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掠过几条街后,回身看了看,没看到有人追来就脱掉了头上的面罩,纵身入了一架马车之中,马车中一名身着淡紫衣服的中年男子正稳稳端坐,手握一本《道德逍遥游》,一旁的香炉缭绕生香。淡紫衣服的男子瞥见黑影后,微怒道:“石当国,既然你是在白天行动,穿一身黑衣是想讲自己的目的宣诸众人吗?”石当国抬起头来,正是昨夜在九楼窥观鲤鱼会的佩刀男子,他满不在乎的说道:“反正也没人留得下我,就算我光明正大的去都没事。我说司马敬德你也太过分了吧?我辛辛苦苦的在外面跑来跑去,你就坐在这里喝茶看书闻闻香,真不把我们白衣楼的人当人看。”
被石当国称作司马敬德的男子说道:“没人?假使谢青如今在此,你还有命回来?再说了,你才从红衣楼脱出,现在也就是个楼外人员,还算不得白衣楼的人。”石当国一脸洋洋得意,“谢青正和夫怀的齐浩然交流,哪有空闲时间管这边?你别以为你着了紫衣我就怕你。”
司马敬德也不与石当国争论,他放下手中书,肃然道:“少主可有传下命令?”石当国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反正我没听懂,少主说:‘你告诉司马敬德,立刻安排那场截杀,事情紧迫,不待拖延。’我没搞懂这句话的意思,反正这淌水我估计也不能让我瞎掺和,所以你就慢慢揣摩吧。”司马敬德点头道:“倒是一件要紧的事啊。当国,回头你去一趟青衣楼,这几天要把进出略阳江阳的人给我盯紧了,不能遗漏任何一个人。”
石当国欣然领命。
司马敬德看他好像有话憋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古怪至极,就笑道:“有话直说无妨。”
石当国轻声道:“能不能给我换个任务?跟在这位世子殿下身后,我感到憋屈得很,我担心我那天克制不住自己,蒙个面就冲进去把他砍杀了,现在反让我像保护爷爷那样保护他,真的是很难为我。”
司马敬德摇头道:“杀他?不可能的,你能不能靠近过去都是个问题。昨夜苏疾被人捉走,连谢青都没有发现踪影,当然,这也和谢青昨夜在压制剑气,无暇顾及其余有关,等到谢青回来,你就算是真想杀范玉瑕,那恐怕……”
说了一半,司马敬德就停了嘴,因为他对面的石当国翻了个白眼,怒声道:“行行行,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宗师,你来跟着行不行?”
司马敬德哈哈一笑,丝毫不见尴尬,问道:“我听说你最近遇到过神算道人,如何?”
石当国点头道:“他倒是给我算了一卦,他说我是命中之人,注定要带来一场劫杀,少时的遭遇全是来日劫杀的铺垫。我倒是很好奇他说的命中之人必将应劫之说到底真假如何。”
司马敬德笑容玩味,道:“看来也没错……神算道人算的卦很准,就算是夫怀国师谭平也远远不如,他二十五年前留下三卦,一是天下大变,二是金乌玉佩,三是天机再出,天下再变。如今第一卦早在紫华岭事变之时应验,金乌玉佩也才出世不久,但不知道那句‘得金乌玉佩者得天下’究竟是好事人造谣,以讹传讹,还是神算道人真说过这么一句话,至于第三卦,应该过不了多少时日也会应验。”
石当国沉吟一番,道:“也就是说当务之急是让我提升境界,免得在所谓的应劫之时死去?”
司马敬德笑道:“是这个道理不错。”
石当国见他笑容不对劲,瞪眼道:“怎么?我难道还不能静下心好好钻研一下刀法,你就怕我夺了你这紫衣是不是?!”
司马敬德也不解释,说道:“除了紫衣楼着紫衣外,只要达到了宗师境界,也能穿紫衣。”
石当国摸了摸鼻尖,掩饰道:“接下来我们去?”
司马敬德笑道:“先去见一见少主,有些事情必须和他当面商量清楚,主要是接下来的事实在是太重要,一个不小心就有事败身亡之虞,容不得我出任何差错。对了,我估摸着白云那小子昨晚留的伏笔应该也要显露端倪了,等下可得把白云这小子带上,可不能错过。”
石当国哼哼一声,掀开帘子吩咐道:“去酒楼。”
马车还没驶过几条街,就看到一大帮人浩浩荡荡的涌入街道,只差没有把我是坏人四个字挂在额头上。石当国皱了皱眉头,掀开侧帘,眼尖的他一眼就瞥见了人群中的一两个熟脸,看到那几个人,石当国缓缓道:“接下来就看鲤鱼会那边了。”
司马敬德虚了虚眼,“看来你昨晚杀的人可不是普通人啊。”石当国一撇嘴,道:“普通人我还不屑杀,杀的不是什么门主就是帮主,杀起来和杀鸡杀狗没什么区别。有句话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青州的帮会门派实在是太不像话了,门主帮主都不值钱,随便上路碰个人,不是这个门主就是那个帮主,要是能整顿一下多好啊,像京城那点就不错。”司马敬德笑着说道:“我说石当国啊,你这是越过界了,你一不是朝廷人士,二不是武林盟主,哪来的资格整顿这个?”
“听你这话,看来整顿青州的江湖门派也要断去许多人的财路。”石当国低头倒了杯茶,淡然道:“什么东西都是某些人的生财之路,动也动不得,所以就让老百姓来遭苦受累,那也是好官了。”
司马敬德掀开侧帘看了一看,缓缓道:“你去把白云叫来。”
石当国闻言嘿嘿一笑,就下了马车,没多久就把昨晚与他在一起的年轻男子领了进来,司马敬德笑道:“既然都在了这里,那我们就凑近了瞧瞧,看这些人能不能把邹江峰逼出来。”
原本还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经变得空空荡荡,拥挤在路上的人大多都站在了两边的小铺子中等着这大帮人走过去,然后跟在后面看一场不要钱的好戏,不过有几个看上去瘦胳膊细腿做家仆打扮的家伙连忙溜走,也不知去了何方。石当国想下车将他们抓回来,司马敬德却是摆摆手,淡然道:“不必了,终究要人来收场。”
那一大帮人很快就闯进了鲤鱼会所住的客栈,闹的客栈鸡飞蛋打,人仰马翻,像一座集市一样。倒是邹沐神色平静,眼神中却有着淡淡哀伤,立于客栈二楼之上,瞧着这些热热闹闹一哄而入的家伙,眉宇间闪过一丝愁苦,有几个明显是领头的人带着十来个精气神充足的精壮汉子走了上来,看见一身劲装干净利落的邹沐,也没有急着动手动脚。其中一名做纨绔公子打扮的人眼神下流,颇有意味的打量着邹沐。
邹沐无动于衷,似乎对他们视而不见,或者说是已经放弃了抵抗。
上来的人正有一个人要上前搭话,然而一名白衣公子提着剑,笑眯眯的走了出来,那人就不由得停下了脚步,回头看了一下。一名不怒自威,看上去是名好手的人眼神微变,轻轻摇头,示意那人退回来,他自己则是上前一步,说道:“在下虎跃门门主常淹,不知公子何人,在哪条道上混?”
公孙海轻轻踏前一步,站在邹沐身旁,一脸笑意回答道:“公孙海,现在勉强算是鲤鱼会的人。”
常淹一听这话就沉下了脸,狞笑一声,说道:“公子可莫被这邹沐迷了心窍,要替鲤鱼会出头。”说着,他有些厌恶的看了一眼邹沐,瞧瞧这狐狸精,难怪自己的儿子还反对自己杀上来。
不等公孙海说话,许乾又从张进谷的房间内走了出来,叹息一声:“死得很惨。”
常淹一看到许乾,差点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他双目通红,厉喝一声:“许老魔,你今天一定死得很惨!”
许乾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常淹,自顾自说道:“老张心脉都断了,真气暴走,下手之人估计和我相仿,你等下吩咐下去,手下人行动时,一定要三人一起。”
常淹眉头一拧,正要开口,许乾将目光投向了他们,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常淹、尤二麻子、厉扬、胡清还有陈兵,哟,这还有位谁啊?你们还真是阴魂不散,跟在我身后,无非就是想把我许某人杀掉,还真是放不下往日之仇。”许乾每点一个人的名字,视线就停留在那人身上,不过在看到那名纨绔公子打扮的人物后,他愣了一下,然后又继续说下去。
常淹冷冷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杀子之仇,不共戴天!”
“断后之仇,不共戴天!”
“我师父的鬼魂,正准备向你索命呢!”
“你陷害我,我自然不能放过你。”
常淹一开口,余下人等自然纷纷附和。
许乾则是看向那名纨绔公子,那纨绔公子也不客气,把折扇一摇,眉不皱,色不改的说道:“在下江国器,乃是书院……”
“我知道,采花贼一个。”许乾毫不犹豫打断这枚国器的话,他心里自然清楚江国器的名声,也清楚江国器的武力,所以只要此人是敌非友,那一会儿打起来,首先就把江国器这枚国器给毁了。
正在许乾思索对策时,一脸横肉的厉扬已是难以忍耐,“许老魔,没想到你这次出来还挺大风头啊,连你们的老帮主都跟着来了,既然来了,那我就直白的告诉你,你们鲤鱼会,玩完了!”
许乾讥讽笑道:“你当老帮主和你一样蠢?”
上来以后就一直将视线停留在客栈一楼的陈兵终于收回视线,沙哑开口:“如果没出意外,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应该不止我们几个。”
常淹冷冷道:“昨晚上有人潜入我们的客栈,杀了四名帮主和三名长老以及我虎跃门一名二品实力的副门主。”
许乾接过话,嘲讽道:“那人没把你的狗头割下来,还真是白跑一趟。”
厉扬阴笑开口,一身的肉像波浪涌起一般:“不瞒你说,杀人的人用的真是刀。”
许乾无趣的笑了笑,“天底下用刀的人多了去了,可不止我们老帮主用刀。”
脸色苍白,看上去没有丝毫血色的胡清也咧开嘴笑道:“然而会用寸刀来杀我们的人,也只有邹老头了。”
江国器这时候不咸不淡的插口道:“既然如此,那你还是把邹老帮主请出来吧。”
这帮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唱完一台戏后,公孙海伸手拦住了张目瞪眼的邹沐,慢条斯理道:“真巧,我们张进谷张长老也被人杀了,怎么,各位英雄好汉敢做不敢当么?”
“你可不要血口喷人!”首先沉不住气的就是厉扬,他阴惨惨的开口,深藏在眼窝中的小眼睛闪过一丝急躁,显然是不想再在这里消磨时间。
不过不等他动手,站在他身前的常淹就抬起手轻轻的挥了挥,跟上来的那十多名精壮汉子就捏着拳头,一脸狞笑的从狭窄过道上,一个个的逼了上来。可惜了常淹早已吩咐过不准抄家伙,免得在这里闹出人命,不好收场,这让他们感觉好生无味。
公孙海这时神色大变,脸色发白,嘴唇颤抖,眼中被恐惧充满,还未等身旁的邹沐嘲笑他胆小,他就指着楼下,十分惊恐的大叫一声,“官兵来了!”这句话让在场除了公孙海与许乾之外的人都下意识的侧过头向下面看去,等到什么都没看到,回过头正要大骂公孙海时,那排成几排涌上来的十来名精壮汉子已是倒地不起,手脚处依稀可以见到一缕血痕。许乾持着沾着鲜血的长剑,不无讥讽的说道:“官兵来了也是我们占优势,公孙公子怎么也值不着这么害怕,你们还真是一群没脑袋的猪。”
公孙海这时候也搭腔道:“是啊,你们这叫羊入虎口,啊不,猪入虎口,今天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示意楼下人赶快上来的常淹闻言怒火中烧,心道这白衣公子好大的口气,看来是无论如何都要与自己作对了。于是常淹一脚右滑后撤,整个人在这狭窄过道中犹如奔雷一般,直冲向公孙海,一步猛过一步,裂纹不断扩大,过道木板终于在常淹第三步落下时承受不住这如野马发狂时的力量,整个过道就此垮塌,常淹也在这一刻足尖轻轻一点,腾跃而起,于木屑灰尘笼罩之间,狠狠的朝着公孙海甩去一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