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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等到差不多下午三点的时候,阿防忐忑不安地来到派出所门口,望着那个威严的国徽还有那些停放着的警车,心里有点畏惧,再也没有那天因为遭打劫的事离开时的那种感觉。想着要不要进去,进去了被扣起来,那可怎么办?不过,自己从来没有做过什么犯法的事,他们又怎么会扣我呢?但没有事为什么又来派出所呢?这个地方不是任何人都想来的。阿防想着,很是迷惑,想进去,又不想进去,既然人家“请”你来,不进去似乎又不太妥。常言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怕什么呢?阿防不断地给自己打气,终于硬着头皮进去了。

进了门口,他先向值班室的人报上姓名,说不知道什么事找他。值班室警员看了阿防一眼,笑着说,

“你来了?”

“是啊。”阿防木讷地点点头,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忍不住问,“有什么事让我来这里呢?”

“上次你打了那几个劫匪,为我们破案立了功,我们所长说过,会奖励你的。今天叫你过来,就是奖励你!”

阿防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那时候他只一心想他的三轮车,别的没过什么,所长说奖励他的话,他还以为只是客套话而已,没想是真的。

“奖励我什么呢?”阿防憨憨地笑着问。

“到副所长办公室吧,他在那里等你呢。”值班警员告诉他。

阿防找着门牌,找副所长公室在哪里,心也“砰砰”加速跳动,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这样的事情生平第一遇到。在阿防的印象中,从小自己就不是受到赞扬的对象,读小学时,自己就是老师最头痛的学生,不是逃学就是打架,到初中时,也因为自己“不务正业”,成绩总是排在班里倒数几名,中途便退学。此时的这种感觉似乎是唐吉可德战胜了风车,娜侬得到葛朗台老爹的赏赐,或者像朱元璋从和尚突然做了皇帝——也许这个比喻不太像,但那种感觉是一样的。阿防找到了副所长办公室,在门口调了调自己的气运,本来想整理一下自己的衣领着装什么的,但看看每天也就这个样子了,没什么可以整的,总体感觉今天自己的衣着还算得体。他终于轻轻地敲办公室的门,听到里面应了声“进来”,阿防的心“噔”地震了一下,他几乎屏住呼吸推门进去。

“阿防——”副所长看到阿防进来,马上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向阿防打招呼,“进来坐!”

“所长好!”阿防有点拘束地说。

“可别叫我所长呀,要不然人家可说我篡位的!”副所长笑呵呵呵地说。

这一句玩笑话,顿时让阿防轻松了许多,他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副所长此时打电话叫所长过来,说阿防到了他办公室。副所长给阿防倒了杯水,礼节性地叫他喝水。阿防觉得做领导的客人,甚是不安,但水还是喝了,并且以后一喝到底,而杯子还拿在手中。

“阿防啊,派出所是抓坏人的地方,但是今天你来不是坏人,你就像是来走亲戚一样,不要觉得紧张嘛。”副所长对阿防说。

阿防听了,又放松了许多。或许这种紧张并不是因为这里是派出所,而自己是为“奖励”而来,那种感觉应该跟电影明星领“影帝”奖一样,纵然他们经历万千,站在领奖台上依然紧张。对阿防来说,这个领奖台只是一个普通的办公室,不是绚丽的舞台,但意外和突然依然给了他不同程度的紧张。他此时不停摆弄着他手上的杯。

门突然开了,外面的光线送一个影子进来——所长来了,他后面还跟来了个女民警。阿防下意识地把杯子放到桌上。

“阿防,我们又见了!”所长看到阿防,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吴所好!”阿防站起来向所长打招呼。

“坐嘛坐嘛!”所长让阿防坐下,几个人也坐下了。

“上次我说奖励你,我今天就兑现我的诺言。”所长对阿防说,“你这种勇敢的行为,参与社会治安管理,应该得到社会和政府的鼓励。”

阿防只是听着,没有说话。但是,自己的初衷并不是“为民除害”,只是不经意间“做了好事”,但不同的人,站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情,视角就不一样。不过,正因为阿防本意是如此,听了所长的赞扬,反而觉得有点惭愧。

“这是都市报,我们提供消息,他们刊登了你的事迹。”随来的女警员递给阿防一份报纸说。

阿防接过报纸看了起来——他平时几乎从来不看报纸的。他在《社会新闻》的栏目里,看到了一则新闻,一小块版幅,标题是《三轮车夫勇擒歹徒》,叙述了阿防那时遭遇的经过,字里行间多了很多修饰词,看起来让人舒服。不过,让阿防有点不满意的就是“三轮车夫”的称谓,尽管自己确实是三轮车夫,但却是“擦边球”的“车夫”,所以让他有点不安,称谓也不是很“高级”,这一点也让人有点不满,不过总的来说,这是一件好事,让人舒服。阿防看着,嘴角露出微微的笑意。

“我还上报纸了?”阿防似乎有点不敢相信,盯着报纸看。

“是啊。”副所长说。

“今天我们给你一个锦旗,还有奖金2000元。”所长笑呵呵地说,“晚上回去买两盅酒喝!”

“还有奖金?”阿防好像反应不过来,这“好事”实在来得太意外了。

“怎么,不想要啊?”女警员笑着说,“你不要,我们就留在所里请客去了!”

他们几个都笑了起来。阿防也笑笑,轻轻地摇摇头,心里太欢喜了,因为奖励钱而高兴,而又远远超越了钱的本身。女警员此时把锦旗和一个装着钱的信封递给了阿防。阿防惴惴不安地接过来,嘴里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地说:

“可以吗?”

大家听了,不由的都大笑起来,觉得阿防很可爱。阿防倒是觉得有几分的尴尬。

“那谢谢了!”阿防也憨憨地笑着说。

大家又坐在一起,跟阿防拉起了些家常,所长问阿防家人怎么样,孩子怎么样?生活是否满意?还聊些琐事。聊着,阿防完全放松起来,随和的氛围萦绕在他们中间。直到有人进来找所长办事情的时候,阿防才意识到要走了。于是向他们道别。

阿防为同一件事,又一次走出了派出所,不时回头看看派出所的大门,看到那个国徽和里面停着的警车,这种感觉跟上一次出来时差不多,那时候因为拿回了自己的三轮车而愉悦,而这回是十分意外的高兴,看着手里的东西,心里甜甜的,像蜜蜂寻到了花丛,蝴蝶看到了大花园,水貂看到了海洋。这会并不仅仅是因为这有多少钱,高兴的是得到别人肯定的那种感觉,很好。因为平时在路边等客,从来没有得到这样的尊重和对待。突然而来的这种感觉,除了高兴,还能有什么呢?阿防此时很想跟别人分享这份喜悦,他要买很多好吃的给孩子,让他们分享这份喜悦,晚上妻子回来了,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也让她分享这份高兴。阿防心里美滋滋地快步走回家。

他先去超市买了一堆好吃的给孩子,还买了几道好菜。回到家里,阿防把自己受到奖励的事情告诉了母亲,说得到了派出所2000块的奖金,但没有告诉她还得了一面锦旗,因为老人不懂那玩意。母亲问他为什么还会得到派出所的奖励。阿防只是说,前天他出车,看到有人偷东西逃跑,他帮公安抓住了小偷,所以得到了奖励。母亲就信以为真了。

到傍晚,老母亲开始做饭的时候,阿防就出去接女儿了,踩着三轮车去,此时,阿防对这个三轮车又多了几份感情,感觉自己多么离不开它,感情上、生活上都是,这份感情渗进了阿防的骨髓里。骑车在路上,晚风吹拂,心情惬意,这种感觉很好。其实,有时候生活中,高兴也许不需要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也不需要有丰功伟业的功成名就,只要一件小小的事,一种意想不到的惊喜,心存质朴的满足,就是一种纯粹的快乐。

幼儿园有车把孩子们送到固定的地点,由老师领着给家长。阿防像以往一样,在那个路口等女儿。他远远的看到车驶过来,要见到女儿了,心里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幸福。车慢慢地在他旁边停下,女儿由一个漂亮的女老师扶着下车。小女孩脚一着地,回头跟老师说了声“谢谢老师!”就飞奔到父亲那里。老师露出温馨的笑,向小女孩道别。阿防张开双手,抱起女儿,先亲在她的小脸蛋两下,才把她放到三轮车上,开始回家的路。

小女孩依旧手趴到阿防背后的铁栏上,跟父亲讲今天在学校里的见闻,还有老师讲的故事——今天老师还讲了《猫和老鼠的故事》,好好笑!小女孩兴高采烈。阿防则听着,不时插上一句话。三轮车穿过傍晚的雾色,渐渐从大路上消失,拐进了小巷子。

回到家里,阿防的老婆回来时,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围在饭桌上吃饭。看到饭桌上比以往丰盛许多的菜,老婆好奇地问:

“今天有什么好事,弄那么多好吃的?”

“今天有一个意外,派出所奖励我2000块!”阿防高兴地说。

“还有这样的好事?”老婆将信将疑。

“是啊。”阿防说,“我也想不到!”

“看来,你每天骑这个破车,还真有遇到天上掉馅饼的事!”老婆调侃阿防说。

“不常常有了!”阿防笑呵呵地说。

“你看,你爸爸今天终于出息了一回!”妈妈对女儿说,还夹了一块鸡腿给她,“妈妈今天也奖励女儿一个鸡腿!”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除了那个在妈妈怀里还不会吃饭、蹦达不停的小家伙,用好奇的眼光看着大家笑。最美好的时光都凝聚在这个饭桌上。吃完饭了,等老母亲洗碗的那会,阿防把今天的事情都跟老婆说了一遍,还有那个林冬梅叫他拉货的事,他还征求妻子要不要装个马达在三轮车上。妻子说,你是一家之主,你自己决定。阿防想了想,还没拿定主意。

尽管阿防今天拿了奖励,但他还是要出车。吃完了饭,就检查三轮车去了。妻子看到他又在那里弄他的三轮车,就带着孩子在旁边看,知道丈夫今天睡觉得少,叫他今天就别出车了,歇息一个晚上。

“这哪能行呢?这活就要天天出才可以。”阿防说,“况且我还答应了那个林冬梅胖嫂的事。”

“那你就早点回来了。”

“到点就回来。”

阿防抱起小儿子,亲了两下,摸摸女儿的头,就出去了。在路上他老是想着要不要装马达的事。思前想后,还是决定去装一个。他便沿街找修车的地方。

好不容易在大道尾巴处的一条小巷子里找到了一个店子,还没打烊,阿防便进去问情况,一阵讨价还价后,安装就开始了。本来师傅说要到明天,装这个不是马上能弄好的。阿防说:

“我急着用,这会我有时间等。”

“没有你不是也用了那么久?”店主跟对阿防说。

“今天不一样嘛。”

“那你得等等。”

阿防就坐在一旁,抽起烟来。小店里还有个小电视,但放的是又臭又长的推销广告,阿防还是看了起来,也不时的看看师傅改装他的三轮车。终于看广告看得很无聊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了他三轮车的改装上,还不时的跟师傅讨论起技术问题来。

看着最后一根螺丝打回去,大功告成,阿防喜笑颜开。往油箱里加上少许的油,启动马达,让师傅把三轮车整个后半截抬起来,阿防试了一下,加油,看着飞转的车轮,很是满意。付钱要走了。

“现在这样改装过的三轮车查得严,你可别被逮到了!”店主提醒满心欢喜的阿防。

“抓了不更好?”阿防笑着说,“我再来装的时候,你就多了一笔生意了!”

店主和师傅都笑笑,觉得阿防这人挺逗的。

“第一次开,慢着点!”师傅提醒阿防。

“这肯定比脚踩容易多了,没有马达我还得上下开工!”阿防依然笑呵呵地说,“我走了,谢谢你们!”

阿防怀着不一样的心情,开始了他不变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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