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姑娘认为我有什么事呢?”他又恢复到刚才那种神清气闲的状态。
我确认了一下他们几个没有跟来,便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你到底是谁?”
“什么?”他漫不经心的样子让我恨不得给他一拳。
“你刚才和方谈默说的‘豆浆油条’根本不是唐代之物。油条的前身叫作‘油炸桧’,是南宋百姓因痛恨害死岳飞的秦桧等人发明的一种食品。那么请问正公子,你以一个唐朝人的身份是怎么得知这些事的呢?”
“哈!原来如此!那么陈姑娘引的‘羞花闭月’中的‘羞花’指的是杨贵妃,现在是开元二十五年,杨贵妃可还未入宫呢?先前那个问题是否该由在下提出?”他微显邪气地笑着。
“你是什么时候‘穿’过来的?”
“一个月前,正航夙本人得伤寒过世了,我便穿到这具身体里来了……你呢?”
“我是近些日子‘过来’的。我的整个人几乎没变,只是有些地方好像是为了应对这个时代而变化了一些。”
“那你的本名就是陈苑了。我嘛……”他像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耸耸肩“我到这个时代来后上个时代关于我本身的事情却都已经遗忘了,像名字等等。所以我只知道现在我叫正航夙,而且……好像原来正航夙的一部分灵魂也揉进了我的身体,真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像是一种魔法。”
看他的眼神、表神和动作,都让我有一种莫名的熟悉,眼眶竟也有些湿润起来。
“咳!那既然我们在这个时代‘同病相怜’,至少应该交个朋友吧!你好,陈小姐,在下正航夙……”他突然很绅士地微垂下头,伸出右手。
“你知不知道,按照礼仪应该是女性要求握手后,男性才可以伸出手的。”我忍住笑,佯装严肃地说。
“嘿!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方谈默的声音突然从房门口传来。
“啊!没什么,只是闲聊而已。”我的脸因惊吓而微微变色。
“咱们坐下来聊一聊好了。”正航夙说着便带头往房内走,进入良辰阁的书房就坐。
入坐后,他和方又谈起了兵法。阿琦和梨儿进来奉茶,我便让她们也坐下。阿琦求我给她们讲故事,我想了想,答应了。
于是,我从盘古开天辟地开始讲起:“在很早很早以前,天地本是一本……”也真是奇怪,我一“开讲”,那两个谈天说地的倒转向了我。方谈默眼中四散着暖暖的光,温和地笑着,而正航夙则用调侃的眼神望着我,嘴角一点半是嘲弄的笑意,潇洒而帅气。
这一讲便到了中午,我至少喝下去五杯茶,喉咙也有些不适之感。方谈默起身更衣,梨儿她们也自去准备午膳,我抓紧机会向正航夙询句了一些事情。
在谈话中我清楚了近来一直困扰在心的问题。原来秦夫人几乎每半个月便去近郊的福云观烧香拜佛、请签求福。一个月前,寺中道士告知她最近可能会遇见贵人。这本是一种抽象而虚无的卦文,却因不巧碰见了我,又发生了这许多事,她便认定我便是那所谓的贵人了。我的种种优待只是因为一个难辨真假的卦文而来,这真使我有些失落又更加惶恐不安了。
接下来的一周,与往常没什么两样,偶尔会有一两次秦夫人派人来传我,而帮着解决分析也都是一些小的商业问题。生活还是那样平淡,只不过多了两位常客。从一周前开始讲起的历史及神话传说,也已从开天辟地、女娲伏羲、炎黄争霸等过渡到了春秋战国,打仗用兵的故事则很多都是由正、方两人补充的,这样一来倒也其乐融融,只是心里却无形有个包袱沉甸甸地压着我……
又过了几天,秦夫人又派人来说去福云观去请香还愿,邀我们同行。坐在车上我问了阿琦和梨儿一个我一直很不解的事情才知道:她们都是一年前新招进来的一批,每次秦夫人去寺里拜佛时都会挑一个“新人”作为陪侍,在挑选合适的人选的同时也培养锻炼新人,这倒不失为一个大胆、新颖的做法,再一询问,原来是那个神秘的广公子建议的。一听到“广公子”三个字,梨儿的脸又红了起来,看来这个广公子和梨儿“交情匪浅”啊。
还完愿又请完香已接近辰时,上车赶路,摇摇晃晃地又行了半个时辰,才回到了秦家堡。
快到英武堂时,秦夫人忽然吩咐阿琦和梨儿带我去参观秦家堡,熟悉一下环境,又嘱咐她们好好侍候我之类的。看来我可能已算是合格的正式“入住”这里了,我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她们俩也像是卸下了一个重担。
我又走进那片美丽的林子,那些树已变得更加苍翠和茂盛,树根附近姹紫嫣红的小花也绽放着,和着微风轻轻颤动,无限妩媚与妖娆。
走入桑树林时,忽听见奇怪的喧闹声,这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热闹了?
到了桑树林的尽头,便看到很多踩着木梯、攀着树枝忙碌的彩衣少女们。算一算时间,是桑蚕化蛹结得茧的时候,难怪桑树林和桃林之间要空出一条小道了。
那些少女看见阿琦她们俩都开心地挥手打招呼,见到我却变得拘束而害羞,走下梯来向我请安,都称我为“陈姑娘”,眼中也有敬畏的神色。
一进入赏心苑便听见那两个男人说笑的声音,原来他们在琅韵楼后的浪趣亭品酒论诗。看见我们走过去,他们俩都笑着站起来,我一眼看见他们摆在石桌上的两把宝剑。
“你们习过剑了吗?”我很想亲眼目睹一下古代武术的风彩“那可否展示一二呢?”
“好!”方谈默倒是一点也不含糊,拔剑便舞。他的剑法很凌厉,能看出底子很深,一招一式似乎也都仔细推敲过。很快,他稳稳地站住,道一句“献丑了。”
我们都鼓掌喝彩,看向了正航夙。
他只是微微一笑,抽出剑来。忽地临风跃起,剑光流溢,每一下都舞得好似轻风抚水,格外地飘逸和洒脱,那把剑在他手中便是一杆艺术的画笑,幻化出漫天的落花,扬扬洒洒地飘散下来……当他已收剑立稳后,我仍是痴痴地望着。
直到阿琦一声轻呼,把我“惊醒”。回过头去看见她和梨儿都用袖子捂着嘴笑,我微嗔她们一下,一转过身,又立即触到正航夙半是调侃的目光,也不知怎的,我突然感觉全身庠庠的,后来才明白自己脸红了。
这时也才发现刚才站在一旁观剑的方谈默不知何时站在我身旁。
"陈姑娘会武功吗?"他柔声问道。
"唔……学过一点点拳脚功夫。但都不怎么顶用……"他问这个干什么?
"那陈姑娘想学武吗?"他眼中的光忽地紧紧将我套住,我一下子不知该如何回答:"嘿……学武……很好的。但我在这方面没什么天赋,只怕……"
"没关系!航夙也在我的帮助下恢复身体,我想我可以教你。只要你愿意,风雨无阻!"他像是在宣誓一样,很坚决地说。
我一时踌躇起来,一把剑却映入眼帘,是正航夙。
"你可以用我的剑!"他平声道,低着头把剑递给我。
我随着方的姿势"照猫画虎"。说到功底,我的确练过两年跆拳道,但对于这种真正的功夫而言,我仍是个初学者。
我跟着他的动作比划着,直到阿琦和梨儿来请我们用膳。
这样练了几天,直到我实在是"腰酸背疼腿抽筋"了,才能回到书房休息片刻。
第一场春雨姗姗来迟,微微的凉意总会让人想起一些东西。我站在窗口,望着绵绵的细雨,胸口也仿佛是堵着什么……朦朦胧胧像是有琴声传来,梨儿说是那是瑶琴阁的琴声。我望着前几日秦夫人派人送来的古琴,心血来潮要了伞走出去。
细雨中,三个单薄的身影撑着油纸伞缓缓移动着……品味着这古老时代的气息,心中的阴翳和黯然也随之轻轻叩击我的胸膛,那若有若无的琴声仿佛从空中传来,只带着来自仙境的蔚蓝和飘渺,像是要释然出一种梦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精巧的房屋,优美的琴声漫散开来,飘逸而凄婉。阿琦上前叩门,循声而来的少女一看到我,匆忙起了安便跑回去。几分钟后,一个穿着典雅的中年妇人走了出来。
"陈姑娘,请进吧!"幽幽的声音从她两片薄薄的唇间传出,像她的琴声一样柔和。
屋内的陈设很素雅,干净而整洁。她略略问过我们的来意,便示意那名少女去沏茶自己则坐在摆放在大堂正面的古琴后,絮絮地弹着琴。
"您的琴很雅致,弹出的却是凄美、悲切之音。像是心中有一份情怨,未能释怀。"
她抬起头来,眼中有赞许之色。"早闻得陈姑娘是难得的才女,却没想到在曲乐方面也有如此造诣。"她停了停,开始自我介绍"我名叫嬛昔,很多人叫嬛娘,我负责堡里筝的传授和乐师的管理。陈姑娘也想学筝?"
我略说几句,让阿琦将抱来的筝放妥。其实在现代我也曾想过学习古筝,只不过没时间而已。
从这天开始,我便每天上午习剑,下午学筝,其余时间便用来与他们谈天、闲聊外加看书,日子过的倒也充实、紧凑。
阳春三月,风彩无限。当万物都在逐步复苏时,上天似乎也把最光明温暖的阳光洒在了我们身上。也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里,我又结识了第三位"神秘"的公子--广然燊。
那天,我刚刚从瑶琴阁归来,正坐在书房品茶。正航夙从门口走进来,和我打了个招呼,便自行坐下。因为阿琦和梨儿还未回来,我便起身为他沏茶。他似乎饶有兴志地看着我忙碌,我微瞪他一眼,问他方谈默怎么没来。正航夙也不说话,微笑着接近我手中的茶,轻呷一口作陶醉状,我站到他面前,没好气地说:"喂!我问你方公子怎么没来?"
"这是待客之道吗?"他用半是调侃的语气问道,就像是现代视会那些男孩恶作剧得逞后那样狡黠地笑。
"喂!你……"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冲他干瞪眼。
"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那种没有任何压抑地大笑。自从认识以来,他从来都是一副略带懒散,玩世不恭的样子,再加上真正的正航夙是因伤寒而英年早逝,身体也比较虚弱,整体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略为邪气的忧郁少年。平日里学习、闲聊时他总能机智而快速地说出一些惊世之言,实是让我由衷地惊叹。他的确是文武双全,却总是含着那份神秘感,像被一团薄雾笼罩着,看不真切,也近前不得。而这一刻,却是不同了。
"真是没想到,平日里伶牙利齿,能在短短几天之内解决‘万生园案件‘将万庄主驳地哑口无言,只得伏首认罪的陈姑娘居然也会有瞠目结舌的时候!"
我"怒气冲冲"地望着他,瞪住他的双眸。真是奇怪,我的脸怎么又开始红起来……
"好吧,我告诉你,倓默去迎然燊了。"
"然燊是谁?"这个名字还是第一次听过。
"广然燊啊。你听,他们上来了。"他边说边起身迎向门口。
广公子?那个神秘的广公子?
先进门的方谈默笑着和我打个招呼,便闪过身去,跟在他背后的那个男人走上前来。
入眼的是一副端正而干净的五官,肤色略黑,长得很可爱。他有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让人一看便很舒心。相互厮认一番后,便请他们坐下。
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我冲他们微微一笑:"是梨儿和阿琦回来了。"在我的印象中梨儿和这位广然燊广公子是有些"关系"的。果真,我一说完,正、方两人都笑起来,广然燊有些发窘,仿佛一根压紧的弦。
"姑娘,我们回……广公子!!"阿琦捧着古筝的乐谱走进来,看见端坐的广然燊吃惊地叫着。
其后进来的梨儿一听这三个字明显停顿一下,过了一会才缓缓地走进来放下抱在怀中的古筝。
广然燊一见梨儿进来就像被锥子扎了一样地"涮"地站起来,不自然地用手搔着脖颈后方"啊!阿琦姑娘,霜……霜荃姑娘。"
梨儿的脸又是一红,想起身去倒茶,却被调皮的阿琦嬉笑着抢了先。她讪讪转过身来,脸变得越来越红,却也只是低着头不说话,两只纤手紧绞在一起。
我见这样也不是办法,又看见阿琦端着茶水进来,便招呼他们一起去茶厅喝茶。我们一边品茶,一边闲聊。广然燊是一个非常直率而可爱的人,学识丰富,见闻广博,而且非常有正义感和原则性,一些例如诚实、信义之类的问题都反复地强调着。
颇为有趣的是,他讲话时总会偷偷地瞄几眼梨儿,特别是在强调那些原则性问题时,故意大声地说着,就像是向谁表明什么,又偷偷地观察对方有什么反应。
我抿着嘴一直笑,看见他们几个也偷偷地乐。这一对人真是太可爱了!
正航夙朝我使了个眼色,朝着放书的五斗橱挥挥袖子,坏笑起来。
我会议一笑,装作起身装作拿东西,背对着他们将诗经的第一页翻开,又"不小心"的将它扣掉在地上。
阿琦赶忙过来捡,一翻过来,便对着那上面的汉字皱起了眉头:"关关……,在河之……"她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把书放下。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我朗声吟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正航夙接了下去,并一边吟一边看着广然燊。
广然燊窘着脸,梨儿的头则压得更低。阿琦好奇地问这些是什么意思,我回答说:"雎鸠鸟在河岸边对唱。温柔贤淑的女子是君子的好伴侣。"阿琦还是不明白,正航夙捉弄似地看着广说道:"举个例子吧,就像然燊这样的翩翩君子就应该……就应该选择像霜荃姑娘这样的淑女作为配偶。"
我们几个一起笑起来,广然燊红着脸嚷嚷:"不要乱说!"的同时又悄悄观察梨儿的反应。梨儿的脸红得胜似秋天熟透的苹果。
从那天起,我们便常这样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偶尔开开玩笑,有时看着他们三个切磋武艺,如果聊得开心我也会弹几首乐曲来助兴。
秦夫人又派人来已是半个月之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