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W:210|H:140|A:C|U:http://www.*****.com/?chapters/20132/4/2603330634956017534605371687674.jpg]]]初卷：忘川
留连时有恨，缱绻意难终。
一：
我是掌管忘川的阴司，我的职责是确保所有投胎的鬼魂，都不记得自己前世，和地狱里的一切。
自混沌初分，天地之间便分了三界。天界最大掌管三界中一切；人间即所谓的阳世，地即为阴曹地府，人死后要经过的地方。三界划定，无论天上地下，神仙阴官，俱都各司其职。
我所掌管的忘川，便是仙凡轮回要经过的地方。是的，神仙有时候犯了错，也会被贬下凡间的，或是偶尔神仙无聊了，也喜欢下凡逛一逛。
在奈何桥的桥头有一口大锅，里面尽是世人放不下的思绪，加上忘川的水，便炼化成了驱忘汤，阴魂喝下，便忘记了生前的爱恨情仇，可重入轮回。因为最初掌管忘川的叫孟婆，于是这汤就一直被称为孟婆汤。
人死如云散，一死便百了，但世人多数执着。可不是呢，人世间的贪嗔爱恨痴怨，没一样教人省心的。而忘，难得，更难舍。
掌管忘川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我跟过路的鬼魂多数是不说话的，而且，说了也没用，他们见到我，就什么都要忘记了。
千年以来，我看见过太多不愿意喝下孟婆汤的鬼魂了，那些不愿意喝孟婆汤的人，便会沉入忘川，永生永世不入轮回。忘川之中，尽是人世间的悲欢喜恶。
还有许多踌躇在奈何桥边的怨灵不肯过奈何桥的，时间久了，便付托在那血色的曼珠沙华上。
你有没有听过忘川的哀嚎？
你又有没有看过一片的哀嚎的曼珠沙华？
那是一片连着一片，声声起伏的哭泣声，哭泣不绝，忘川不绝。
忘川过后，便是彼岸，白色的彼岸之花，指引轮回。
曼珠沙华亦是彼岸花，听说是因为不愿意忘记自己的过往，所以过不了忘川，泣血而立于通往忘川的路上。所以，忘川前后，便有着两种不同的彼岸花，一种是承载世人无尽幽怨的红色曼珠沙华，一种是为指引轮回忘忧的白色曼陀罗华。
彼岸花，花开叶落，叶生花尽，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它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也是为世人指引阴魂的引魂之花。
人在世间百年，百年之内，已可以发发生很多事情。但我在忘川，发生的，来来去去都是旁人的事，一百年，一千年，重复，再是重复。
我初来忘川的时候，孟婆仍健在，常幻化成各种的人，对来往不肯喝下孟婆汤的人说：“生又如何，死又如何，生不过一瞬间，死不过生尽，物化之间，天道罢了。”
我问孟婆：“那么人世间的情爱为何？”
孟婆的手拂过我的额边，叹了一声：“情爱颠倒，用的是妄心。情不重不生娑婆，爱不深不堕轮回。”
我不懂，或许是我不愿意懂。
曾经有凡人在忘川之上吟诵：“逝者如斯，而未尝往也。盈虚者如彼，而卒莫消长也，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于我皆无尽也。”
我只知，轮回是无穷尽的，寂寞，也是无穷尽的。
一千年了，我忘不掉他，洗不去这身红尘，因忘不掉，变得更寂寞；越寂寞，我又越发念想，戒不掉。
可是我是仙官，凡胎所生的仙官，是不能跟这三界之中的仙人鬼等诸生感情的，若有，便是犯了天条，需承受天谴，或是堕入轮回，更甚者，会被轮放在永无止境的世界尽头。
2.
我先前是凡间的一兔妖，嫦娥升天那一年，我娘亲也修炼成仙，玉帝密旨，需从娘亲的女儿当中选一个陪伴嫦娥。我尚且年幼，不懂轻重，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便自告奋勇随了母亲去了天庭，受封，一跃成为了仙官。那些年，我还不能轻易变化成人身，所以无论天上还是人间，都称我为玉兔。
陪伴嫦娥的日子算不上难过，只是日复一日的无聊兼着无聊，娘亲因为升了做王母娘娘的贴身侍女，所以不得空来看我。多数时候，我只负责听，听嫦娥一日重复一日地说，后羿如何待她，如何宠她，如何爱她。
我那时候想问，既然爱，为什么你要飞升上天？
嫦娥说，她没得选择。
怎么会没得选呢？神仙不是都爱误导人们，命运，都把握在你自己的手中。
那时候，我还不晓得，原来，无论是天界还是人间，总有些事能选择的并非自己所愿。
玉帝多年不入涅槃，在天上声色犬马的光景中变得越发无聊了。而他的无聊，催生了我的悲剧，我至今都是如此觉得的。
我升仙那时，玉帝已经不太理事，他是出了名的妻管严，所以天上管事的多数是王母娘娘。作为天上女仙之首，我自然先要拜会王母娘娘的。
玉帝因看着我娘亲仙籍不久，所以暗中让她安插眼线在嫦娥身边，可他不知道，王母娘娘更精。
王母娘娘知道玉帝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对我说，嫦娥是凡胎所生，所以连做小三，都没资格的。要我看着嫦娥，千万别让她跟玉帝出了什么事端才好。
其实王母娘娘这也是多虑的，虽然玉帝对嫦娥几番度量，但嫦娥心里只有后羿。后羿死的那一年，嫦娥曾央求要到凡间见他最后一面，但玉帝没有允许，王母娘娘也觉得如此不妥，没有受理。
所以最终嫦娥都没能跟后羿来一个正式一点的告别。
之后，嫦娥变得越发沉闷了，这广寒宫，便一日比一日寂寥。
为了整蛊嫦娥，玉帝还派了吴刚，每日每夜在这里砍伐广寒宫前的桂花树，只是为了制造一些噪音来扰乱嫦娥对后羿的思念。
桂花树没什么问题，问题是玉帝给吴刚的斧头。据说，这把斧头与吴刚思想的单纯度有关。他愈想得简单，手中的斧头就愈锋利；反之则钝。
吴刚一开始时，意志还算坚定，目标清晰，但是越到后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优柔寡断与每日对着嫦娥的心猿意马。于是，在砍树这个动作的轮回中，吴刚总是由心如止水变得思绪万千，可想而知，斧头就这样迅速地变钝了。
而且，这桂花树长得比砍的还快，所以桂花树是永远都砍不掉的。
嫦娥没有沉闷之前，还常常跟我说后羿的事，说到一度，我都可以问候后羿的祖宗十八代了，但后羿死后，她连后羿的事都不说了。
我那时候不明白，有一种存在，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兴许，是后羿死的那一日，连带嫦娥都死了。
嫦娥之后便不太管我，也不管吴刚在门前伐了多久的树。我很无聊，所以偶尔会离开广寒宫去天庭逛一逛。
作为一个兔子，除了扮可爱，作萌样，还能讨得一些仙家的欢喜，当然，大部分的仙家对于一个连幻化都还太会的兔子，基本上是不会理会的。
太上老君除外，他算是对我挺好的，因为我时常帮他捣蛤蟆丸。因此，在广寒宫里，大部分的时间我在捣药。
听说，凡人以为这种药丸能够使人升仙，其实不是的。这种药丸只是太上老君用来治痔疮的药，神仙当然没有这毛病，那些仙兽因为乱吃东西，便十有八九会犯。总之，灵兽也是兽，所以蛤蟆丸是一种兽药。
说来，我也算是仙宠。
作为仙宠的唯一好处，便是下凡间没有那么多手续，以原身下凡，只要不出什么事，基本没有什么仙家会追究。
那时候，我偷偷下凡过几次。
我那没有成仙的一家子，已经是地上颇有声势的妖精了，我的姐姐们已经能幻化成美丽的女子，我还是一个兔子。我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名字，除了玉兔，便是幺儿。
兔子不吃肉，所以修炼得比其它物种要慢一些，术法也要低一些。我虽在天庭，位列仙班，但说来，我的仙法还不及姐姐们的妖法来得厉害。天庭也是颇讲关系的，没有仙家愿意教我仙法，妖法又是天上被禁止的。
我下凡之后，多数是要姐姐们带着，才敢去人间闲逛，若她们不得空，便只能再返回广寒宫了。
后来，姐姐们多数不太愿意带我了，虽然我是个兔子，但也是个电灯泡。那几年，正好赶上人妖相恋得泛滥，姐姐们几个也相继恋了，于是，我便被撇在一边。
我在广寒宫内又安分了几十年，听说，姐姐们喜欢的男子们都相继死去了，我没什么感觉，但从母亲口中听说，这是一件很悲伤的事。
我问母亲：“那么，当年你跟阿爹分开的时候，一样这么痛苦么？”
母亲一愣，朝着这漫无边际的云彩叹了口气，没有回答我。只摸了摸我的头，说：“幺儿，你千万千万别要爱上一个人，就这样过着你的日子便好了。”
我想，也许母亲也是难过的，如果让她再选一次，也许不是这个结果了罢。我想起了娘亲升仙之后，爹爹便变了个样子，以前的他很注重形象，也很慈爱的。后来，便终日沉醉于人间的酒之中。他从来没有抱怨过娘亲，也从来没有吐露过他的痛苦，可是我就是知道，很多东西都变了。
例如娘亲，例如爹爹，又例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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