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大会的第七天傍晚。一个霞光满天的黄昏。
少皓骑着他的独角兽,一步步地踏上了唯一的那座,还没有被拆除的擂台。
台上空无一人,但他知道,他接下去的对手是韩肖——一个战斗力接近“恐怖”的疯子。
韩肖的上一个对手是子默,一个通侯的儿子,在和韩肖比试后,那位桀骜的,从来都我行我素的公子哥,带着满身的血迹,对自己说了这样的话:
“他,他根本就不是人,他是野兽,变态的野兽。我虽然伤了他,但这只让他更变得更加可怕。”
受伤?想到这,少皓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韩肖到底伤得怎么样他不清楚,但他很清楚的是,自己的的确确受了重伤。
上一个人称“孔雀公子”的“少司命”不也是个变态吗?
那个人虽然仪表俊秀,是个十足的美男,但出手居然这么重,好像跟自己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一样,每一剑都又狠又辣。最诡异的是,他还使用了一头形似婴儿召唤兽,简直邪门到家了。
相反,自己刚开始还风度很好地对他“点到为止”,直到对方一再苦苦相逼,也终于不得不以命相搏。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如果不是要救妻子,说不定就不会透支生命,使出十五分的力量,那么一来,在半决赛的时候,他少皓可能已经被少司命给淘汰出局了。
想到这,少皓环顾了一下擂台的四周,所有的观众都看着他,尤其是那些贵族小姐们。
虽然,自己已有妻室,但是,他知道,当年那些追着他,给他送花的女孩子们热情不减。
“骑纯白的独角兽而来,骑纯白的独角兽而去,风度翩翩、彬彬有礼,仗剑守正义……”这样的传奇形象早已经深深地植根进了每一个少女的梦中。
当然啦,此刻,东皇太一这位诸王之皇也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而东皇太一身边的太子东皇痕更是目光灼灼,对自己一起长大的伴读握了握拳头,仿佛是在说:少皓,我在支持你呢。
夕阳温柔地照在了少皓的身上,有一点点的暖意。
少皓静静地骑着独角兽,向西方天际望去,夕阳正不断地沉下去沉下去,就好像是他此刻的心。
他真地不敢想象,如果,如果自己输给那个变态的韩肖的话。
如果,妻子真地死去的话。
如果……
七十二,太子党的杂碎
没有如果。少皓调理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竭尽全力地去忘却自己正重伤在身。
“咚咚咚……”擂台边的战鼓擂响了。
但是意外的是,他的对手还没有出现。
台下已经开始议论纷纷:
“难道韩肖不来了吗?”
“怎么可能?他昨天和子默比斗的时候只是受了轻伤啊,比起少皓受的伤,可轻得多了。”
“但是,听说子默的暗器是有毒的呀。”
“子默的‘银叶毒镖’是有毒的,但比赛过后他不是给了韩肖解药吗?”
“谁知道呢,子默那个阴阳怪气的人,他的解药有用吗?”
“真是的,堂堂通侯之子,居然整天修炼一些旁门左道的武功。”
“他修炼了还很振振有词呢,他不是在上次的宴会上说,反正武功都是用来杀人的,管他左道右道,适合自己就是好道。”
“也不知道为什么,诸王之皇还很宠信这小子。”
“是啊,宠得一塌糊涂,哼!”
“昨天子默和韩肖的比赛,我多么希望这两个家伙干脆两败俱伤算了,这么一来,冠军就非我亲爱的少皓莫属了。”
“要是韩肖今天不来就最好了!”
……
在这观众们议论纷纷的时候,太子东皇痕却有意无意地瞟了身边的羽琳一眼。
那天半夜醒来,他发现自己身上的“云雾散”解药被盗了,而羽琳又忽然离开了自己的身边,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也许是做贼心虚,他一直都跟羽琳提这件事,就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韩肖应该不会在子闲的生日宴会上中毒了,但是,他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呢?东皇痕这样想着。
但猛然间,东皇痕的眼皮一跳,他抬头向擂台上看去:一头纯黑的豹子,载着一道褐色的身影,闪电一般地窜了上来。
与此同时,少皓只感到浓重的血腥味向他汹涌而来,就好像,自己在黑暗的森林中,突然就撞上了一头露出了獠牙的勇猛野兽。
少皓倒是想抱拳说一句:“请赐教。”之类问候语,但对方却连一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这头凶猛的野兽,一言不发,就直接大喝一声,俯下了身子,和他的坐骑一起高速逼过来,手里的长刀自上而下劈出,干净利落,没有丝毫保留。
好一把妖艳、鲜红的,嗜人恶魔一般的刀啊!
如果少皓没有记错的话,昨天韩肖和子默开始比试的时候,他的血色长刀是血迹斑斑的,但在子默用暗器伤了他之后,蓦然,这把刀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许今天,他身上的伤也没有好吧?否则,血色长刀为什么还是这个样子呢。
想到这,少皓也大喝了一声:“白虹附着!”剑上立刻白芒暴涨。
紧接着,这银甲少将旋身一斩,带着长河大海般的力量,银锋剑在背后截住了血色长刀。
“铛!”两人同时被对方的力量给震得后退了几步。
魔鬼,野兽,疯子……韩肖的果然恐怖。
少皓目光炯炯盯着敌人的手,刚才的一击硬撼让他胸口的伤又开始崩裂,隐隐作痛。
然而,他所不知道的是,此刻韩肖也正对他的实力感到惊讶。
韩肖向来都只关注自己的比赛,至于别人的比赛,他根本看都懒得去看一眼。
他还记得他的上一个对手子默;那个杀到了半决赛的家伙;那个武功诡异,还用暗器打伤了他的贵族青年;但是如果把子默的力量和少皓的力量比一比的话,前者要差上一大截。
再说少皓,他忽然想到“炽烈之爱”,想到妻子小云,于是,他咬了咬牙,勒着独角兽后退几步,然后直剑向前,猛然冲刺过去。
“杀!!!!!”韩肖看着朝自己冲过了的少皓,也在骤然爆发出一声巨吼!手中的血色长刀倒撩了上去。
但少皓忽然就剑锋一转,半途变招,银锋剑拖着白芒划出半个优美的圆弧,横着扫了过来。
剑还未到面前,韩肖已经在那白芒带起的劲风中感受到了对方这一剑的气势,他立刻闪身去躲,而且成功了,但是,他腰侧的数块甲片,却都被少皓剑上带起的白芒给震碎了。
与此同时,韩肖下意识地往皇室的席位上看了看。在那儿,羽琳手中的一只青铜樽,掉落在了地上,鲜红的酒液蜿蜒流淌。
一些贵妇人、千金小姐立刻向羽琳投来了复杂而暧昧的目光,仿佛是在讥讽她。
你是因为担心我,才遭受到她们嘲笑的……
韩肖的人在擂台上,但他的心,却开小差了。
而少皓立刻乘机步步紧逼,一连数剑抢攻,让韩肖陷入了手忙脚乱的尴尬境地。
几个回合后,韩肖惊讶地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逼到了擂台的边缘,身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躲闪的空间了。
然而这个时候,韩肖忽然想到了昨晚的誓言,昨晚,他亲口向她承诺:“我一定会拿下冠军的,为了你。”
不经意间,他又看了羽琳一眼——她也正看着他,目光温柔,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会是冠军的,我一直在为你祈祷。”
“是的,在场的所有人都希望我输,这我知道,因为少皓是个贵族,而且是太子身边的红人……
但是,但是只要有你在为我担心,在为我祈祷,这样,这样就足够了,足够我为你战斗到最后一刻,为你夺下一切了!”
这个时候,夕阳的最后一丝光明从他的脸上滑落,没有人看清他,逐渐陷入黑暗的脸。
下一刻,少皓手中那把灿烂辉煌的银锋剑带着凛然正气,堂堂正正压了过来。
而台下的观众们也都开始为他欢呼起来,因为,只要再一剑,再一剑少皓就可以把韩肖逼下擂台!
这是一个多么让万千少女们激动的时刻啊:看着她们那充满阳光的梦中情人,打败一个又一个的对手,最后,把恶魔一样的异族野蛮人也挑下擂台。
这样的时刻,难道还不够激动人心的吗?!
“太子党没一个好东西,我绝对不会输给眼前这个杂碎的!”韩肖在内心的深处高喊了一声,“我一定会拿下冠军的,为了你……”
七十三,心上人???
紧接着,一股血腥的力量从他身体的深处窜起来,缓缓地游荡遍全身。以血为媒,燃烧生命。
太子党没一个好东西,我绝对不会输给眼前这个杂碎的,我一定会拿下冠军的,为了你。
伴随着明亮的白色光芒耀眼夺目,少皓的最后一剑已送到了韩肖的面前。
同时,韩肖也发出了魔鬼一般的,邪恶恐怖的一笑,把血色长刀举了起来……
只听“轰!”的一声,在所有观众的瞠目结舌中,整个巨大的,被术士们用几千张符咒镇住的擂台骤然溃散。
劲气带着木屑四射,要不是围成圆圈的观众席,离擂台有一段距离的话,只怕当场,就会有人被这毁天灭地的强大力量给震死了。
但尽管如此,所有的观众都感到自己的皮肤被从擂台那边汹涌过来的风给刮得生痛,满天的尘埃和碎块更加逼得大家都睁不开眼睛。
等到这一声巨响过后,众人再看场中,却都大吃一惊!
只见少皓仰面从独角兽背上跌倒下来,胸口的铠甲碎裂,新伤和旧伤叠加在一起,脸色苍白,已经昏迷了过去。
至于韩肖,这个魔鬼,野兽,疯子……他的铠甲也早就不完整了,而且全身都是血,那样子,真是可怕到了极点。
更让观众们胆战心惊的是,骑在那头和他一样可怕的,眼睛血红的,暗血豹背上的韩肖,居然,居然缓缓地伸出了舌头,去舔了舔长刀上面滴落的鲜血。
在少皓被一群人大呼小叫地抬走了之后,东皇太一缓缓地开口宣布道:“本次演武大会的冠军就是,司马长史——韩肖!”
韩肖骑着暗血豹,摇摇晃晃地来到了东皇太一身边,慢慢吞吞地跳下来,抱拳行礼。
东皇太一用双手把一个锦盒捧到了韩肖的眼前,然后打开——里面装着一颗深红色的高贵宝石!
“炽烈之爱。”韩肖机械地说了说了四个字,又机械地单膝跪下,“臣多谢陛下赏赐。”
东皇太一摸着胡子说道:“勇士,你表现得很好,‘炽烈之爱’是你的了。如果,你看上了哪个名门小姐的话,现在,你可以当众把‘炽烈之爱’送给她,这将是多么让人心动的事情啊!然后,然后寡人就给你们赐婚!”
“哈哈哈哈哈……”听到这,韩肖忽然发出了一阵让东皇太一感到极不舒服的大笑,再一次,我们的冠军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诸王之皇的太子妃,他很想知道,此刻,她又是什么表情。
于是,韩肖看到了一张平静如水的脸,和一双永远温柔的眼睛。
“勇士,如果你有什么心上人的话,你就说吧,我会祝福你们的。”羽琳忽然莲步轻移,走到了东皇太一的身前,用一个稳重大方的声音说道。
“谢谢太子妃的好意,并祝福太子妃幸福哈,不过,真是那个抱歉,我目前没有心上人,真地没有!”韩肖说着粗鲁地抓过了锦盒里的“炽烈之爱”,转过了身,翻上了暗血豹,扬长而去。
他的身后传来了观众们的议论声:“这小子有病啊!”
“他怎么这么对天子和太子妃说话?”
“没有教养的野蛮人。”
“司马是从哪儿找来了这么个长史啊?他怎么一点规矩都不懂呢。”
……
贵宾席上的高辛看着一切,不知不觉地,就眉头大皱起来:韩肖虽然取得了冠军,但他的表现,简直是在给自己的脸上抹黑。
“额,要不是羽琳苦苦哀求的话,也许我就不会收这么个弟子了。”当时的高辛有点后悔,“别人是不知道他的出生,其实他不过就是个……奴隶。”
但世事难料,谁能想到高辛在一年之后就应为功高震主而惨遭杀害,而他的女儿羽琳也一下子沦为要犯,如果不是韩肖的话,不知道已经死了几次了。
七年后,项都城主府中,羽琳的床边,韩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后来我去了酒楼,然后听说,少皓他的妻子,正重病在床,而‘炽烈之爱’可以治他妻子的病。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当然,我也没有兴趣去调查这样的事情,之后的一个月,我就独自来到了‘石泪峰’,潜心修炼,不问世事。”
“当时只有‘炽烈之爱’可以救小云的命,但是,演武大会后我却昏迷了两天,等我醒来的时候,小云已经,已经香消玉殒了……
其实那两天我不昏迷也无能为力,因为,韩肖在演武大会后就失踪了一个月,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另一方面,少皓也已经到了云阳邑中,在子默的邑主府书房里,他黯然地说道。
“那么,你恨韩肖吗?”站在一边的左将军“仲略”问。
“恨?曾经很恨。”少皓苦笑了一声,“但说到底还是我技不如人,又能怪谁呢?”
“当时的比赛本来就不公平,你已经受了重伤,而韩肖,他和我比斗的时候只受了轻伤!”子默安慰说。
“罢了罢了,恨又怎么样?不恨又怎么样?反正现在他是我们的敌人,无论如何,我们都必须去打败他!”少皓拿起了一张军事地图,在子默面前展开,“少帅,接下去就由您来一展宏图吧。”
火离四年,太岁在丑。
夏,八月。
森冷的月光照在项都城灰色的城墙上,把硝烟和鲜血的痕迹展露在人们眼前。
这座可怜的城池已经在子默军队的连日进攻后,看起来有点满目疮痍了,城门还在昨晚的大战中被撞裂了一个口子。
虽然,天亮之前,城里的士兵已经紧急用巨木加固过这个口子了,但是,每当想起敌人推出来的结实冲车,士兵们的心里还是七上八下。
韩肖正站在项都的门楼之上,背后的褐色披风猎猎舞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