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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年

第十二章年

春节渐渐近了,在故乡,过年宰猪是一种吉祥的习俗。残雪家宰猪的时候是他回来的第七天,邀请了很多邻家亲戚帮忙,一大帮人宰两头猪,很是热闹。年猪祭祖并不是什么新鲜玩意,早在上古时期,便有年兽之说,尽管这年猪不是那个时期的产物,不过年就是一年的结束和一年的开始,自然得欣然而过。

对于家乡人,杀一过年猪,就是了却了一年了愿望,每年能有一头猪,也是家乡人一年的希望,所以家乡人每户都会养一两头猪,临过年时可以用来了却愿望。

残雪什么都不会,也帮不上什么忙,他也不喜欢扒拉那些东西,所以就像大爷似的等着吃,还有点总指挥的风范,不过也仅仅局限于风范,也没指挥过什么。偶尔给亲戚打打水,就算是劳苦功高了。

年猪宰过,年便如期而来了,这个年来得有点凄凉,残雪家就三个人——爷爷奶奶加上自己。

梦蝶家除了哥哥,倒是大家都回了家,工作繁忙,她老哥不能如期而回,这让梦蝶有点伤心。梦蝶老哥外出工作已经好几年时间,每逢过年总是特别的忙碌,总要到年关过后才赶回家匆匆小聚几天。梦蝶是个恋家的人,也很恋家人,尽管有的时候回到家后不久又想逃开,不过家总给她无尽的牵挂。

像过年这样的中国数一数二的大节日,梦蝶总是希望能全家人一起过。小时候梦蝶也很孤独,哥哥和弟弟们说她是女孩,老不和她玩,所以大多时光都是自己度过。长大后也不喜欢外出,宁愿自己呆家里看着电视,偶尔和残雪聊几句,不想聊就不聊。她是个很随性的女孩子,性由心生,率性而为。

梦蝶在家嘴最是挺不住,能吃的东西就在家里瞧得见的地方搁着,看着不吃梦蝶可办不到,心里痒痒的,老惦记着,不得已独自满足的消灭起来。一个人讲话就像是灵感,有时像上好的鞭炮,响个不停,有时则像是湿了水,一句都说不上。嘴里伺候舒服了和残雪说的话也多了点,好似吃下去的东西全进了脑袋瓜子,变成了灵感,蹦跶出来和残雪见上一面。

梦蝶可谓是零食大王,在学校,同桌的一个棒棒糖可以让她把欠条清单忘得干干净净。这样的情况还是让残雪比较担心的,假若啥时候有个坏人也抓住了梦蝶的这点软肋,那梦蝶岂不是被骗了还乐呵乐呵的给别人数钱?残雪担心自然有他的道理,如今的社会,就算是白得透明的人深夜也可能黑得剔亮,表面上的那点事迹,大多信不得。

梦蝶没有多少朋友,在她观念中,除了几个好朋友,其他的只能算是普通朋友,之所以普通,是因为不是仇人,可有可无,仅此而已。不管是任何人,普通就是普通,高兴时打打招呼,不高兴时嘴都懒得瘪一下。

残雪略有差别,他这么多年来,已经无所谓团聚了,能和谁过都可以,习惯了这种生活,也不觉得不好,该爱的家人一样爱,该关心的同样关心,他和亲人的关系就像是游丝,飘忽不定,若即若离,既不热脸贴人,也不冷面瞅人。

残雪习惯了寂寞的微笑,有点伤感的表情,加上细弱无骨的话语,倒是博得很多赞誉。他喜欢这样的笑,不真也不假,并且笑得长久,笑得自然。

过年前两天,是残雪家乡清坟祭祖的时间,俗称烧纸,给从未某过面的老祖宗们送钱。残雪和别人一样,背着自家的猪头、猪脚、猪尾巴满山奔跑。奶奶是个很传统的老人了,祭祖用的猪肉格外大块,要不是猪太大,否则非让残雪扛整只猪不可,不过整猪虽然没扛成,从猪身上各个部位给扒拉下来的象征也不可小视。残雪用竹篓痛苦的背着,一个人满山转,在这个山村,和残雪同宗共祖的,仅仅隔壁堂叔一家。这堂叔一家更是凄厉,年关已近,外出工作的三个儿子全都没有回家,只留下俩老人。近几年,堂叔们在外都有了自己的家,春节自然要和老婆儿子过,加上交通不便,也就不再回来。

小时候,残雪还可以和堂叔一起逛山,祭祭祖,清理清理祖上新居,寄望于远在另一个世界,自己完全不认识也没啥交情的祖宗,来年能够学有所成、业有所归。可惜寄望了那么多年学业也算是半途而废了,事业更是没有萌芽,只能勉强在酝酿中,也不知道何时怀上。这都怪残雪心里不敬,没能好好祭奠祖先,自然保佑不到残雪这厮。

从前,两家人热热闹闹的奔跑在山尖,在杂草丛生的地方找寻着老祖宗的仙阁。家里的祖先居住偏远,都过上了神仙般的生活,升了天,留下的仅仅是人间的那点残念。中国人最注重人死后的礼节,生前不管多么的厌恶,不管多么的欺压,也不管如何仇视。一旦死了,都变得尊敬了,仿佛这人一离开了这个世界,就高人一等,能杀人于无形。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可惜残雪祖先不得力,升天也是农民,没靠山,没关系,自然像残雪家的鸡鸭鱼鹅还得任人宰割,升不了天。

一天的时间算是这样度过,如今,人都已各奔东西,就算是祭祖,也是匆匆忙忙,有太多的俗事要去完成。生在这个年代很不容易,每个人削尖了脑袋往官场和商场里钻,为的就是那点用生命换回来的钱,人在墨水里久了也就变得黑了,不像个人。

祖上太远的残雪也懒得去祭拜了,找块好点大点的石头,摆上瓜果猪肉,请它们出山前来享用。

一切忙完,闲着无事,残雪就坐在自家后山路边的大石头上,看着对面山上烧纸的人群,默默发呆。大家都兴师动众地祭拜祖先,看起来仿佛祖先生前都受到了孝顺的抚养似的,其实并不然,大多晚辈对长辈生前就算是不孝顺,死后也特别的敬畏。

迷雾依然存在,冬天的家乡很难以看见太阳,好似太阳也回了老家,过了年,距离远了,余晖不够,普照不到这片表面上欣欣向荣的大地。残雪此时默默地发着呆,不用去管生活是什么样子,不用去勾心斗角为钱奔劳。残雪就喜欢这样,伤心时一个人找个伤心的角落,没有人,不需要安慰,也不用去管旁人的颜面,想哭就哭。久而久之,一个人发呆成了习惯,梦蝶不在,没人陪,也宁愿发着呆,不用担心被外人打扰,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念梦蝶。残雪觉得这样就是一种自由,而不是伤心难过时还要看看别人的脸色,是不是该面露悲伤,想念时还要问问朋友,顾忌朋友。

天空渐渐成了绛紫色,冬季难得一见的太阳没见着,难得一见的大雨确是大驾光临了。远处的天空很快黑了下来,那串人影也渐渐隐没在远方,再也看不见踪影,兴许是找地方避雨去了。残雪傻傻的站着,家乡这样的雨并不少见,可是要想欣赏到倾盆的大雨从遥远的地方直逼过来却不能多见。

远方黑暗的天空下,出现了一点灰白,好像放电影般由远而近,慢慢向残雪靠拢。残雪好像面对着千军万马,提了提裤子,挽上裤腿和衣袖,手里用来拍打露水的木棍捏得老紧,可怜一根千辛万苦才长出来的苗子被残雪拔萝卜似的给扯了。残雪脸上异常镇定,丝毫看不出啥表情,整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丝毫不把这庞大的冲击军放在眼里,看得如了神。

“娃呀,快下来啊,看懒子呢。下大雨咯!”最后还是残雪奶奶见残雪站得傻子似的,赶忙叫他回去。听到奶奶的喊话,刚刚积蓄起来要淋一场雨的勇气被喊话的声音冲击四分五裂“哎呀,妈呀,娘的,咋忘记走了呢!”他赶忙扔下可怜的木棍,撒丫子就跑,比兔子还快几分,此时的残雪完全感觉不到背上的重量,跑得轻松自如,一边跑还一边在心里佩服自己“人才了!真是个人才……”

残雪速度奇快,没用多长时间便到了自家门口,脚刚踏进屋,磅礴的大雨便曳然而止,仿佛这场雨就是为残雪而落。残雪的心里苦得发酸,好好的寂寞也被撕裂,残缺不全,远处的人群也继续在山上爬着。残雪没事可干,换了身干净衣服后,电视没得看的,刚下了大雨,电力公司难得如此高瞻远瞩,早早便关了残雪这个村的供电。

实在没事可干的残雪搬了一条凳子坐在屋外,瞪着地板发呆,他发呆的同时看到了几只蚂蚁在打架,并且两边的兵力越来越多,黑蚂蚁头大腰肥,一看就知道是蚁堆中圆滑得想斯诺克中的母球,不然哪能混得如此的肥头大耳,膀大腰圆。反之,黄色的蚂蚁则萧瘦不堪,可能午饭都没吃便赶来残雪家门槛外挑战,头不停的点着地,着实饿得慌。黑蚁没有马上灭了黄蚁,只是走出五只个小的,屁股对着黄蚁摇个不停,全不把对方放在眼里。要不是黄蚁数量太大,怕影响不好,毁了表面上做足的形象,日后难混蚁流,否则早灭了黄蚁——天子脚下岂敢猖狂。

残雪本来想加一脚全给了结了,后面发现脚的面积不够,索性不再理会这些斗得头破血流的弱小生命,转身向屋后竹林走去。

竹林不大,就几百根大小不一的青竹,这竹林是残雪兄弟俩人的乐土,竹子是自家种的,听爷爷说是爷爷的爷爷种的,所以残雪还小的时候就是这么一副光景。残雪幼时娱乐甚少,娱乐场所更是少之又少,所以竹林便成为了娱乐场所,之所以喜欢竹林,和小时候看的武侠片有很大的关系。残雪年少的时候故里只有唯一一台电视机,就是隔壁堂叔家的,每到晚上,全村老少便前赴后继地赶到堂叔家看电视剧,残雪兄弟俩人一吃完饭便跑去堂叔家看电视,每次都能占个好位置。

残雪小时候看得最多的就是武侠剧,像《天龙八部》、《笑傲江湖》都是那个时期常看的。很多英雄竹林抚琴,淡雅高贵的情节,很是吸引年少的残雪。

残雪家的竹子着实不多,还不能在里面盖个竹屋,残雪更不懂琴这东西,他能玩的就是先沿着一根或者两根竹子爬到三分之一高度的时候,就在竹子上穿行,中途不能落地,落地者就输了。当然,这样的玩法也有一定的危险,因为地面上有很多竹桩,由于砍的时候不能拔根,所以留了一截在地面上,幸运的是竹子还算密集,不容易掉下来。

再次看自家竹子,还是那么青翠,砍的少了,竹子也越来越密了。残雪不敢再次攀爬竹子,久了不玩,多少担心摔下来。竹林边上立一石头,不大,但还是能容得下残雪的屁股。残雪一坐下便数起了竹子,可怜的是,没数过来,横七竖八的躺着,都是雪留下的印记,压弯了很多。

江南的雨格外的多,大雨过后不久,小雨便又接踵而来,竹林也没了残雪的容身之地,所以残雪回了家。

奶奶正在为两天后的年夜饭做着最后的准备,因为人少,仅仅三人,所以也不用过多的繁琐。残雪坐在火堆旁,看着奶奶忙碌着家务,残雪之感觉奶奶老了很多,不过也没想到要搭把手,他不知道从哪儿下手,所以他一直担心着:要是以后有机会见到了梦蝶的父母,他就像个木头一样的坐着,梦蝶爸妈会不会立马把他扫地出门。

残雪奶奶一边忙着活儿,一边和残雪聊天,大多都是询问残雪啥时候才带着孙媳妇回来让她老人家看看。人年纪大了想到的无非就是儿女的终身大事,不过残雪奶奶也并不逼着残雪,一切都随他自己的意思。

残雪也问了奶奶一年的过往,农耕的收成,家乡地处不好,虽说如今没有靠那点粮食生活,但终究是爷爷奶奶俩人一年的心血。残雪奶奶一生平平淡淡,为人善良,劳碌了一生,人到晚年还是闲不下来,其实很久前残雪爸妈就和残雪爷爷奶奶商量别再种地。那时候爷爷说:“我们人老了不种地能做懒子?忙了一辈子,真要整天坐在家里,到了秋天看着别人收粮食,心里难受。”

残雪自觉无能,也没坚持要让爷爷奶奶不下地干活,种了一辈子的地,人越老越闲不下来。

那一天,残雪和奶奶聊了很多,残雪告诉奶奶:“婆,俺有女朋友啊,只是她还在读书,过年总是要回家过的,不然她爸妈放心不下。”故里对奶奶的称呼叫“婆”,而对爸的称呼特别的多,像是“爸、爹、满、熟等等……”残雪叫父亲就叫满,不过残雪父亲叫残雪爷爷却叫熟,残雪问过为什么,不过答案都是不知道,可能是叫习惯了也懒得改了。

残雪奶奶脸上挂着很开朗的笑容,尽管这笑里有很多时间留下的沧桑,尽管这笑里淌着独孤的言语,不过残雪奶奶知道,人大了就该去闯荡,结缘何处全看残雪自身造化。

残雪奶奶说:“哟,真的啊?那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哪时候带回来玩,我给做好吃,要不你去的时候给带点东西?”说到带东西,残雪脑袋像是船遇上大波浪一样,摇个不停。一方面是残雪出门不喜欢全身上下全部挂着行李,像个犀利哥一样,搬家似的;另一方面是梦蝶还在学校读书,不方面带着腊肉啥的回家,老爸老妈问起来不好回答,尽管和残雪恋爱的事情哥哥弟弟们大多都知道一点,不过老爸老妈还是蒙着的,进行的依然是低下活动,何时见光还未可知。

残雪和奶奶磨了自家的豆腐,黄豆是奶奶自己种的,收成并不是很好,本来这黄豆不能在故里种植,因为水土不服,茎叶茂盛,果实稀少,施的肥料全部养了根,结不好果实。

磨盘也是自家的石磨,残雪家的石磨已经有很久的年代了,最起码也是残雪老爸的年龄。残雪负责磨,奶奶负责加黄豆和水,磨盘很重,是俩整块的圆石,中间插上一根芯,旋转碾磨。

磨豆腐是个技术活,不能太快,不能太慢,也不能太用力,否则要不把磨盘打翻,要么总是转不过去,力度要刚刚好,磨出来的豆腐才会细腻。残雪最喜欢喝奶奶磨得豆腐花,很嫩而且口感极好,像是喝果冻般,一不小心就下了肚子。

豆腐磨好后,残雪又无事可做了,幸好的是供电局体恤民情,通了电,电视终于可以看了,没电的时候残雪连手机都不敢玩,他怕手机关机后梦蝶找不到他,会胡思乱想。如今通了电,残雪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充着电,不然心里发慌,电视也看不舒服。

尽管没有什么好的电视节目,不过能够有得看也算是好的了,残雪长大后对武侠片的爱好淡了很多,因为那么多年的追求证明,武侠片里的东西大多不真,仅仅是演戏而已。

虽然和梦蝶只见了两次面,不过也喜欢看泡泡剧了,虽谈不上好看,不过用以打发思念的时间还是够的,况且年关就在眼前,有些琐事还需要忙活,时间还是很容易过的。残雪天天没事了就看着电视,给梦蝶打打电话,发发短信,以解相思之苦。梦蝶每一天都不能完全闲着,她每天像是在学校般,忙着同样的事情,一回到家仿佛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所有的事情都只有梦蝶扛着,偶尔能看看电视,吃吃零食,就是梦蝶最幸福的时刻了,有时还能和残雪通会电话,就更加弥足珍贵了。

梦蝶能做的事情很多,甚至很多的事情残雪也没有做过,就比如这杀鸡鸭鱼肉,残雪就从来没有干过。残雪很传统,他并不喜欢梦蝶做这些,残雪觉得这些都应该是男孩子做的活。梦蝶则是个个性很强的女孩,家里的活她都能干,回到家后就成了保姆,啥都要她做,甚不公平。

两天时间被残雪过得漫无目的,年三十这天,他和梦蝶都特别的忙,梦蝶除了对家里大扫除外,还要忙活团圆饭,杀鸡宰鹅自然不可或缺。这天,残雪给梦蝶打电话的时候梦蝶正在麻利地拔着鸡毛。残雪又有些气愤道:“丫头,不是吧,怎么又让你拔鸡毛啊,老弟他们人呢?”他不能明白,家里那么多的男人,这种拔鸡毛,杀杂鱼的事情还要梦蝶这个女孩子做。梦蝶没听残雪的抱怨,依然努力地拔着鸡毛,一边和残雪通着电话:“哎呀,又不是什么重活累活,俺就怎么不可以拔了,你在忙什么呢?累不累?”她想到的就是拔好了呆会好好吃,别浪费了拔鸡毛的汗水,完全没有想到拔毛的累。

残雪不乐意了,他追问道:“老弟呢?哪儿去了?怎么他们就忍心让你一个人拔,也不帮一下,回头不让他们吃,哼……”残雪见不能劝梦蝶叫老弟帮忙,只能退而求其次,让梦蝶多吃点补回来,别跟他残雪客气。

“这是什么话嘛,你看我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又没有什么,安啦!难道你忍心俺老弟饿着呀!”梦蝶的嘴皮子揉得特别软,对残雪来说是无敌的杀伤力,残雪只能温柔地说:“那你可得小心点啊,要是把手弄伤了,看俺不饶你。”他又气又爱,想责骂,又舍不得。

“知道啦,那俺先忙会啊,你先自己玩会,拔完鸡毛还得忙别的,累呀!俺命就是苦呀!”

挂了电话,残雪也忙了,年三十总要帮忙爷爷奶奶张罗晚饭,他自己也有很多的事要做。鞭炮是肯定要放的,不管一年的收成如何,总要放些鞭炮,冲冲喜,以盼来年能够有个好的结果,尽管每年都只是盼着,一年的结束也就是另一年的开始,农民都是靠天吃饭的,不是盼就能把收成给盼来。

在故里,往年放鞭炮是令年少时的残雪兄弟俩人很兴奋的事情,因为这些鞭炮都会给残雪兄弟燃放,如今就不那么兴奋了,可能也是盼的年份多了,也不见能盼出什么结果来。

早上的时候,残雪爷爷杀了鸡和鸭,事实上,残雪爷爷并不吃这些,杀来也就只有残雪和奶奶吃而已。残雪奶奶切了豆腐,切成三角形,再在里面灌上一些别的作料,称为三角豆腐。

别的东西早就准备妥当,三个人也吃不了什么,不过鸡鸭鱼肉还是少不了。

下午三点,残雪给自家房前屋后都烧了纸,接着放了鞭炮。如今的残雪已经不喜欢放鞭炮了,他找不到那种开心的感觉,反而有点失落,想起梦蝶,不知道她过得如何。放鞭炮也无人可用,爷爷是不可能放烟花的,他老了,已经很多年不放烟花鞭炮了,残雪也从来没见过爷爷放烟花。自然这光荣而又艰巨的任务也就落到了残雪的肩上,残雪放鞭炮有自己的见解,他喜欢闻那种烟味,但是不喜欢听那种撕心裂肺的爆炸声,所以残雪点火的时候带着耳机,以便耳朵清净,眼过了瘾。

鞭炮声过后,满屋子的白烟,还有呛人的火药味。满桌子的菜渐渐上齐,甚是丰富,只是仅仅三个人吃而已。桌上,残雪本来想给梦蝶打个电话,问问她是不是也在吃饭,想想还是算了,他知道梦蝶还没有吃饭,晚饭可能都还没有开始准备,兴许梦蝶还在忙,腾不出手招呼他。

残雪买了酒,就他自己喝,这酒也是残雪爷爷奶奶说要买的,他们知道残雪喝酒,年夜饭总想喝点。期间,残雪奶奶不住给残雪碗里夹菜,还念叨着残雪老爸老妈和兄弟。两年不见,爷爷奶奶都老了很多,背也渐渐佝偻,他们是穷但欣慰的一辈人。

吃过晚饭,五点多了,年夜饭也就这样平淡地过去了,梦蝶吃了饭已经是晚上七点。她不敢放烟花,只能看着弟弟们放,不住眼红。从小到大,梦蝶都只能看别人放烟花,她不敢放,家里人也不给她放,偶尔给梦蝶几个烟花,梦蝶也只能收着藏着,等啥时候弟弟记起了梦蝶珍藏的宝贝,又得拱手让人。

这年,梦蝶家一如既往的准时停电,梦蝶电视还没看过瘾,啪一声便变成了黑灯瞎火的。她很是气愤,啃到一半的苹果差点喂错了地方。不知为何,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停电,也不知道是用电过度还是有人故意剪断了电线,总之最后的结果都是电线断了。

梦蝶咬着牙跟着别人到外面探查结果,她想大笑,也想大哭,笑的是讽刺,哭的是无奈。结果还是电线断掉了,当然这不是梦蝶探查出来的,梦蝶跟着出来就是看热闹的。残雪给梦蝶打电话的时候,梦蝶正在一帮人中探查,她的探查方式很奇特,就是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梦蝶查的不是电线断在哪儿,而是看看哪儿有烟花,黑灯瞎火的正好可以看烟花。梦蝶瘪着嘴想:不能放俺还不能看么。

梦蝶大声地和残雪说着话,人太多了,说话小声了根本听不见。残雪听着听着突然问:丫头,在啃什么呢?打电话都不让嘴消停呀?难得哟!

梦蝶回说:那俺不吃好了,哼^^^^^她又突然想到好玩的,忙问残雪:明天是新年咯,有没有红包哪!快快拿来呗,你知道俺一直就经济危机,嘻嘻嘻……快点快点啦,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残雪难得听到梦蝶伸手讨红包,可惜给不到,否则非掏空口袋,恨不得把自己也打包送梦蝶不可。只得在电话不住说:丫头,欠着啊,先欠着,要给也给不到嘛。还别说真的给不到,相隔那么远,除非红包什么时候长了脚,生了翅膀,否则还真得欠着。

梦蝶边啃着第二个苹果边说:不管啊,过期不要,要不把你现在打包过来,俺照单全收。梦蝶啃了两个苹果,小肚皮也有点挺,不过估摸苹果也快见核了,鼓鼓肚子,继续消灭。

梦蝶嘴皮子虽硬,也没有一定要拿红包的意思,不过这么些年也没有多少人给自己红包,偶尔过过嘴瘾,在心里甜蜜甜蜜,明面上梦蝶还没做好收残雪红包的准备。她后来告诉残雪,在她的家乡,没结婚前不能给别人红包的,也难怪她那么多年,虽说家里就她一个女孩,红包却一直不旺,这是后话。

家里的灯亮起来的时候,梦蝶还在和残雪说话,旁边站的全是邻里亲人,梦蝶不敢太大声,偷东西似的低声细语,怕被大伯大叔啥的听了去,冷不丁传入老爸老妈耳中就不妙了。现今时代,学生谈点恋爱家长虽说都心知肚明,但是听到自家儿女谈恋爱还是有点不是滋味。就好像是自家儿女离出嫁不远一样,一旦这样的想法在心里滋生,便再难平静,非得掐断红线不可,否则难消心头忧虑。

梦蝶自然不敢让老爸老妈知道,至少时候不到,时机尚不成熟,就算是爸妈听到点风声,只要自己地下工作防御做得好,两老也不好明问,凡事得悠着点。

灯一亮,梦蝶就看到了曙光,刚刚准备从脑袋中消失的电视剧情节又像放电影一般再次映射了一遍。梦蝶兴奋地一边往家里赶,一边和残雪做着最后的余温,一家人难得相聚一次,得和家人扯扯皮,看看能不能多拿几个红包,虽说这红包可能分量不重,好歹也是“红”包,喜气自不必说,看着忍痛割爱给梦蝶红包的爸妈的表情也幸福。

梦蝶见一只脚已经进了家门,再聊就要暴露,于是急匆匆地和残雪道别说:好啦,俺先陪爸妈们聊会,让老爸知道俺总和你打电话,非得审问俺不可,你也好好陪爷爷奶奶说说话,难得回去一次,还有,喝了多少酒,如实招来,不然……哼哼……

依依惜别,最难的就是挂电话的那会,心里落差太大,残雪依然不想挂,更不想先挂。每次童话结束,实在熬不过梦蝶,就不住说:挂了啊。见梦蝶没有回:“嗯”,再说:“俺挂咯……”“…………”“真的挂咯……”“…………”才不舍得挂断梦蝶的电话。其实有时梦蝶并没有离开电话旁,她一直在听残雪说话,在听残雪说“挂了”这两个字,但是既然要挂,就不再说话,但残雪真的挂了电话,她心里又有点失落。听到了“嘟嘟”声又想残雪还没挂就好了。梦蝶不想浪费残雪电话费,她喜欢听残雪说话(残雪说话并不动听),有些话,太成熟,有点话,听了酥麻。

挂了电话,残雪和爷爷奶奶在火铺上包粽子,粽子很大,不像端午节时的三角粽。残雪不懂扒拉这个看起来想个枕头一样的粽子,家乡叫做枕头粽,也叫枕头粑,残雪也仅仅是看而已。粽子里放上肉,豆或者别的杂食,煮熟后用切成片,直接吃或者用油煎着吃,都很不错。

残雪看着看着就瞌睡连天了,这都是闲出来的毛病,闲下来手痒,电视里播还是不痛不痒的节目,看着心痒,想这没有梦蝶在的时光真过得痛苦,不觉又想起往事,忙跑到两年没有住过的房间找点儿时的回忆,打发这仅有但感觉无限的时间。

翻着翻着看到了小学时候的语文课本(大多已经残缺不全,因为书虫很多),拿下来一翻,里面全是灰尘,仿佛历经了几千年时光,那些灰尘承载着历史的脚印,书里乱七八糟地排列些字,已经散沙一片,随意一拼,成了“散”文,诗也变成了词,可谓是一大变革,想想这放了多年的死物竟然有如此大的创新,着实另残雪惊讶。但凡课本,用过之后便成了屋后遗弃品,形同垃圾,存在的意义也仅仅在学校的那会。不得不说这是教育的失败,当然也是纸制品的极度浪费,也说明,纸已经是极其普遍,一件东西一旦普遍,便不在珍惜是人类的共识。

初中毕业时的同学录依然还在,这本同学录花掉了当时残雪不少积蓄,所以卖残雪一个面子,尽管这些年也没有动过,还稍微保存完好。同学录的最后一页用黑色的墨水涂着,墨水的背后是残雪学生时代写的情书,也没有人看过,不知道写给谁,抒发的是内心那干枯的感情。

一页一页地翻着同学录,如今所有的同学都断了联系,都成了脱缰的野马,四海奔波。曾经留下的手机号码、QQ号码,家庭地址都成了摆设,最多的成为了看设,仅供残雪观赏,已经不具备实际意义,特别是那模糊的手机号码,大多同学都不知道换了多少次了,有些QQ号码倒是还保存在残雪的QQ中,也仅此而已,从来也没有联系过,偶尔打开亮着灯的同学看看,想聊点什么,终究无话可说,便也作罢。就连残雪曾经的发小,也是就不联系,就算是联系,也仅是:“过得还好吗?”“恩,还好”“哦”“嗯”,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就不联系,就算是发小,也变成了漠大。

每个人都在同学录上写了幼稚的理想和祝福语,可惜,人的理想是不能用想出来的,所有人的理想都没有实现,就算是实现了也大不如前。心境早已被社会磨砺,不再那么亢奋,那么充满激情,不再那么满腔热血,也不再那么壮志凌云。结婚的结婚,流浪的流浪,有的安居乐业,有的颠沛流离,东奔西走,永难聚头。

翻到最后一页,残雪对着灯光努力地想看看年少时写下的情书,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暗恋上了谁,残雪想应该是有的,可能最后人家跟了别人,年少气盛,低调如残雪也有七情六欲。他没开始过,不够深刻,便没了这段记忆。一个字也没看到,全是黑压压一块。

这个小小的书架上曾经装满了残雪的理想和梦,什么狗屁书画家、科学家、医学家、药物学家、生物学家等等都在残雪梦想中,可惜这个世界上太多的事情不如人愿,兴许是国家大了,人才辈出,溢了出来,成了随地可见的垃圾、废品,也兴许是残雪确实能力有限,不够圆滑,不够见风使舵,不够阿谀奉承,甚至不会拍马屁,如此无用之人,第一个溢出来的准是残雪这厮。梦想终究一个也没能赏残雪面子,都没实现,他依然挣扎在社会的底层,两眼望着这个迷茫的世界,期望着这个世界能够给他掉点馅饼。他甚至没挣扎过,有的时候,一在一个圈子里久了就觉得没必要挣扎了,因为你再挣扎也就是个屁,臭了一会也得消散。

书架上没有梦蝶的记忆,自从认识梦蝶以来还没有回过家,其实就算是回过也不大可能留下什么,课本最是没用,教的东西永远都只能日后做做娱乐。

十点已过,梦蝶也禁不住困意,卷在沙发上睡着了,老弟见自家老姐在如此环境中都能睡着,不住提高着分贝:“姐、姐、姐……打牌啊,你刚又吃完一个苹果就睡了,姐,你肥死啦”。

梦蝶是真的困了,所以一边挪着身子,一边瞪着老弟:“别吵老娘睡觉啊,不然劈了你”。她本来是要回房间睡觉的,不知不觉往厕所挪去。

梦蝶另一个老弟听了姐姐今天火这么大,大跌眼镜:“姐,你怎么了?”梦蝶没听到说什么,往前踹了一脚。“姐,厕所,记得关门啊……”最小的老弟提醒着,梦蝶一睡觉就算地震,也不太能影响到她。听到厕所二字,梦蝶激灵了一下,忙挪出来,闭着眼睛往房间移去,临进门是,还不忘转头,大体上对着老弟他们恐吓道:“还有你们……别吵了老娘知道不?”大有再吵我就咬你的气势。

“砰……”关了门,梦蝶鞋都懒得用手脱,两脚一蹬,钻被窝去了。

再过一晚,新的一年便开始了,残雪很晚才睡,今晚要守夜,焚香不断,要一直连到第二天早上八点。残雪爷爷已经早早的睡了,中途他要接残雪的班,残雪一个人坐着无事,偶尔看看手机,看看电视。锅里煮的粽子还没有熟透,残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好,就算是粽子煮好了,炉里的火依然不能断,这是家乡的习俗。

时间过得很慢,屋外的小雨渐渐小了,这是好的兆头,雨过就要天晴了。时间这个东西,你越看它就越慢,就好像钱,你越数感觉就越少。好不容易熬到两点,残雪实在困的不行,索性把家里凳子全放一起,勉强铺一张小床,就着火小睡。他很想回忆回忆和梦蝶见面的点点滴滴,可惜精力就是集中不到一块,全部都散了开来,弥散在大脑中,想抓又抓不着,待眼睛一闭又清晰的记得,这种感觉着实难受。

残雪爷爷也是困得厉害,忘了起来,他本来年纪也大了,睡眠难免偶尔会多些,所以留下残雪一个人守岁。闲着没事,残雪把能吃的都解决了,能喝的都被也被残雪喝光了,就只有水缸里的水还很充裕,可惜残雪不爱喝水。

上了无数厕所,看了无数次时间,寂静的空气中才响起了第一声鞭炮声,炮竹声声辞旧岁,新年也就正式的到来。

天空依然没有一丝光亮,那一颗孤独的鞭炮成了空谷绝响,响过后又陷入了更深的寂静,这是黎明的前奏,特别黑暗。

四点一刻,也是残雪的极限了,眼皮都难以抬起来,偶尔看看手机也仅仅是习惯性动作,等把手机放下后发现又没有看到时间,其实就算是看了也容易忘记。极限的来临让残雪不免做起了领袖的勾当。他第一个拿着鞭炮,拆成一颗一颗的,拿到屋外慢慢放,残雪就不信,星星之火不能燎原。果然,不久便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全村人不要命地放着,其实残雪知道,这是被他气的,因为他放的鞭炮影响了别人睡觉,所以大家都把气全撒在了鞭炮上。

残雪放完后,续了香,便跑到房间胡乱的睡去,确切讲是闯到了房间,若不是在自家,特别熟悉跟了自己十几年的房间,兴许残雪还真的就在某个角落睡着了。残雪已经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脱鞋,反正第二天的时候他脚上是没有鞋的,也兴许是脚自己蹬掉的,人虽然睡着了,不过还依然有点本能反应。

头靠上床边的时候残雪特别的迷茫,这迷茫中有种恋床的感觉,这一晚是残雪睡得比较模糊的,模糊得是怎么样模糊的都想不清楚。不过残雪梦中看见了梦蝶,这是比较值得欣慰的。梦这东西,来的随意,残雪平时死睡的时候是不做梦的,当然,凡事有个例外,再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来点梦,说明一个人还有点理想,有点追求。

醒来是已经是日上三竿了,残雪是被饿醒的,睡得太晚,残雪奶奶怎么叫也没叫醒,所以吃饭的时候也就没等他。

大年初一,难得的好天气,太阳也终于过完了年回来了,阳光特别的娇艳。这一天的到来,新的年就正式的开始了。

这一天,全村人都像是没了猫的老鼠,肆无忌惮地跑到外面晒起了太阳,好像这一个冬天的湿润把大家都熬霉了似的,急需进行光合作用。男孩子就到处串门,俗称“出行”。女孩子则不能串门,只能大家找个公共地方唠嗑。

残雪起床的时候奶奶已经和隔壁堂叔的老妈聊上了,回来这几天也去堂叔家坐了一下,屋里清冷了很多,更多的地方都是灰尘,这可能是人少的缘故。记得残雪小时候,堂叔家还是很热闹的,只可惜近些年光景大不如前。

见残雪起来,奶奶忙给残雪烧饭,残雪洗漱完后和爷爷奶奶以及隔壁堂叔的两老互道了新年好,顺便给爷爷奶奶一人一个红包,当然,也收了爷爷奶奶的红包,残雪算是赚了。

梦蝶起来得特别的早,六点不到一刻便醒来,听残雪平时的教导,礼貌性地赖了半个小时床,起床的时候也不过七点。梦蝶起床的时候残雪正在睡头上,这拜年的电话算是没能在梦蝶醒来的第一时间送达。

依然是洗很多的衣服,煮一家人的饭,这是梦蝶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忙到十一点不止,苹果也没时间啃一个,更加可气的是甘蔗也没能嚼几节,放在哪儿却不能吃,心里很是不平衡。能吃当然是福的,残雪怕的就是梦蝶啥都不想吃,啥都不愿吃,那他就什么办法都没用了,能吃说明梦蝶惦记着吃的,属于开心,要是梦蝶不在惦记着那点吃的,那肯定是惦记着别的难过的事情了,属于伤心。两个老弟也不知道溜哪儿玩去了,他们玩的时候从来不带上她这个老姐,总把她凉在家里。

煮好饭,便等老弟老爸回家吃饭,仿佛梦蝶就成了丫鬟,幸运的是这个时代虽然残酷,不过女性还是得到了相应的尊重。

吃完饭,梦蝶收到了几个红包,有爸妈的,有哥的,把梦蝶乐得东南西北都找不到了。嚼着甘蔗的时候老惦记着口袋里的那几个红包,她在思量着到底哪个的多,可是当着大家的面又不好直接拿出来数,所以两只眼睛不住往下撇,当然啦,撇的同时嘴里还是嚼着甘蔗的。最后,梦蝶想到一个绝妙的好招,俺自己的不能数,还不能数老弟的嘛,所以忙洗了个苹果往老弟面前一递,一边递一边给老弟不住使眼色,意思很明确,吃了它,有事。这眼色要是残雪看到非咬梦蝶不可,这怎么那么像抛媚眼呀。

梦蝶老弟吓了一跳,啥时候姐这么好了,给自己洗起了苹果,所以也不敢接,看到梦蝶的眼色就更不敢接了。梦蝶也不管他,拽着他就往外拉,到了屋外,见四下无人,右手一伸,“拿来……”。老弟吓了一跳,忙说,“拿什么啊???”“红包啊,少废话,拿来……”老弟感觉遇到打劫的一样,可怜兮兮地掏出红包,扭扭捏捏的递给梦蝶,他也拿捏不准梦蝶唱的是哪出。梦蝶抢过来一看,嘿,不少嘛,然后忙伸手到自己兜里摸摸,差不多的。“哈,搞定,要不要老姐给你保管点啊?”梦蝶也只是开开玩笑,并不是存心打劫。老弟忙抢过来,“不用,哼,让你保管,迟早要保管到肚子里去的。”梦蝶咧嘴一笑,还不错,忙跑去和老哥还有爸妈再次说声谢谢。

中午十分,残雪打了电话给梦蝶,第一句话就是“新年快乐”,梦蝶还在兴奋当中,所以没忘要红包:“恭喜发财,红包拿来”。可惜残雪的红包给不了梦蝶,跨不过那千里的距离。残雪倒是挺想给梦蝶红包的,不过梦蝶之前说不要,可能她不想和残雪失去平衡,当然,梦蝶也偶尔想想残雪会给个红包,那肯定会很开心。梦蝶是这样想的:红包俺就先拿着了,大不了我全买成东西还给你,也算是借花献佛。事实上梦蝶日后也是这么干的,无论残雪直接的,间接的红包,都被她全买成了礼物给了残雪,所有残雪也学乖了,尽量买东西,买的东西都是女孩子的,梦蝶总不能也还回来吧,这是后话。

大年初二,很多的人,特别是小孩子,都要去外婆家拜年了,残雪也不例外。他随便收拾了点东西,便起身去外婆家拜年了,外婆家路程很远,所以残雪就小舅骑车来接。天气还是有点冷,骑在摩托车上,残雪用外套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去外婆家的路算是离梦蝶更远了,残雪吹着东风的时候不免感慨,如此风雪严冬,或者只有那股思念是暖和的了。

路过那个看似无名但挺著名的三叉路口,去外婆家的路程算是走了一半,残雪长大后很少再去外婆家,他也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外婆,听母亲说她很小的时候,外婆便离开了,至于去了哪儿,残雪一直也不知道。残雪小时候每年放暑假后就会去外婆,确切讲是外公家玩几天,那也算是比较幸福的事情了,因为外公家以前通了电,而且村子里还有几台电视机,更加的是,外公家那里的女孩子特别的多,传说美女也有,尽管残雪在那儿压根也没见几个,兴许是残雪已经帅到了相当严重的地步,大伙女孩正躲着偷着乐呢。

在往下走,路就平坦了很多,这一段是柏油路,摩托车开得特别的快,小舅家那边的习惯就是这样,没摩托车的时候,自行车也骑得特别的疯狂,就算是下坡,脚也要意思意思地蹬着,骑快车的观念已经深到了骨子里了,到了摩托车时代,这车就开的更快了,当然,偶尔也要付出点惨痛的代价,残胳膊断腿的不时也有。

下了柏油路,就有一段相当难走的路要走,要下到坡底再上到坡顶,也就是要跨过一条大沟,这里是个茶叶之乡,山坡上种的全是茶树,远处看去,好像是一条巨型的绿色阶梯,分外壮观。这里的山没有多少石头,所以路面上全是黄泥,本来也铺上了沙子,可惜都被风雨给没收了,只留下这黄泥。路上远非忐忑能够形容,那是相当的——忐——忑。路面倒是宽敞,只是能走的路就只有那么一条小摩托车道,这条公路倒像是沙漠的地形,在这小小的路面上,有高有低,落差大多五十公分左右,摩托车有的时候行驶在公路的小沟里,有时又开在脊骨上,来回颠簸,小舅倒是没什么,他习惯了这种起伏的节奏,可是残雪的胃全给翻了出来。

这里的人民要比残雪家里的人要开放很多,当然,越是开放,人情味也就越淡,等中国开放到了美国的时候,儿子也能够在父亲做错事情的时候当着面骂:“XXX,你真是个混蛋。”那时的父亲还会表扬儿子说:“嗯,你说得不错,你不也是混蛋的儿子,能好到哪儿去。”

然后儿子接着骂:“**,我人品有你那么低?你看你们小时候,明面上不敢骂,背地里还不是骂爷爷是孙子,切,什么传统道德文化早就丢到姥姥家去了。”也确实丢到了姥姥家去了,所谓的三纲五德,什么传统文化,大多都已经隐藏进了历史的辞海中,偶尔出现在领导人的嘴上,也算是很难得了。

那时候的父亲也没现在这样的急脾气,也不发火,甚至还有点同道中人:“再怎么说你也是我搞出来的,再说这怎能怪爹,你十岁那年不是自己研究过历史吗?难道你没看出来这全是社会惹的祸。”

父子吵得不可开交,母女两人则斯文得多,私下评价起这俩人:“你看,那俩人都是混蛋,扯个球球。”“可不是,别看你爹,他们都是野生原味的。”

当然,这里的人民还没有开放到那么严重的地步,顶多背地里骂两句,约会频频不断,可谓是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沟底已经过了,沟底原本有条小河,河上是一座小舅他们自己修建的破石桥。当然,破石桥之前是破木桥,残雪也就是幼时走过几回,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不知为何,这条小河也和所有的河流一样,流水量越来越少,可见我们住的这个球球的淡水是越来越缺乏了。

上坡的路看似难走,不过比下坡要稳当得多,路依然很滑,不过小舅技术还真没得说,好得不得了,硬是平稳并且安全的到了家。

进了外公的村子,残雪一下子貌似成了搞行为艺术的青年,惹来很多人的围观打招呼,大多都是扯着拖鞋。其实这也不是残雪的特例,事实上,这里的人们大多都比较注重休息,就算是工作再忙,晚上都要串串门,小青年约会自然也在其列。其实,大家都和残雪打招呼是因为残雪小时候暑假都会来这里玩几天,有的年甚至整个暑假都在这里度过,和村里的青年一起放外公家的牛,一起起很远的小溪里洗澡,所以大家都认识。

见了几年不见的外公,似乎更加消瘦了,耳朵也不太灵光,残雪要很大声说话才能听得见。残雪外公年纪已经很大了,他特别喜欢小孩,小时候也带着残雪兄弟俩人到处放牛。

残雪陪外公喝了酒,小舅则不喝酒。酒是残雪特地买的,本来想年纪大了不买,不过最后还是买了,不然也不知道买些什么。吃过晚饭,残雪和外公聊了一会,外公便先行睡觉去了。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自然不比残雪这些年轻人,精力旺盛。

残雪则继续和小舅他们扯着,外出这么些年,和这里的小青年已经有点格格不入了,这或许就是城市的孤独吧。

小舅话不多,残雪话就更少了,那一年的残雪依然有自己的那一点点梦想,还不住叮嘱小舅要让表弟树立属于他的人生理想,小舅也听得很入神,或许这些是他们愿意听到的,也或许这是他们的愿景。可惜如今这个年代,大谈、特谈理想是那么的荒诞,理想或许只能留在那个理想的年代了。

那一晚,残雪耗尽了自己所有的才华,从如何教导表弟,到给表弟树立强而有力的理想,他都和小舅谈得很深,仿佛真能那么回事。可惜的是残雪本身也没什么才华,才气更是可见一斑,中学文化且无文凭的他,无论如何谈,都仅仅是扯淡而已。到了最后,残雪实在不知道自己肚子里还有些什么墨水,也实在不知道该吐出点什么,能讲的早就讲完了,不会说的都扯光了,所以残雪借机睡觉去了。这晚,残雪睡得模模糊糊,他老感慨他原来的墨水究竟到哪儿去了,所以也没顾及到数羊,如何睡去的自然也就不得而知。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钟了,吃完午饭便要打道回府了,外公一家不住挽留,难得来一次,应该多住几日。残雪过几天就要远上S市打工了,得回家给爷爷奶奶忙点活,所以不得不回去。和外公道了别,小舅便又送残雪离开了,拜年也算是正式结束。

来路返回,感觉上这段路其实也没那么长,送到残雪家公路边,小舅就回去了,他也有自己的活要做,能把残雪送回来也是相当的不容易。

回到家,残雪爷爷奶奶都不在家,兴许是出去干活去了,家里的门依旧没有锁。残雪家门不锁已经是很正常的事情了,残雪从小酒没见过锁,顶多在把手上插上一根木棍,防止风吹开。

残雪在家看起了电视,他也不知道要做些什么,那么就不回家,家虽不陌生,家里的活却已经陌生得已经快不认识了。所以残雪只能呆家里,除了看电视,还是看电视。

残雪就这样模糊地玩了几天,皮上已经长出青草来了,要是再不干点什么,兴许再过几天,骨头上都该长海带了。所以残雪央求着奶奶说去弄点柴火回来,残雪奶奶也没有更多的说辞,只说去倒可以,小心点就好。

残雪就这样,一个人上山砍柴去,还别说,每天上午在家睡懒觉,下午上山砍柴,几天下来,成果还是相当丰富的。到残雪离开的这天,他总共弄到了十几捆柴火,功德无量了。

时间一晃而过,正月初八这天,残雪就要远上S市了。这一天早上五点,残雪便被奶奶叫醒,该出发了。

这天早上,爷爷也早早起来送行,他话不多,但眼中也明显有点不舍。只嘱咐残雪路上小心,便没了下文。

残雪和奶奶趁着刚蒙蒙亮的天往山外的公路赶去,要赶在小巴之前到达公路边上,不让就只能等第二天了。残雪奶奶步子走得很稳,可能是已经习惯的原因,残雪都摔了好几次,她依然稳健地走着。

一边走一边不住地嘱咐残雪:“到外面要认真工作,不要老是跳槽,进了一个厂就好好上班。”

残雪回道:“嗯……”他话少得像钻石,每一个字说出来都是格外珍贵。

残雪奶奶一直重复着“路上注意点”,倒是很像残雪嘱咐梦蝶的时候。那时的梦蝶总是回答:啰嗦耶,比我妈还啰嗦。不过此时的残雪没这样说,还是一贯回答:“嗯,晓得……”惜字如金。

在家临走前,残雪奶奶给残雪装了很多的行李,都是家乡的特产。有的是给残雪爸妈的,有的是给残雪老弟的,人在外,难免不如家里吃得舒服。

一个人在外闯荡,总有很多的坎坷,残雪的坎坷就更多了,连几次的闯荡都被扼杀在襁褓中。一个在城市生活的人是很容易忘记乡情的,如今这个年代,乡情已经淡得发白,每个人都是削尖了头颅往密集的城市里钻,就算是活得再怎么艰难,都不愿回到故里生活,或许太多的人都已经习惯了这个纷杂的世界,所谓的雅致都已经退到了虚拟世界中,再退就到了胃里去了,多吃几次连思想都掉进了茅厕。

不久后残雪和奶奶便到了公路,踏上公路的那一刻,小巴也正好到达,幸运的是,刚才已经和奶奶道过别了,那些临行道别的话语,都藏在了那一只挥着的手上,让残雪至今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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