了,没有伤到吧?”眉漪上下打量着缨姌的周身。
“没有,妈都怪我不好,让您担心了。”缨姌一把握住眉漪干瘪的手,愧疚之情浮在脸上。
“傻孩子,说什么呢?这怎么能怪你,若不是我身体一直不好,你也不会为去冒这个险,对吗?你无需自责,妈有你,是妈的福气。还好你平安回来了,要不我都没有脸去见你父亲了。”
“妈您别那么说,您会好好的。”缨姌皱着眉头,忙不迭的拦住眉漪的话。
眉漪含笑说道:“人终有一死,我也一样,你们不用伤心,只要记得我的话……”
洛啸珏见眉漪越说越离谱,其它的三人已不觉流下眼泪,便开口道:“妈,您快别说了。”
“听我说完。”眉漪不慌不忙的截住洛啸珏的话,继续说,“卓敏,妈知道你自嫁进洛家,没有过过一天舒心的日子,委屈你了。”
“妈,你别那么说,嫁给啸珏我无怨无悔。”姚卓敏回头看了看洛啸珏,眼中透露着坚定。
“好孩子,我都知道,啸珏是我儿子,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他虽外表坚强,其实很易受伤,很脆弱,希望你在他失去方向时,能给他正确的指引,答应我好吗?”眉漪拉住姚卓敏的手,带着恳求。
眉漪见姚卓敏点头,又将眼神转向缨卉,清了清嗓子道:“缨卉,你心中所想我都懂,我问你可能改变?”
缨卉低下头,默不作声。
“既是改变不了,就要学会放下,若你心中每天都带着负担,你会活的很累,妈不想看现在这样的你,答应妈该放下的就放下吧。”眉漪深深的望了缨卉一眼,并不在意缨卉的躲闪。
最后到缨姌了,他并不急于说话,只是望着缨姌。
“妈您不用说了,您想说什么,我都懂。”缨姌直视着眉漪的目光,在眉漪混浊的眼中倒映出她的身姿。
眉漪含笑开口道:“我知道,但我还是要说,你从小最聪慧,并不用我和你父亲费心,可我只想告诉你,你的优点恰恰是你的弱点,有些事已经发生了,我们都不能改变,但我现在只希望你能幸福,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你能帮我完成吗?”
缨姌早就哭得泣不成声,伸手抱住眉漪说道:“妈,我答应您,我都答应您,我会幸福,我们都会幸福,您别说了。”
眉漪揽过缨姌,眼角噙着泪花,哽咽着说:“好好,快别哭了。”
许久,众人才止住哭声,眉漪拍了拍缨姌手,面向众人道:“都去吧,我也有些乏了,你们也累了。”
在场众人都知趣的退下了,缨姌最后离开,随手将房门关上。
眉漪平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天花板,猛然说道:“瑾轲,你在那边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