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中传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公孙海的身体带着一条灰色的弧线狠狠砸翻了地上的桌子。常淹落地之后,非但没有露出喜悦的表情,反而是皱了皱眉,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脚,却看到血流如注,一道狰狞伤口仿佛正在嘲笑自己。
“公子倒是阴险狡诈,难道还不敢单打独斗吗?”常淹看着公孙海手里面的江山,不咸不淡的说道。
公孙海笑着说道:“打得一副好算盘,可惜本公子并不吃你这套。说阴险狡诈,莫非你还看不出来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吗?以你的实力来对付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你还真是不要脸到了极点。”
常淹皱了皱眉,并不说话。
公孙海抬头对着邹沐说道:“你去将军府和卢广陵和卢仁说一声,还有你们最好不要想着打呀杀呀,等等卢广陵带着人来了,我还真怕你们全部下牢,我听说牢可不够用了。邹沐,既然他们要来,咱们就陪他们玩大一点,看一看是他们手中的刀硬还是我们的硬,顺带告诉他一声这是你们鲤鱼会的家事,让他仔细掂量掂量。”
邹沐压下心中震惊,点头道:“晓得了。”
对面的厉扬冷笑一声:“说的可真好,莫非你还是卢广陵的什么人?”
砸翻桌子后就索性坐在地上的公孙海抬头笑道:“他是我的人。”末了,他还笑着补充了一句,“你们想笑就笑好了。”
不是书生,胜似书生的江国器闻言笑了起来:“我可真心瞧不明白你们这些嘴硬的人,当初我行走江湖时,别说嘴硬,就是耍耍嘴皮子也容易被人杀死,如今倒好,你们一个比一个嘴硬,装着自己身后好像有天大的势力一样,敢情现在行走江湖,嘴皮子不硬就不好和人说话了?”
正在地上坐着的公孙海笑了笑:“这枚国器说笑了,这现在的江湖可不比以往,没有真本事的人根本就没办法嘴硬,可也不至于强行搬势力,主要是你走的江湖跟我们的江湖不一样,若我身后不是有天大的势力,不是有人给我撑腰,怎么会安然无恙的坐在这里?怎么会心平气和的和你们交流谈道理?又怎么会才在这略阳呆了不到两天就遇风遇雨?不是我嘴皮子硬啊,主要是国器你见识太浅。没有些真本事的人,岂敢在你们这一大堆人面前谈笑风生?不说之前离开的那位,你看楼上那位,都能够一剑把你们当西瓜一样。”
江国器冷哼一声,道:“刚才离开那位是怎么回事,你所谓的实力又如何?”
公孙海弹了一下江山,一阵清脆剑吟在周围回荡,他笑了笑:“凭什么告诉你?”
常淹正要说话,江国器就说道:“我看你气海翻涌,看来也是走的不寻常路数,居然还能好好活着,稀奇稀奇。”
陈兵插嘴道:“应该是早些时候受过伤。”说完便不再言语。
江国器看似惋惜,实则讥笑道:“那可真是可惜,公子无缘江湖上层,从此江湖便是少了一个传奇。”
公孙海呸了一口,却依旧没动怒:“少个传奇就少个传奇,难道还要本公子陪你们这些底层的下贱人游戏?修为也真是太抬高自己了。”
公孙海收起江山站起来,看似愁眉苦脸的哀叹道:“哎呀,你们人这么多,不会把本公子杀了吧?”
厉扬毫不犹豫道:“废话,谁叫你要实力没实力,却还要和这许老魔在一起,而且邹江锋还在此处,到时候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还不死?”
公孙海还是叹息道:“那可真是无趣,我若是这次死了,这江湖怕是要从此一百年一蹶不振了。”
谁也没注意,藏在鲤鱼会帮众内的一人双眼闪过一丝精光,有些恍然的看着愁眉苦脸的公孙海。胡清冷笑道:“空口无凭,自吹自擂,还不是嘴硬?”
公孙海苦着脸打哈哈道:“那你们动手。”
常淹缓缓吐出一口气,眼中阴暗不定。
公孙海上前一步,抬头挺胸,不屑道:“我就在这里站着,你们敢不敢动手?”
厉扬脸上凶色毕显,却不敢出手,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了下方的常淹。
公孙海讥笑道:“诸位真是好胆色,方才还大言不惭,一出来就动手动脚,现在却像缩头乌龟,动都不敢动弹一下。”
在这次来到鲤鱼会的人中,若厉扬、陈兵等人是一把快刀利剑,那么常淹就是一柄钝刀,锋芒稍逊,但却最适合在这种场合发挥作用。常淹遇事总是能比他们多想一步,在大家都容易被仇恨蒙住眼时,常淹也能稍稍挽回一些损失,这个小团体中,虎跃门的地位也是处于第一位,其余人手下的人常淹都可指挥一二,即使是厉扬这等心狠手辣的人,遇见了常淹也得恭恭敬敬的叫他一声常门主。
常淹只是冲着厉扬等人摇头,示意不要冲动,同时双眼微不可察的在人群中,缓缓寻找,试图找出隐藏在人群中的邹江锋。
站在楼上的胡清此刻默默的遥望着楼下的情景,虽说断后之仇,不报非人,但眼下急需解决的不仅仅是找出邹江锋,还要想办法把下面那名穿白衣服的公子哥儿解决掉,想到这里,胡清眼底就浮现出一抹懊恼,之前就不应该放邹沐轻松离开,如今反而陷入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被动局面。
胡清看上去相貌堂堂,早些时候曾是江南那边数一数二的青楼浪子,只不过后来被许乾一剑断去寻欢作乐之物,这才变得一脸阴柔的模样。此时仇人在前却无法动手,只得对峙,胡清头疼归头疼,却也不惧,身边皆是为此行所挑选的帮会好手,加之又有银两开道,下面那名出言不逊大出狂言的公子哥即是凭着一两分关系叫来了卢广陵,胡清也有自信用银两摆平卢广陵,毕竟他胡家便是以财大气粗而在这个团体中仅次于虎跃门,到时候只要找几个人把那个白衣公子打一顿,给他长点记性就可以了……不过这白衣公子哥似乎还有那么俊俏。双方人数悬殊,至多就是在顶尖战力上差距有些大,但所谓蚁多咬死象,到时候就算邹江锋的寸刀再如何出神入化,也就不会鲤鱼会了。
厉扬一脸阴沉的直直盯着许乾,他膝下有三子,最宠爱最年幼的小儿子,然而却在他小儿子十三岁那年,死在了许乾的剑下,尽管有人曾说是他的小少爷非礼良家妇女,该纵使恶仆打伤人家男人,才被过路的许乾仗剑杀死,但厉扬心里说什么也不相信,第二天,有人便在田里发现了替许乾说好话的那人的尸体。
厉扬抵至二品多年,曾本就打算在二品呆一辈子,后来多了许乾这个仇人,这才苦心练武,甚至远赴北方,冒险在边境上生死搏斗,可惜离一品依旧只差那么一线距离,仍是未达到那看似触手可及的层次。
一个渴望报仇的人,自然有苦心突破现有境界的努力,但厉扬自知无法更进一步,只好转而研究江湖邪术。
公孙海赤手空拳的往前面走了两步,稍稍离常淹近了一些,常淹却是对此毫不理会,依旧在仔细寻找邹江锋,但至今还未找到邹江锋露出的马脚。
公孙海心里一笑,道:“别找了。你们得到的消息就是错的,邹江锋可没有跟着来,说不定他此刻已经把你们的家抄了。”
要说公孙海这时候一点不怕,那是自欺欺人。虽说曾经见过的一品不胜枚举,甚至宗师炫技都有见过,但常人一生别说宗师炫技,连一品炫技都未尝见过,此刻公孙海可谓是全身毫无防备的站在常淹面前,只要常淹起了杀心,他下一刻就只有人头落地,血溅此处。
只不过公孙海心里有谱,知道就算眼前这名一品想要暴起杀人,也只有他死我存的下场。
常淹内心有些狐疑,但依旧镇定道:“公子,你知道我们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吗?我们既然来了,那自然心中有数,到时候你死了可莫要怨我们。”
公孙海一笑,没有说话,只是耸了耸肩,似乎对于常淹等人的消息来源有些不屑。
常淹差点破口大骂,心想该不会真是被别人骗了,怎么邹江锋这时候还不露面?
公孙海这时候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其余人,无奈道:“你们的领头人的消息是错的,你们的老家已经被人抄了。”
常淹缓缓吐出一口气,意味不明的嘿嘿一笑。
顷刻间,风声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迅猛。
只见客栈二楼跃下一道灰色身影,单足落地,一点一弹,身形潇洒的掠向公孙海。
尤二麻子身穿灰色单衣,双手握拳,弹向公孙海后,双拳便高高举起,眼看便要将公孙海砸成一堆骨肉。
尤二麻子双拳尚未落下,就有一道清亮刀光射入眼帘,短刀如蛟龙出海,气势十足,卷着令人胆魄发寒的光泽,破去尤二麻子的攻势后,还余力未止,向着常淹飞去。
常淹双眼一眯,视线在人群中快速扫过,很快便找到了何人出刀。常淹右手一挥,轻松拦下这看似凛冽,实则力竭的一刀。
与寻常人无异的一名鲤鱼会帮众从人群中跃出,伸手轻轻一握,便接住了带着呼啸风声归来的短刀。
这名帮众眼神有些游离,站在公孙海前面,口中不咸不淡的说道:“常淹,咱俩有些时候未见了。”
邹江锋看到常淹没回答,只是阴沉的看着自己,笑了笑,缓缓抬手,手指搭在鬓角,一点一点撕去面皮,“带了副面具后,都不认识我了?”
除了已经被邹江锋一刀砍死的尤二麻子外,其余几人都已经下到一楼,五人互成犄角的围住邹江锋、公孙海、许乾三人,个个神情肃穆。
客栈外的马车内,一直注视着这场闹剧的司马敬德手捧一只紫红茶壶,轻笑道:“还真不会找人,先前的薛晓还有些看头,如今这些人,怕是谁也接不住邹江锋十记寸刀。”
昨夜佯装邹江锋如入无人之地的石当国坐在一旁轻声道:“常淹应该可以。”
司马敬德摇头道:“不行,你也算是刀法大家,邹江锋一生浸淫寸刀,单就寸刀而言,他就有追赶你的实力。”
石当国身旁原已出鞘一寸的刀此刻慢慢缩回鞘内。
“寸刀寸刀,一寸之内如宗师之威,莫非邹江锋早已是宗师?”石当国摩挲着刀鞘,沉吟道。
司马敬德抬眼望了一眼客栈内:“此生无望,但一品足矣。”
邹江锋有些无奈说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不想杀人。”
也不见邹江锋有何动作,手中的短刀便声如响雷,震人心魄。
“刀绽春雷。”
默念刀法名称的邹江锋轻踏出一步,常淹等人却是齐齐后退一步,像是被邹江锋一话一步逼退。
车厢内的司马敬德轻咦一声,遥望着邹江锋的身影。
邹江锋握刀的右手轻轻旋转一下,刀锋直对常淹众人,便如邹江锋心中默念一般,刀锋方寸之间骤然亮起一道紫芒,似有沉闷雷声声声敲击在众人心头。
马车内站起身的司马敬德和一脸凝重的公孙海同时说道:“紫雷刀法。”
邹江锋再进一步,车厢内的石当国心头一惊,缓缓说道:“返璞归真。”
第二步落下,邹江锋手中已全是紫色光芒,笼罩整把短刀。
战斗迅速落幕,暴涨的紫芒下,在场之人惟有常淹一人尚且站立,人常说刀剑无眼,生死自理,不过邹江锋还是暗中收了收手,除了刚开始被邹江锋一刀击杀的尤二麻子,剩下的人只有常淹一人受了重伤,其余人则是被邹江锋毁去了气海,终生不能习武,也算是永绝后患了。
马车内,司马敬德重新坐下,摩挲着茶壶,缓缓吐出三个招式名:“刀绽春雷,夏雷滚滚,秋雷尽。”
司马敬德手中动作猛地一停,茶壶瞬间化作碎片,说道:“石当国,立即传讯青衣楼,彻查江南宗师昌前本,我要看看,这邹江锋到底何方神圣,竟能隐藏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