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将亮未亮之时,江信北补了个回笼觉,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江信红忙着帮杨卯几打理猪食,江信艺早不知道跑那里去了。
江信北打开桌罩,碗里还有两个红薯,另一碗里是江信北喜好的米茶水。
这种米茶是用大米暴炒,等米粒散发出带有焦糊的特别香味时,及时冲上水,用锅盖闷上几分钟,就成了,喝起来清淡可口。江信北因为好这一口,曾亲历亲为,做过几次,只是火候掌握不好,米粒不是没熟透就是过了,总没母亲做出的口味醇厚,只好做罢。
江信北把十七个大洋交给母亲,之后又跟江信红说道:“姐,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先在家呆几天,总会有办法的。”
江信红没什么好说的,原也知道家里好不到那里,只能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你忙你的去吧。”
江信北出了家门,想奔柳安家去,却不知道见着柳安该怎么说,这段时间没怎么到柳安家,全是因为很长一段时间没做柳安安排的功课了,怕柳安见问,再者,心理正后悔着,昨天在县城忘了给柳如嫣买些小礼物,见着柳如嫣得想想怎么哄她开心。
“信北,”猛地一听有人叫自己,回醒过来,扭头一看,是发小蒙正浩。
江信北看着他,抛开杂念,心中不觉一乐,上前就是一拳,说道:“耗子,哪去啊,这么早。”
江信北在家时候不多,不是跟父亲上山打猎,就是听柳安讲学,跟同龄人结交的不很多,却有几个对他言听计从的伙伴,蒙正浩是其中一个。
蒙正浩听了,咧嘴道:“还早啊,你脑子不是没发热,在故意调侃我吧?”
江信北嘿嘿一笑道:“当然,我才起来啊。”
蒙正浩说道:“我这昨天整天找不到你,有空没?”
江信北应道:“我正想去柳先生那,怎么,有事?”
蒙正浩笑道:“我当是什么大事,不就事去看老婆吗,这个不急,昨天羊娃告诉我他发现一窝蜂子,约我一起去搞,一起去?”
江信北还没考虑浩如何面见柳安,有事来了,也免得疼脑袋,当然很爽快地答应了。
羊娃放羊得地方有四五里地,用不了多少时间,很快就倒了。羊娃见蒙正浩约了江信北,自然很高兴,将发现蜂窝的经过添盐加醋说开来。
羊娃是有名字的,叫石柱子,今年十三岁,算得上是柳安的义子,和江信北扯得上是郎舅关系。羊娃五岁那年母亲得病,没钱医治,挨不过半年就撒手而去。父亲苦苦撑了二年,偶得风寒,以为没什么大碍,同时也是没钱医治,结果,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肺痨,在羊娃七岁那年也命归黄泉,用村里的罗半仙的话说,就是这孩子命硬,克父母,没人敢收留。七岁孤儿,没钱丧葬父亲,也没人敢去给自个儿招惹麻烦。柳安虽然自己无能为力,却没信这一套,见他实在可怜,就跟村里的财主马昌荣借了五个大洋,把羊娃父亲给草草葬了。小小年纪,没了父母,无依无靠的,柳安干脆好人做到底,一并收他做义子。
柳安虽然教几个孩子,一来柳安总是看着一两个吃不饱却很上心读书的小孩,爱心泛滥,顾不得自家,总要接济一下,再则除了教学童,很少再其他收入,还算和江啸天关系处得很好,江啸天总也多给点私塾费用,日子勉强过得去,却没能力偿还马昌荣的五个大洋。等羊娃长到十一二岁时,人模人样的,马昌荣见柳安实在无力偿还,就要求柳安准羊娃给他放两年的羊,吃住在马家,算是抵债。柳安左右不同意,也怕人家说自己作践这孩子。马昌荣私下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让羊娃自己答应了马昌荣。这个时候,柳安也只好如此。
到江信北和柳如嫣定亲后两年,日子渐渐好转,江啸天给钱把柳安,把马昌荣的五个大洋给还上,马昌荣又另有话说,借了五六年了,现在也不要利息,只要羊娃能给他看完这两年的羊就成。柳安无话可说,真是的,五年还不上五个大洋,人家没年年逼迫,也算是给先生面子了。
石柱子放羊无聊时,常常喜欢拿石子瞄准看中的目标掷打,久了,竟然一打一个准。前天放羊时,有两只羊走散了,急得满山乱闯,找到那两只羊往回赶的时候,很窝火,拿这石子掷打两羊。羊在前面跑,石柱子在后面打,无意中惊动了一个蜂窝,羊娃慌了神,不敢乱动,生怕那羊被蜂子给戗着,回家挨东家的鞭子。
仔细观察,发现了蜂窝所在,却见那蜂子比一般的要大,是那种水牛被戗上两口都要倒地的马王蜂。当下不敢单独弄,赶着羊群,回到马家。
一听羊娃说是马王蜂,江蒙两人马上意识到准备不足。江信北腿快,跑回去拿工具,也不消多少时候。
三人先做隔离带,然后把点燃的火把往里一扔,赶紧跑到预先准备好的处所躲藏起来。等到没蜂子乱飞时候,三人拿起锄铲清理余烬,发掘到的蜂窝不是一般的大,弄出的蜂蛹恐怕有几十斤。
自家是肯定吃不了这么多的,何况,蜂蛹虽然有营养,口感好,却很耗油,没油炒又味道不好。
羊娃执意不要,说分给他也没用,他拿回马家,只怕不但讨不到好,反而会挨东家的鞭子,怪他把上好的蜂子给了别人。江信北相信羊娃说的是实情,便要二一添做五平分成两份,蒙正浩提议还是分成三分的好,一份可以算是羊娃拿回柳家的,何况江信北今天不是要去看柳先生吗。
这样的分法,江信北觉得再好不过了,毕竟是好兄弟,江信北不由推了蒙正浩一把说道:“还是你小子想的周到,够弟兄。”
羊娃陪江浩信北和蒙正在山上转了转,发现一些兔子,竹狸子之类野物的踪迹,可惜没捕猎的工具,要不存放到过年,是一道好菜。
江信北回到家,还早着,挑着硕大的几扇蜂饼穿过团寨,倒是引起寨民的好奇,平时也常常弄到蜂子,不过只有二三斤,看江信北挑着的几扇,每扇怕莫都有十多斤。
杨卯几见江信北挑着这么多蜂饼,有点发愁,说道:“哪去弄来这么大的蜂饼,这该耗费多少油呀,真是的。”边说边准备着篮子,叫上江信红一起剥蜂饼。
杨卯几手不停地剥着,嘴也是不停地说,无非是弄这些来,都是耗油的货。江信北只得苦笑,这么好的东西在母亲嘴里成了一无所是的耗油祸害。江信红顺便插了一嘴,说道:“娘,你别这么说,我们家耗不起油,耗得起油的人家可珍爱这东西,拿到城里,那是抢手货,可以卖不少银子呢。”江信红被钱憋曲狠了,掉钱眼里了,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杨卯几立即停下手来,说道:“真的吗?那我们别再剥了,赶明天拿到县上卖了,兴许真能换几个银子。”
江信北一听,也是呵,以前怎么就没想到,打猎时候,只顾着打野猪,羊啊之类的了,反而是这些小样山货没去注意,也许这比大宗的猎物来钱更快呢。当下说道:“是啊,姐姐说的没错,这东西真的很值钱的,剩下的就先别剥了。”
江信北也顾不得还要拿一份到柳安家,劲直去找蒙正浩,看他怎么想,还有两个多月就过年了。这边年试试这个,说不定真能弄到一笔钱,好好地过个年。来年就可以在打猎的同时留意这方面的事,就算不做皮货生意,做山货也是可行的。
蒙正浩和江信北住同一个团寨,只是一个在寨前,一个在寨背。
江信北来到蒙家,蒙正浩的母亲和妹妹正在剥蜂饼,蒙正浩却不在家,蒙母见是江信北来找,知道江信北这小后生有能耐,对他很客气,告诉江信北,蒙正浩在祠堂。江信北边走边说道:“大娘,你们先别急着剥,等我和正浩回来在说。”
蒙母不明所以,不过倒是很相信江信北,和妹崽都停下手来。
江信北走出团寨,见团寨前方的蒙家祠堂前的空坪上人群聚集,很热闹。找到蒙正浩,也不和他多话,拉着他就往蒙家跑,蒙正浩丈二不着头脑,很被动地北江信北拉回家来。
当着蒙母的面,江信北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问蒙正浩:“想不想和我一起试一试?”
蒙母听了,自然一百个赞成,不待蒙正浩答应,先应了:“好啊,信北,你们是好兄弟,以后有什么得多帮帮他,他能及得上你一半得能耐,我就放心了。”蒙母心里老后悔,以前那么多山货都进自己肚子里了,要是换成钱,再置办成粮食,或者土地,家里也不用像现在这般每餐都要精打细算。
山里人,山上的东西不值钱,拿回家来都是自己享用,很难有人想到拿这些去换钱?就算有人想到限于条件,也只是偶尔为之。
连母亲都这么说了,蒙正浩还能说什么,自然应承下来。江信北说道:“我也是刚刚听我姐姐随口一句,临时想到的,成与不成还不知道,但我想这事十有八九能成,不过最好别声张,人一但多了,怕没什么好处轮到我们了。”
蒙母连声说:“那是当然,”又转头对妹崽说道:“记住信北哥哥说的话,不然,看我不抽打你这死丫头。”
弄得江信北一脸不好意思,说道:“那能,大娘,梅子妹妹很乖巧的。”
蒙梅子白明无故被母亲修克一下,有点委屈,说道:“娘,你也真是的,我都十五了,那还能这么不明白事理。”
江信北见状也就很正经地和蒙正浩商量来着。目前就这点货,拿到县里卖,只怕不划算,这几天再上山弄点,过几天,一起去县城兜售,看看行情,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上山找寻一些,攒点钱做头资收购一些,到过年时节,各家都要置办年货,正好可以赚上一笔。
末了,江信北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说道:“这个事情,我们先做这一回,所得二一添做五,平分,以后,如果生意做大了,怎么做,我看还是等两家大人到齐了,再做打算。”
蒙母赞同得最快,这方面她倒是很精明的,知道儿子这回跟着江信北这么干,肯定不会吃亏,可以说还小小地赚了点便宜,心里却暗道:江家这孩子毕竟是跟柳先生读过书,脑子灵便,算计还滴水不漏,以后怕占不不到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