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华山清幽宁静,高耸入云的华山绝顶与星空连成一片,恍如天宫仙境。但其上的点点灯火却证实了她的人间烟火。虽然无数人仰望,但终究仍在人间。
皎白月光下的华山晦暗难明,大地却幽暗一片,仿佛华山如造物者一般傲然雄视着脚下这片肥沃土地和蝇营苍生。华山上不似人间的几点烟火异世凸显,仿佛是这世间仅有的一丝光明。若星辰,若灯塔。傲世独立,虽寒犹明。故有诗曰:华山有绝顶,遗世而独立;星星一点火,终成燎原势。
月色如华轻轻泻在华山南峰的太平观上,照得整个峰顶如同白昼,却多了一分朦胧之美。这太平观是一栋三进院落,前院是道观,中间是客厅,后院则是居室。只见这院落左右对称,面南背北,院中假山、小塘、奇花异草星罗棋布,繁杂而有序,生气盎然,流转不尽。门口两颗老槐树如同门神屹立,却又洒下一片阴凉。
这院落看似简单工整,细看却繁杂无比,认真探究却寻不到头绪。在这动与静,繁杂与简单之间,阴阳互补,暗合天地至理。若是懂得阵法的人看到,定会起一声叹,越简单的事物中越有穷天彻底的机巧。
而此时院中一对男女正在闲庭中信步,分叶拂花不以为意。看相貌,正是那南华老仙和玉女仙子。
两人信步而来,只听玉女仙子言道:“师兄,你当真要收那孩子作为徒弟吗?你独自生活了那么多年,现在多个徒弟,能过的惯吗?”言语温柔,却难掩心中失落萧索之意,与刚才判若两人。南华老仙若有所悟,看着她,若有所指地道:“人都会老的,少年意气总会被时间消磨的干净,孤苦终老总是不行的。再说那孩子天资不错,该能传我衣钵。”南华老仙说的甚是伤感,仿佛连月下的背影都佝偻了几分。玉女仙子心里酸楚,腹中似有千言万语,张了张嘴,却只“嗯”了一声。
南华老仙何等人物,此等变化瞧在眼中,早已心下了然。便岔开话题道:“不说这个了,那孩子既然被我遇到了,也是有缘,就顺其自然吧。今晚星象有异,不知怎的中宫中多了一颗星辰。”
玉女仙子接着道:“我刚才也看了。此星位中宫,犯紫薇,位置特殊,星象有异,不过现下太过羸弱,恐难以见容。”
南华老仙却道:“不然。现天下贤士多隐逸,庸人居高位。虽忌者颇多,却难成扼杀之势。或假以时日,能成一番气候。其命运多舛早已注定,但能否脱颖而出,委实难言。”
玉女仙子奇道:“照你这么说,我倒想起来,最近异星屡出,乱而有章,渐成诸星聚会之势。适逢天下大乱,说不定会有机可取。师兄,不如我们去占上一卦,仔细推演一番。”
南华老仙欣然称善,却又道:“两个孩子在我这观里,料也无碍。我们还是去你那玉女峰吧。”玉女仙子暗想:“这是怎么说?不过在那都是一样。”当下也不多问,便与南华老仙说说讲讲地往中峰玉女峰而去。
且说东方夕与莹儿在西厢房,莹儿义不容辞地充起了启蒙老师,开始教东方夕学这认那,好一段忙活。论年龄,东方夕比莹儿大了足足一年有余,且失忆前智力生活半点不落于常人,且前世今生的所知所想比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知多了多少,怎么可能会一点都不留下?东方夕虽记不得事情,但脑海中潜移默化的本能常识,平时虽不觉得,但这时一经提前,自然一学就会。莹儿小孩儿心性,哪里懂得循序渐进,只想到哪教到哪,恨不得东方夕一下子啥都学会,明天就能陪自己玩。说来也巧,两个孩子一个教的快,一个学的快,又相互看着顺眼,自然事半功倍。想来这效果定会出乎南华老仙和玉女仙子意料之外。
不过东方夕异世初学,总有些生疏。以致现在饿了也不会说,只是看着莹儿的小手指都想去吮两下。也不知东方夕昏迷了多久,这时醒来自是饥渴难耐。可是南华老仙半生修道,时常辟谷,只偶尔吃些饭,哪里想得到:东方夕初醒,该饿了?莹儿只要自己不饿,肯定也想不到这儿。天幸肚子自己会说,很是不合时宜的“咕咕”叫了两声后。莹儿恍然大悟,丢下一句:你等着,我给=你拿好吃的去。便急忙跑没影了。东方夕望着房门等了老半天,都快倚门而望了。望眼欲穿时候,才见莹儿吃力地端着一盘子点心,慢吞吞的走到门外,几点米粉俏皮的黏在莹儿鼻尖,和莹儿弯起的眼角相映成趣。
华山中峰,玉女峰顶书房内。桌上一副卦象,正是乾卦龙二,其辞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一副星象恰如今夜,其余占卜之具,纷繁庞杂,不足一一道来。只听玉女仙子气鼓鼓地道:“哼,算来算去竟然算到自己头上来了,这可怎么算?”人心总有好恶,且喜趋善避恶,难保理智之心。因此算命占卜者,很少有替自己或者亲人占卜算命的。
南华老仙却淡定的多:“不然,咱们本打算孤老此山,碰到这种机缘也是一件幸事。我看天机当在莹儿和夕儿身上,以他们俩的天资和今后所学,下了这华山,或许还能纵横天下。”正是:天命浩瀚不可测,何必强求妄心机?
玉女仙子却不以为然,揶揄道:“就你那呆头呆脑的夕儿和我这调皮贪玩的莹儿,不给我们俩丢人现眼就行了,还想着能纵横天下?”
南华老仙却反驳道:“我看他们俩就很好,你不觉得他们很像我们吗?现在怎么说都是没用的,以后定见分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强求不得。我们还是且行且看吧。哎,今晚月色很好,老呆在屋里,岂不可惜了这良辰美景?”说完看了玉女仙子一眼。
玉女仙子却正纳闷:“天天夜观星象,从没像今天这样说月色好的?难道......想了又想,还是不得其解,也就跟着出了书房,进了庭院。在院中一大片空地上,横放着两条躺椅,想来便是夜观星象之所。
两人躺在椅子上,或许是心理上的缘故,总觉得今晚的月色有些异样,不知不觉间便心思不属。一时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花草丛中不知名的虫儿不解风情的叫个不休,令人好生心乱。
最后还是南华老仙暗下决心,终于开口打破了这难得的沉默:“师妹,这些年来你还怪我吗?”言语中竟带着些许颤抖,腹中千言万语只化作这毫无头绪的一句话。
玉女仙子却知道他说的什么,这些年所思所想,不也就是这句话吗?玉女仙子转过头,正对上南华老仙灼灼的眼神,仿佛一眼便被看穿,心下慌乱,却强声道:“怪,当然怪。你这...你这薄情寡义之人,我...我如何不怪?”
南华老仙心下黯然,自悔当初,歉然道:“玉儿,当年是我对不住你,这些年来每次回想,都很是后悔。如今事隔多年,能原谅师兄我吗?”期盼之意昭然若揭。
眼见孤傲自恃的南华老仙认错悔过,玉女仙子满心欢喜,眼见就要说出心里话。不想南华老仙为了更进一步,又言道:“毕竟我们是夫妻......”
这句话却揭了玉女仙子的伤疤。不等南华老仙说完,便恼羞成怒,指着南华老仙骂道:“你,你还有脸说?当年大婚时,刚拜完堂你便弃我而去,后又与我家作对,你还嫌我受的气不够吗?你当我是那予你取予你弃,不知羞耻的女子吗?现在说我们是夫妻,那我们是哪门子夫妻?”当真是:往事重提今犹恨,莫怪今夜不淑女。
南华老仙本就愧疚,又见玉女仙子羞怒如此,更是心痛,只好舍了面皮,柔声道:“玉儿息怒,当年是我莽撞懵懂,可我又不是真要舍弃了你。当年的孰是孰非,现在计较也没用,也难计较。”见玉女仙子脸色稍缓,又道:“你我早已堪破那俗世俗套,何必斤斤计较于此?拜堂时那三拜早已拜了,就只差了的那洞房花烛,我们补着办了就是。终究我们还是夫妻呀|”想那南华老仙明知这番话又得引起玉女仙子一阵怒火,也要把这层纸给捅破。因为总得有个人主动,去主动捅破那或许是羞涩,或许是过节的一层薄纸。让两个人中间再也没有阻挡。更何况还有那颗悸动的心。
话未说完,便听玉女仙子怒道:“你,无耻。”愤怒的心情无以发泄,便拿粉拳往南华老仙身上招呼。
南华老仙一边叫道:“玉儿,别打,好好说。”一边闪躲。玉女仙子正在气头上,哪里肯听?更是狠招迭出,非要揍他一顿再说。
两人本就是师兄妹,从小相互喂招长大的,对方的武功招式无不了然于胸。但是玉女仙子正处盛怒之中,南华老仙看她记记狠招,打在身上怪不好受。只能一个打,一个躲。玉女仙子大怒,硬把一套阴柔拳法使的虎虎生风。南华老仙虽不还手,但左腾右挪,前俯后仰,每每于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心中大呼侥幸。玉女仙子见每次将要得手,都被眼前无耻之人刚好逃脱,拳脚都打在了空处,自然越打越怒,越怒越打。两人行到五十来招,便将院中花草毁的一干二净,一片狼藉。南华老仙每次想再说话解劝都被一拳封回。甚是憋屈,腹中也有火气。
两人不知不觉便把战场转到了正室,客厅中有四根大柱,分别位于东南、西北、西南、东北方位。这时南华老仙刚好闪到东南立柱旁,玉女仙子一记粉拳直奔南华老仙面门,南华老仙转到柱后藏身,没注意柱子上挂的一把宝剑被玉女仙子抽了去。南华老仙刚喘口气,便见右边伸出一段剑尖,锋芒毕露。慌忙转身,又看到宝剑闪起一片寒光劈面而来。南华老仙慌忙后退,翻过椅子,举起椅子抵挡,可那宝剑何等锋利,当真是削木如泥。一下便将那椅子劈成两半。南华老仙见大势不好,恐怕这样下去,这房子不但毁了,自己也得受伤。赶紧偷眼四眼,瞅着练武场的方向就跑着去了。边跑边喊道:“玉儿,别打了,再打为夫可还手了。咱们好好说还不行吗?”南华老仙不知是存心想开个玩笑,还是脱口而出。说的都很好,只是竟冒出“为夫”二字,不由得玉女仙子怒火直上,一脸黑线,持剑就追。眼见南华老仙就要跑到练武场了,玉女仙子不及多想,把宝剑当做飞剑给扔了过去。看着宝剑冲着南华老仙的后脑勺直奔而去,玉女仙子一时傻了:难道我要把他杀了?还好关键时刻叫了一声:“剑。”南华老仙听后面风声有异,又听玉女仙子的提醒,不及细想,便向前扑倒。只听宝剑呼啸而过,直射入墙,良久颤音方止。
南华老仙,暗叫一声“侥幸”,怕后面玉女仙子追来,起身便跑。后面玉女仙子被这一下惊的怒气全消,看着南华老仙犹如惊弓之鸟,不禁拔出剑也跟了去。玉女仙子本就是心高气傲的人,虽气消了,也不肯就这么放过他,到了练武场依旧拿剑对付他,只是招招都留了余地。南华老仙这次再也不敢托大,取了把刀与玉女仙子斗在一起。到底还是南华老仙武功更胜一筹,十招未过,玉女仙子便守多攻少。南华老仙有心要迫她宝剑脱手,就地把她制服,见她守多攻少,便一阵猛攻,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玉女仙子本来怒气已消,可南华老仙招招致命,不得不挡,一直处于被动局面,打的憋屈。被逼得急了,不禁怒气渐增。打吧,只能勉强抵挡。说吧,怎好意思开口?两难之际,玉女仙子气急,见南华老仙一刀从左上方呼啸而来,本来挥剑去挡的招式行到一半便被她硬生生止住,也不挡也不躲,一副你有本事就砍的架势。南华老仙见她宝剑挥到一半就止住了,大吃一惊,连忙改劈为挑,挑完宝剑便连刀一块扔出去。就势便去看玉女仙子,却见玉女仙子眼角晶莹,红唇微翘,落雨梨花,百般委屈。
玉女仙子见南华老仙并不是真要和自己过不去,又关心如此,火气和委屈便消了大半。刚想喜滋滋地露个微笑,不想腰间大穴却被南华老仙拿住,整个身子酥了半边。玉女仙子恶狠狠地瞪着南华老仙,南华老仙却嘿嘿笑道:“这下没能耐了吧,你还真是不要命了。”一边说着,便将玉女仙子拦腰抱起,也不管凌乱的院子,直奔卧室而去。
玉女仙子恶狠狠地瞪了南华老仙半响,猛然扑哧一笑,恰如华灯初上,春暖花开,只听她道:“咯咯,还能真把你吓着了?抱着我也不嫌累,你这是打算往哪去?”南华老仙边走边笑道:“嘿嘿,说不得今晚就要补完那洞房花烛夜。”玉女仙子这回却不生气,笑问道:“怎的这些年不见你有此念头,今天却这般急色?”经历了刚才的剑拔弩张,现在放松的多了,只听南华老仙笑道:“今天月色好嘛。你猜猜另一项缘故。”说着到了卧室门口,南华老仙一脚踢开门,把玉女仙子放在床上。玉女仙子也不闲着,道:“嗯,难道是夕儿?今晚除了月色好,就多了他。”南华老仙心情非常不错,放下玉女仙子,一边去倒两杯水,一边笑道:“然也,今天你我成了那夫妻之实,此生无憾矣。”却听玉女仙子黯然道:“你现在才想着,可怜我这么多年,哎......现在你还强迫我,让我不得自由。我的情意你如何不懂,却让我等了这么多年。”说着便要催然泪下。
南华老仙心下怜惜,握着玉女仙子地手道:“哎,只怪我一时竟没迷得过来。现在制住你,不是怕你还,还......”玉女仙子抢道:“难得你真忍心强迫于我?凭你我的情意,我又怎会忤逆了你?”南华老仙一想,确实如此,难道她抵死不从,还真强迫不成?想着便给玉女仙子解开穴道,说道:“我给你解开,这下别再乱打了。以前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好好待你。”玉女仙子一得自由,便拿起一个杯子,喝了一大口水,嘴里“嗯”了一声回应着。
南华老仙看玉女仙子只是喝水,心中的一点防备便没有了。又听玉女仙子道:“在这屋里总是有些别扭,不如到外面说吧。今天的月色真是很好哎。”说着不等南华老仙回应便走出门去,等南华老仙反应过来,跟着出门,那月白身影都快出了这院落了,只留下一阵“嘻嘻”笑声,随风传来,哪还是出来看月色?南华老仙笑着追了上去,仿佛一切又回到了那个纯真快乐的年代。
正所谓:无情只为多情故,无人天生绝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